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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交错世界的回响

谷雨最终还是没能保住那笔奖学金。谷刚强像抄家一样翻遍了她的阁楼,从旧课本的夹页里抖出了那几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钞票。他得意地数着钱,唾沫星子几乎溅到谷雨脸上,骂骂咧咧地说着“老子白养你了”之类的车轱辘话。

谷雨没哭也没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刻,她心里某种东西彻底死去了。对父亲最后一丝微弱的情感联系,随着那几张钞票被抽走,也断了。她更加沉默,像一口枯井,所有的情绪都沉在最底下的淤泥里。

日子在压抑中一天天捱过。谷雨更加拼命地学习,几乎到了自虐的程度。她成了全班最早到、最晚走的人,课间也永远埋首在书山题海里。只有知识能让她暂时忘记现实的苦涩,只有那个遥远的大学梦,是她黑暗里唯一的光。

周藤阳依旧逃课、打架、泡网吧,依旧是老师眼里无可救药的渣滓。但他发现自己去学校后门那条小巷“溜达”的次数,莫名其妙地变多了。有时能看见谷雨低着头匆匆走过,有时只能看到那扇紧闭的、破败的木门。

他再没干出第二次敲门挑衅的事。那不是办法。他见过谷刚强那副欺软怕硬的怂包样,也清楚自己一个外人,没法真正插手别人的家事。那种无力感让他暴躁,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对着无形的栅栏龇牙咧嘴。

两人偶尔会在校园里碰到。走廊,水房,操场。每一次,谷雨都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周藤阳则总是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臭脸,眼神掠过她,不带任何停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眼角余光总会不受控制地扫过她的手臂、侧脸,确认有没有添上新伤。

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两人之间形成。他们从不交谈,甚至避免眼神接触,但某种无形的线,似乎已经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别扭地连接了起来。

时间滑入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空气里的潮湿变成了闷热。清水镇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庙会,这是小镇为数不多的热闹日子。学校破例在庙会当天下午放了假。

庙会主街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卖糖人的、耍猴的、套圈的、还有各种廉价的服装和小商品摊位,挤得水泄不通。空气里混合着油炸食物的香气、汗味和尘土味。

谷雨本来不想来。人多,吵,而且她没钱。但同桌陈璐死活拉着她,说放松一下,透透气。陈璐是班里少数几个会对谷雨释放善意的人,虽然这善意带着点同情和好奇。谷雨不忍拒绝,只好跟着来了。

她穿着那件洗得领口都变形的旧T恤,在穿着花花绿绿新衣服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陈璐兴奋地在一个卖头花发卡的摊位前流连,谷雨则安静地跟在后面,目光掠过那些热闹,却没有焦点。

“谷雨,你看这个好看吗?”陈璐拿起一个带着水钻的草莓发卡,在头上比划着。

“好看。”谷雨轻声应和,眼神却有些飘忽。她的注意力被不远处一个卖书的摊位吸引了。摊位上堆着不少旧书和盗版的复习资料。

“老板,这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怎么卖?”她鼓起勇气走过去问。

“十五。”摊主头也不抬。

谷雨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眼神黯淡下去。十五块,对她来说是笔巨款。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夹杂着几声惊呼和咒骂。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跌跌撞撞地挤开人群,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看样子是喝多了。其中一个黄毛经过谷雨身边时,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她一下。

“哎哟!”谷雨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里的一个旧布袋(里面装着陈璐借给她的一本杂志)掉在了地上。

“走路不长眼啊!”黄毛反而恶人先告状,喷着酒气骂道。

谷雨吓得脸色发白,蹲下身去捡布袋,手都在抖。陈璐也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又不敢。

“你他妈撞了人还有理了?”一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谷雨抬头,看见周藤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旁边,他身边还跟着王浩楠和另外几个五班的男生。周藤阳嘴里叼着根烟,眼神冷冰冰地盯着那个黄毛。

黄毛一看是几个学生模样的,虽然对方人多,但仗着酒劲,还想耍横:“□□崽子,关你屁事?想找打?”

周藤阳嗤笑一声,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弹了弹烟灰,上前一步,几乎贴着黄毛的脸,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你动她一下试试?老子今天让你横着出庙会。”

他身后的王浩楠几人也立刻围了上来,个个摩拳擦掌,神色不善。周围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

黄毛的酒醒了一半,看着周藤阳那副不要命的架势和他身后那几个明显也不是善茬的同伴,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嘴里嘟囔着“算老子倒霉”,带着另外几个醉醺醺的同伙灰溜溜地挤进了人群。

“阳哥威武!”王浩楠笑嘻嘻地拍马屁。

周藤阳没理他,目光落到还蹲在地上的谷雨身上。她正低着头,小心地拍打着布袋上的灰尘,侧脸在嘈杂的人声和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脆弱。

“没事吧?”他问,语气依旧算不上温和,甚至有点硬邦邦的。

谷雨摇摇头,扶着膝盖想站起来,可能是因为惊吓,腿有些软,身子晃了一下。

周藤阳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触手是一片冰凉和惊人的纤细。

谷雨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连退两步,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谢谢。”

周藤阳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有些尴尬地收回,插进裤兜,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表情:“没事就赶紧回去,庙会有什么好逛的。”说完,也不等谷雨反应,对王浩楠他们打了个响指,“走了,没劲。”

他带着人,晃晃悠悠地消失在熙攘的人群里,仿佛刚才的出手相助只是顺手为之。

陈璐这才凑过来,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吓死我了!刚才那几个流氓真讨厌!不过……谷雨,刚才那个是五班的周藤阳吧?他……他居然会帮你?”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探究。

谷雨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那个旧布袋,心跳得厉害。胳膊上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灼热的温度,与他指尖的冰凉形成奇怪的对比。她看着周藤阳消失的方向,人群涌动,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这一次,他什么也没留下,没有伞,也没有挑衅的话。只是短暂地出现,替她赶走了麻烦,然后又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可是,谷雨的心湖,却被这颗突如其来的石子,搅动了更深沉的涟漪。她看不懂他。这个傲慢无礼、打架斗殴的校霸,为什么三番两次地,以一种近乎笨拙和别扭的方式,出现在她最狼狈的时刻?

“太阳……”她在心里默念这个与他名字相关的字眼,却感觉不到任何暖意,只有更深的迷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

而走远了的周藤阳,心里同样不平静。王浩楠还在旁边喋喋不休:“阳哥,你刚才可以啊!英雄救美!不过那妞儿是一班的那个谷雨吧?你怎么老是……”

“闭嘴。”周藤阳烦躁地打断他,“再多说一句废话试试。”

王浩楠立刻噤声。

周藤阳加快脚步,想把刚才那一幕甩在脑后。他讨厌这种多管闲事的感觉,更讨厌看到谷雨那双总是带着惊慌和隐忍的眼睛。每次看到她,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这个看似沉闷的小镇,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龌龊和无力。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谷雨抱着从旧书摊淘来的、几乎花光她偷偷攒下所有零钱的英语语法书,像揣着滚烫的炭火,快步穿行在庙会散去后略显冷清的街道。心里的悸动还未完全平复,周藤阳刚才出现又离开的身影,和胳膊上那一瞬冰凉的触感,反复在她脑海里交错。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只想快点回家,躲进那个小小的阁楼。

为了节省时间,她拐进了一条平时很少走的近路小巷。巷子很深,两侧是高高的、斑驳的围墙,隔绝了夕阳大部分光线,显得格外幽暗僻静。

刚走进巷子没多远,一阵压抑的闷响和粗重的喘息、咒骂声就从前面的拐角处传了过来。谷雨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屏住了呼吸。

“周藤阳,你他妈再狂啊!”

“操!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老子跟你姓!”

“妈的,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这是王浩楠的声音,带着痛呼和愤怒。

“少跟他废话!打!”

是打架的声音。而且,是周藤阳他们!谷雨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悄悄探出头,向拐角那边望去。

只见七八个穿着流里流气、不像学生的青年,正围着周藤阳和王浩楠等三四个人殴打。对方显然人多势众,手里还拿着木棍之类的家伙。周藤阳背靠着墙壁,脸上已经挂了彩,嘴角破裂渗着血丝,但他眼神依旧凶狠得像头被困的狼,每一次挥拳都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竟一时让那几个人近不了身。王浩楠和另外两个五班的男生就没那么幸运了,被揍得鼻青脸肿,只能勉强招架。

谷雨看得手脚冰凉。她认得那几个围殴的人,是镇上出了名的混混,比周藤阳他们年纪大,也更狠辣。肯定是庙会上结了怨,现在堵在这里报复。

怎么办?她一个女生,冲上去根本无济于事。去找人?这条巷子平时就没什么人走,庙会散了大伙都回家了,等找到人帮忙,恐怕……

眼看一个混混抡起木棍,狠狠朝着周藤阳的后脑砸去,而周藤阳正被前面两人缠住,眼看就要躲不开!

谷雨脑子一热,几乎是出于本能,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破音的尖锐。

混战瞬间停滞了一下。所有人都朝着声音来源看过来。周藤阳也趁机喘了口气,诧异地看向巷口那个瘦小的身影,眉头紧紧皱起。

那几个混混愣了一下,随即哄笑起来。

“报警?小丫头片子,吓唬谁呢?”

“妈的,还来了个多管闲事的!”

“一起收拾了!” 其中一个领头的黄毛(不是庙会上那个)眼神不善地朝着谷雨走了过来。

谷雨吓得连连后退,但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看着那几个面色不善逼近的混混,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后悔自己贸然出声,可能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竟然真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那几个混混脸色顿时变了。

“操!真有条子?”

“快走!”

“周藤阳,今天算你走运!下次再跟你算账!”

领头那个狠狠瞪了周藤阳和谷雨一眼,带着手下狼狈地朝着巷子另一头飞快逃窜,瞬间就跑得没影了。

警笛声似乎只是路过,并没有在巷口停留,渐渐远去了。

巷子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王浩楠和另外两个男生瘫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口。周藤阳依旧靠着墙,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复杂地看向还僵在巷口的谷雨。

他没想到会是她。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帮他解围。报警?他周藤阳打架,什么时候需要靠警察来脱身了?真是……丢人。但看着谷雨那煞白的小脸和惊魂未定的样子,到嘴边的嘲讽又咽了回去。

谷雨看着满地狼藉和挂彩的几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她从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布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淡绿色的小塑料管,递到周藤阳面前。

“给……这个,治跌打损伤的,效果还行。”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始终不敢抬头看周藤阳的眼睛。这管药油是她之前攒钱买的,自己挨打后偷偷用过几次,今天鬼使神差地带在了身上。

周藤阳愣住了,看着那管廉价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药油,又看看谷雨低垂的、睫毛不停颤动的侧脸,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打架受伤是家常便饭,从来都是硬扛过去,或者随便弄点红花油搓搓,还没人这么……正经地给他递过药。

王浩楠在旁边龇牙咧嘴地起哄:“哟!阳哥!可以啊!还有美女送药!”

周藤阳回头瞪了他一眼:“闭嘴!想挨揍直说!”王浩楠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周藤阳转回头,看着谷雨还固执地举着药油的手,那手腕细得他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他心里那点因为“报警”而生的别扭,被一种更奇怪的情绪取代了。他粗鲁地一把抓过药油,冰凉的塑料管身还带着女孩手心的些许温度。

“多事。”他别开脸,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但似乎没那么冲了,“赶紧回家去,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谷雨像是完成了任务,立刻收回手,紧紧抱着怀里的书,低声说了句“你们……也快点走吧”,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小巷,消失在暮色里。

周藤阳看着那仓惶逃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管廉价的药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管身。药油的味道隐隐透出来,有点刺鼻,却奇异地压下了嘴角伤口的血腥味。

“阳哥,这药……给我也抹点呗?疼死我了……”王浩楠凑过来哀嚎。

周藤阳把药油揣进裤兜,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滚蛋!自己买去!走了,还得去诊所看看耗子,他胳膊好像不对劲。”

他招呼着还能动的同伴,扶起那个叫“耗子”的、胳膊明显不自然的男生,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朝巷子外走去。

周藤阳把手插进兜里,紧紧攥着那管药油。巷子外的夕阳余晖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他想起谷雨刚才吓白了脸却还是递过药的样子,又想起她手臂上那些淤青和脸上的巴掌印。

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好学生”,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怯懦。她心里,好像也藏着一种倔强的、甚至有点傻气的勇气。

而那种勇气,和他这种靠拳头逞凶斗狠的“勇敢”,似乎不太一样。

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的感觉,像这暮色一样,悄然笼罩了他。他烦躁地甩甩头,试图把这奇怪的感觉甩掉,但裤兜里那管小小的药油,却像有了温度,烙得他皮肤有些发烫。

谷雨一路跑回家,心脏还在狂跳。推开家门,意料之中的酒气和沉闷扑面而来。谷刚强已经喝上了,看到她回来,只是浑浊地瞥了一眼,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发难。

谷雨松了口气,快步钻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淘米的时候,她看着哗哗流淌的清水,眼前却浮现出周藤阳靠着墙、嘴角渗血却眼神凶狠的样子,还有他接过药油时,那别别扭扭的表情。

她竟然……把那么珍贵的药油给了他。而且,她居然有勇气对着那群混混喊“报警”。

这不像她。一点也不像。

可是,做完这些,心里除了后怕,似乎还有一丝极轻微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释然。

她摇了摇头,把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专注地切着手里干瘪的青菜。

她的世界,依旧是阴雨连绵。那一缕名为“藤阳”的光,危险、矛盾,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但至少今天,在那条昏暗的巷子里,她好像……也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日子在闷热和蝉鸣中滑向六月。清水镇的雨季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是灼人的阳光和潮湿的空气,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让人无端烦躁。高考的倒计时像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重点班的气氛更是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谷雨把自己埋进了更深的题海里。那天巷子里发生的事情,像一场短暂而惊心动魄的梦,被她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不敢触碰。她偶尔会在校园里远远看到周藤阳,他脸上的伤似乎好得很快,依旧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身边总围着王浩楠那几个人。他们的目光再也没有交汇过,仿佛巷子里的那次交集,只是两个平行世界一次意外的、微不足道的碰撞,之后便各自回归轨道。

只是,夜深人静时,谷雨摸着口袋里那本几乎被翻烂的英语语法书,偶尔会想起那管递出去的药油。他……用了吗?应该……有用吧?这种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用力甩开。那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

周藤阳也确实没把那管廉价的药油太当回事。随手扔在了房间乱糟糟的抽屉里,和一堆杂物混在一起。打架挂彩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那点小伤,没几天就自己结痂脱落了。只是有时候抽烟或者发呆时,眼前会莫名闪过巷口那张吓得煞白却故作镇定的小脸,还有那句带着破音的“我报警了”。他会烦躁地“啧”一声,觉得这女的真是又麻烦又……有点说不出的蠢。明明自己一身伤,还敢往那种事里凑。

六月初,高二年级迎来了最后一次月考。考场按上次成绩排名分配,谷雨毫无意外地在第一考场,而周藤阳的名字,则稳稳挂在最后一个考场的名单上。

考试进行到第二天下午的数学。天气异常闷热,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吱呀”的噪音,非但没能带来凉意,反而搅得人心浮气躁。

谷雨专注地演算着最后一道大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是她的强项,她必须拿到近乎满分。突然,隔壁教室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声,夹杂着桌椅拖动的刺耳声响和监考老师严厉的呵斥。

“周藤阳!你干什么!这是考场!”

整个第一考场的学生都被惊动了,纷纷抬头,好奇地望向门口方向。谷雨的心也莫名一跳,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无意义的痕迹。

喧哗声并没有停止,反而变成了激烈的争吵。隐约能听到周藤阳沙哑而暴躁的声音:“……凭什么说老子作弊?证据呢?!”

“你手里攥着什么?!拿出来!”这是另一个陌生的、似乎是巡考老师的声音。

“捡的!不行啊?!”

接着是更激烈的推搡和叫骂声,似乎动了手。考场里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监考老师不得不大声维持秩序:“安静!都专心考试!”

谷雨低下头,试图重新集中精神看题目,但那些公式和数字仿佛都变成了乱码。她听到周藤阳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冤枉的愤怒和惯有的桀骜,但在一片指责声中显得势单力薄。最后一个考场……作弊……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

几分钟后,外面的骚动渐渐平息,似乎是被强行带离了。考场恢复了表面的安静,但那种紧绷的气氛却久久不散。

谷雨强迫自己做完剩下的题目,检查了一遍,提前交了卷。走出考场时,她看到几个老师面色严肃地朝着教务处方向走去,隐约听到“情节严重”、“必须严肃处理”之类的话。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鬼使神差地,她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绕到了教学楼后面,靠近教务处窗户的那条小路。

果然,教务处门口围了一些看热闹的学生,指指点点。谷雨躲在拐角处,看到周藤阳背对着外面,站在教务处里。他对面是脸色铁青的教导主任和几个巡考老师。王浩楠几个人也在外面,急得抓耳挠腮,却不敢进去。

“周藤阳!人赃并获你还狡辩!纸条上的公式就是你这场考试的内容!不是作弊是什么?!”教导主任的声音隔着窗户传出来,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说了,那是老子捡的!谁他妈知道是谁扔地上的!”周藤阳的声音又冲又硬,但谷雨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捡的?那么巧?就在你脚底下?还正好是数学公式?”另一个老师讽刺道。

“爱信不信!”周藤阳梗着脖子。

“你什么态度!屡教不改!这次月考成绩作废!等着记过处分吧!把你家长叫来!”

“没家长!”周藤阳吼了回去,声音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我爷爷心脏不好,你们别去烦他!要处分随便!”

谷雨的心紧紧揪着。她看到周藤阳的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那句“没家长!”像一头受伤小兽的咆哮,带着绝望的嘶哑,撞在她心上。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副惯有的、用凶狠伪装起来的倔强,但眼底深处或许藏着不易察觉的狼狈。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里,不该窥探别人的难堪。可脚步像被钉住,无法挪动。她想起那把在雨夜里给予她短暂庇护的黑伞,想起巷子深处他别别扭扭接过药油的手指,甚至想起他挑衅她父亲时,那双看似嚣张实则或许只是想打断些什么的眼睛。

这个众人眼中的“校霸”,似乎并不全然是传说中那么不堪。

就在这时,教务处的门被猛地推开,数学教研组的组长,也是这次月考的巡考之一,李老师走了出来,脸色同样不好看。他一眼看到了站在拐角处的谷雨,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朝她招了招手,语气缓和了些:“谷雨?你来得正好。上次市里数学竞赛的备用加试题卷子,我办公室桌上那份,你去帮我拿过来。有几个数据要核对一下。”

谷雨猛地回过神,像被从一场沉浸的梦境中唤醒。她慌乱地低下头,小声应了句:“……好的,李老师。” 她不敢再看教务处里面,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快步从教务处门口走过,眼角的余光瞥见周藤阳依旧背对着门口,肩膀的线条僵硬。王浩楠几人看到她,投来诧异的目光,但谷雨全都无视了。她只想尽快完成老师的吩咐,然后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走到李老师办公室,找到那份所谓的“加试题卷子”,谷雨才意识到,这或许只是李老师支开她的一个借口。哪里需要核对什么数据,又偏偏是这个时候叫她。

她拿着卷子,犹豫着是否要立刻送回去。最终,她还是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教务处附近。里面的争吵似乎暂时平息了,但气氛依旧凝重。她看到教导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后写着什么,而周藤阳则被要求站在墙角,面壁思过。他的侧脸线条紧绷,嘴角紧抿,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服”两个字。

谷雨悄悄把卷子放在李老师办公室外间的桌子上,然后像逃离一般,快步离开了教学楼。

下午剩下的时间,谷雨都有些心神不宁。书本上的字迹仿佛都在晃动,变成周藤阳那双桀骜又带着一丝狼狈的眼睛。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是他的事情,与她无关。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放学铃声响起,谷雨收拾好书包,像往常一样,准备第一个离开教室。然而,她刚走到教学楼门口,就听到一阵喧哗。

周藤阳和王浩楠几人正从教务处那边走出来。周藤阳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嘴角的淤青比下午更明显了些。王浩楠在旁边愤愤不平地说着:“阳哥,他们就是故意搞你!那纸条肯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个屁!”周藤阳啐了一口,眼神狠厉地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人,吓得那些人立刻移开视线,“老子认栽!但别让老子知道是谁阴的我!”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正低头快步走过的谷雨,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又冷漠地移开,仿佛她只是空气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

谷雨的心跳漏了一拍,加快脚步,混入放学的人流。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锐利又冰冷的视线,如芒在背。

她听到王浩楠压低声音,带着点猥琐的笑意问:“阳哥,刚才在教务处外面,好像看见一班的那个谷雨了?她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嘛?该不会是来看你笑话的吧?”

谷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关你屁事。”周藤阳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带着十足的戾气,“她爱看就看,老子还怕人看?”

后面的话,谷雨听不清了,她已经走出了校门。夏日的夕阳带着最后的余热,炙烤着大地,但她却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看笑话?她怎么会是去看笑话?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像上次一样,递上一管廉价的药油吗?那只会显得更加可笑和不合时宜。

她和他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成绩的鸿沟,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他是泥潭里打滚、无所顾忌的野草,而她是在悬崖边缘、拼命想要抓住一根藤蔓的困兽。偶尔的交集,不过是命运无意的碰撞,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月考风波后,周藤阳被处以严重警告处分,数学成绩作零分处理。这件事在沉闷的校园里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但很快就被期末临近的紧张气氛所淹没。对于高三生来说,这不过是学渣生涯中又一次寻常的“战绩”,对于谷雨这样的优等生而言,更是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只是,谷雨发现,自己在校园里遇到周藤阳的次数,似乎变得更少了。即使偶尔远远看到,他也总是被一群人簇拥着,或者独自一人行色匆匆,眉眼间的戾气仿佛比以前更重。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她回家的那条小巷附近,那把黑伞,也仿佛从未存在过。

日子依旧在题海和家与学校两点一线间流逝。父亲的酗酒和暴躁变本加厉,因为厂里效益不好,他面临下岗的威胁,将更多的怒火发泄在谷雨身上。谷雨更加沉默,将所有情绪都压抑在心底,只在深夜阁楼的灯光下,从书本里汲取微薄的养分和希望。

期末考试的考场,依旧按照名次排列。谷雨坐在窗明几净的第一考场,周藤阳的名字,依旧稳稳地落在最后一个考场的名单末尾。

考试那天,天气异常闷热,像是憋着一场巨大的雷雨。谷雨专注地答着题,窗外的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着。

突然,隔壁最后一个考场的方向,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比上次月考时更加激烈。不只是争吵,还有桌椅翻倒的巨响和女生的尖叫声!

“打起来了!”

“周藤阳跟监考老师动手了!”

整个第一考场再次被惊动,连监考老师都忍不住走到门口张望。谷雨握着笔的手一紧,指尖冰凉。她又听到了周藤阳那熟悉又陌生的、暴怒到极致的吼声,还有王浩楠等人劝架和叫骂的声音。

这一次,似乎比上次严重得多。

谷雨的心沉了下去。她看到有老师急匆匆地跑过去,听到教导主任雷霆般的怒吼。这场考试,注定无法平静了。

当谷雨终于答完所有题目,交卷走出考场时,看到的是教务处门口一片狼藉。破碎的花盆,歪倒的告示牌,还有几个面色惊恐、显然是目击了全过程的低年级学生。

她听到周围的议论纷纷。

“我的天,周藤阳疯了吧?直接把巡考老师的眼镜都打飞了!”

“听说是因为老师说他‘有娘生没娘教’,他就炸了……”

“这下完了,开除都是轻的……”

谷雨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教务处紧闭的门,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训斥声。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射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潮湿的四月下午,花店门口,那个浑身湿透、眉眼桀骜的少年,把一把黑伞塞进她手里时,不耐烦说出的那个名字。

藤阳。

缠绕的藤蔓,和太阳。

可清水镇的夏天,只有无尽的闷热和即将到来的暴雨。那一缕曾经偶然照进她阴霾世界的光,似乎终于要被他自己,也被这沉闷的现实,彻底吞噬了。

谷雨低下头,抱紧了怀里的书本,转身汇入放学的人流。她的路,依旧只有向前,不能回头。而那个名叫周藤阳的少年,他的路,又将通往何方?

或许,从此以后,就真的只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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