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靳哲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散漫不恭：“行，你来带路。”
这次依然是由许靳哲当司机，苏虞负责导游。
凉城一中就在主城区里，被凉城几个知名的大学包围着。两个人兜兜转转还是绕在主城区的区域。
开车不到十来分钟，车子在校门口平稳停下。
苏虞毕业后就没有再来过这里，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两个人在门口的保安室进行入校登记后，不急不慢地走在校园里。
除了基础设施翻新，这里似乎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变化。
恰逢五一假期，学校内基本没有学生的身影，整个校园静悄悄的，他们之间的对话都能产生回音。
高三校区离学校大门更近些，本部则在更深一点，临近学校后门。
许靳哲人高腿长，他的一步抵得上苏虞的两步，很快就和她拉开距离。
苏虞默默跟在许靳哲身后，注视他的背影。
恍惚间，记忆被拉到从前，在她初识许靳哲不久后的那段回忆，见缝插针涌来。
在许靳哲没有转进一班之前，苏虞最熟悉的是他的背影。
那段严寒的冬日，每天早上，苏虞都能看见许靳哲松松垮垮单肩背着书包，不急不慢地往高三校区走。
两人形同陌路，苏虞淹没在人群中悄悄地追随他的脚步，又会在两个校区的分岔口分开。
日复一日。
苏虞收回思绪，许靳哲的脚步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着她。
苏虞离他有几米之距，莞尔一笑，小跑到他的跟前：“我们两个先去高三校区逛逛吧。”
许靳哲点头，刻意放缓脚步和她一齐同走。
高三校区最中央的区域是四幢教学楼连在一起，中间围成了块巨大的天井。
旁边的几栋教学楼整齐排列，最尾端的那一栋应该是当年许靳哲刚转学到一中的那栋。
两个人爬了一段阶梯终于走到楼下，高三校区这边的一楼全部用来当高三老师的办公室，方便学生课后有问题及时来求解。
楼下最外围的走道上摆放这几块宣传牌，红色的幕布极其显眼。苏虞心说，这么多年过去，光荣榜雷打不动还放在这一处。
也不怪校方不换光荣榜的位置，因为这个地方放光荣榜最显眼，凡是高三校区的学生都要经过这里。
苏虞拉着许靳哲走到光荣榜前停驻，大致掠过了眼，发现这些学弟学妹成绩卷出的高度远远超过当年的他们，一堆并列的排名挤在榜上。
苏虞明白许靳哲失忆后记不清高中的往事，便耐着性子笑说：“你知不知道，高三的时候，英语成绩年级榜你一直排在我后面。”
许靳哲不语，显然是完全记不起来。
苏虞自顾继续说：“总成绩排名取年级前二十五，我们两个也在榜单上，只不过你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
高三后，苏虞其他科目都非常稳定，而她的数学成绩在其他科目里并不出色。于是花费了大量精力和时间弥补数学的短处，排名也一跃往上增，从常徘徊在年级二十到稳定在年级前十。
她原本的成绩在一中的年级排名就非常高了，放在其他学校，已经是恐怖的存在。
加上一轮复习后，她又用对复习方法，成绩飞速猛涨，连夏沁看得都膛目结舌。
许靳哲似来了兴趣，随口问了她一口：“那你呢？”
苏虞：“我排名时不时会上下波动，如果我数学再好一点，年级第一的位置也是我的。”
许靳哲难得开了句玩笑：“那当时你就应该分我一点英语成绩，我分给你一点数学成绩。”
苏虞眼尾上扬，故作警告的口吻说：“那你得小心了。”
毕竟到了后面他们两个的数学成绩相差不多。
一中的高三校区各个组合的重点班独自分在一栋教学楼，方便培优和午读时英语听力的广播调试。
苏虞带着他走到他们以前的教室，门口上方的班牌早就换了，教室里桌上和过道堆满了书籍，黑板上写满了假期作业。
同一个教室，早就换了另外一批人在此度过青春。
苏虞撑在窗沿上目光扫视教室里面的布局，黑板旁的高考倒计时也仅剩一个月的时间。
令苏虞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倒计时的板子他们那届留下来的，六年过去，板子上的字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清晰了。
看到这个倒计时的板子，苏虞忽然觉得有种“薪火相传”的感觉。
许靳哲也跟苏虞一样的动作，双手撑在窗边，侧过脸默默看着她：“要进去看看吗？”
苏虞摇了摇头，讪笑：“这已经不是我们的教室了。”
许靳哲遵从她的意愿，毕竟他们现在也属于了校外人员，虽然曾经在这里待过，但现在擅自闯进教室也不大好。
后面的时间，许靳哲像只小狗，跟在苏虞的背后，走走停停。
一场大雨过后，太阳拨开阴云，展露头角。空气又慢慢变得燥热起来。
两个人来到田径场，两只影子时不时交叠在一起。苏虞抬眼，跟许靳哲诉说以前的事情：“之前我们两个在这里互相还过校服。”
“我拿错了你的校服。”
许靳哲投来隐晦不明的目光，声音也带了几分欠揍：“你故意拿错的吧？”
听到他这句话，苏虞撩起眼皮乜斜许靳哲了眼：“我感觉你才是那个故意的。”
虽然这件事过去很久，但是苏虞从前复盘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隐约记得当时就只剩一件校服在椅子上。不过后来和许靳哲的关系变熟之后她也没有开口问。
至于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拿错校服，她也不敢肯定，也可能是许靳哲出了错。
绕了跑道一圈，他们走到羽毛球场地附近。
苏虞觉得自己真有导游那副模样，别人或许是去游历博物馆讲解历朝历代的风流往事，而她是在学校讲解他们的往事。
她指了羽毛球的场地：“高二的时候我们两个组成混双在那里比过赛，我们班得了第七名。”
许靳哲了然，继续跟在她的背后，好像真的成为了游客。
苏虞还记得田径场附近有条抄近路的小道通往本部校区。她凭着记忆环顾四周，原本的那条小路学校改成了一条宽敞的硬化路。
苏虞让许靳哲跟上脚步，穿过小路抵达本部校区。
雨过天晴，雾气弥漫，腾在城市的半空。绿植经雨水洗礼愈发翠绿，几只鸟在枝头嘹叫，在空荡的校园里特别突兀。
苏虞脚步一停，抬眸扫向许靳哲，心中多了几分挑逗他的心情。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知不知道你高中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这个问题就相当于是在一张白纸上寻找答案。
许靳哲淡淡瞥了苏虞一眼，似笑非笑地拖腔拉调：“哦，什么样的人？”
苏虞尽可能地憋住笑，掰了掰手指头细数，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嗯……有点不好说出口。”
许靳哲气极反笑：“有什么不好说出口。”
苏虞眨眨眼：“怕你被打击到。”
许靳哲摆弄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说吧。”
苏虞：“那我说了啊？”
许靳哲：“废话。”
苏虞开始胡扯：“经常逃课、沾花惹草、学坏不学好，哇反正当时坏学生这个词在你身上具象化。”
许靳哲显然不信：“我有那么混账？”
苏虞点点头：“嗯。”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苏虞蓦然回头，冲他一笑：“我骗你的，许靳哲。”
许靳哲面无表情：“我看出来了。”
虽然许靳哲失忆了，但其他人也跟他提起过以前的事情。现在苏虞形容他的以前，完全跟别人口中天壤之别，听到第一个词他就开始不信。
经过学校大礼堂，苏虞仍向导游般介绍：“你以前在里面唱过歌。”
走上其中一栋教学楼二楼，她站在走廊上继续介绍：“这是我们高二的教室。”
许靳哲经她提起过往的事，发现自己的高中过得不算无趣。他尝试自己找寻这份记忆，脑袋却嗡嗡响，有股细微的刺痛感，感到眩晕。
就像行走在一个狭小的隧道，即将走到出口，隧道突然崩塌，重重压在他的身上，压得喘不来气。
走出校园，天色渐晚，夕阳早就没落在天际线下。
两个人在餐厅吃完晚饭，苏虞提议先在附近逛逛，不用开车了，就当是饭后散步。
其实苏虞对这座城市也不太熟悉了。去国外留学之后，寒暑假她也很少再回凉城而是在各个城市周转。现在她也和许靳哲算是同样的心境——故地重游。
两个人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的四处闲逛。
不知不觉忽然走到一家咖啡馆，苏虞的脚步忽然停下，目光一顿。她以前是和许靳哲来过这里的，只不过现在，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这里。
是该说我们曾约好了二十岁和二十四岁的圣诞夜在这里见面。
还是说之前没有说出口的话，现在见到了是不是可以说了。
无论是哪一个苏虞都开不了口。
苏虞垂下眼睫，站在原地不动声色沉默下来。一时间，她似回到2023那年的圣诞夜。
苏虞其实有点记不得那天晚上的细节了。
远赴海外留学的苏虞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圣诞长假。一开始她只是打算和朋友在欧洲的几个国家玩上一圈，去看看极光或是看一场时装秀，就这样简单度过。
许靳哲从苏虞的世界消失后的那几年，她没有主动去打听关于他的消息，也不会刻意去想起他。
就这样平淡地生活下去，他就如一个匆匆过客，从她的世界里路过。
时间一久，苏虞都快忘却了这个人的存在。
圣诞节的假期，苏虞如约和其他朋友一起去了其他国家旅游。
其实苏虞觉得这段旅途很无趣，只因她以前没留学前就来过欧洲很多次，只不过是有朋友的陪伴才让这段旅程添上浓重的一笔色彩。
走在法国的街头，苏虞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却总是记不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同伴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苏虞笑着摇头，说在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走到卢浮宫附近的咖啡馆，苏虞的脑海忽然灵光乍现，想起来自己一直心念的事情。
之前约好了和许靳哲在二十岁的圣诞夜见面。
她自己提出的约定，她不能失约。
也是在那时，许靳哲这个名字在她心里沉淀已久再次浮出水面。
苏虞随即打开手机，先是看了眼屏幕，显示的是她留学的国家英国当地时间。她迅速打开浏览器搜索了北京时间。
国内还没有到圣诞节。
她立刻订下从巴黎飞往凉城的机票。
离她赶得及的最近一趟航班是早上十一点。苏虞连跌忙地跟朋友们说明情况，剩下的旅途她就不能继续一起了，需要回国处理事情。
苏虞订完机票，随后在路边拦下了出租车前往机场，连放在酒店的行李也都顾不上。
从巴黎至凉城的直飞航班售罄，她买了趟花费时间最少的机票，不过也得花上二十多个小时才到凉城。
苏虞第一次感到行程如此匆忙，却不知疲倦，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见到他的第一面该说什么？
是“好久不见”还是“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好像第一个更妥当些许。
飞机落地凉城机场已经是晚上十点。离圣诞节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她顾不上那么多，也没有和家里人联系说自己回国了，直接在机场门口拦了辆出租直奔市区，他们赴约的地点。
司机开得很快，到达市区仅花费了二十多分钟。
快要到达目的地附近的那个路口本就繁华，加上是节日，更容易堵上车。
苏虞不知道堵车要到什么时候，便给司机付了车费急匆匆下来，一路狂奔到咖啡馆里。
她气喘吁吁推开门，咖啡馆里坐满了人。苏虞环顾了里面一圈，都是情侣结伴同行，也没有发现许靳哲的身影。
苏虞自嘲地扯了扯嘴唇，也许人家早就忘记此事，只有她傻傻远赴万里，从欧洲直奔凉城，仅是为了年少的约定。
服务员走到她的面前，轻声问她：“你还好吗？”
苏虞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
她再次看了眼店里，还剩一个空位：“我要一杯拿铁，谢谢。”
苏虞自我安慰，或许是他还没有来，只是会晚一点到。
仅此而已。
她可以再等等。
等到他来到她身边。
苏虞正要往那个空位置坐，服务员过来拦住她：“你等等我们收拾一下哦，刚才坐在这里的客人刚走。”
后面，苏虞独自坐在咖啡馆里，捧着杯咖啡，从十点半等到了零点。
她看了眼时间。
圣诞节过去了，已经是新的一天。
他不会再来了。
再等下去也没有了意义。
无法说出口的话，没有见到的人。
也许是上天的旨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