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修治是一个过于聪慧的孩子，所以推断出那些不寻常的东西，也并不奇怪。
津岛的父亲对这一点是明白的，他当然知道津岛修治在家里的孤僻怪异，只是他从来放任，不做出任何阻断的行为。他家未来掌权人大哥对津岛却没那么熟悉，家里孩子太多，年纪不一，自然喜欢的东西不一样，于是他当然跟修治有距离感。
只是两个知情人士，却貌似都不希望津岛修治接触到那些家里藏着掖着的东西，虽说双方心知肚明，最终没戳破那层薄膜。
既然如此，津岛也就当做不知道，不过问也不表现出关注，只当上次的事没有发生过，翻开新篇一样。
家里安稳，外面并不安宁，正吵的热闹，隔着一堵墙，里面与外面像是完全隔绝。
父亲对他们这些未成年的下令，说少出门晃悠，情况正乱着，有一大批人在游行，虽说没到暴力的程度，但也足以让政府紧张一段时间。
自诩是自由开明的政府，没办法管制这游行的人，只能派遣警察在游行的道路两侧包围，一直盯着游行队伍直到解散。而在某些时候，大家看不到的地方，趁着当场混乱直接攻击的机动队，毕竟是“破坏社会治安”，所以也是合理合当。
至于津岛修治是怎么在父亲禁令下知道的——他偷偷溜出去不是一次两次，一回生二回熟的，家里管不住这个他这个重要却又不重要的人。
有人就奇怪，咦，报纸不也能了解到消息吗？
嘛，这就要看报社刊登的立场了，毕竟，文字也算是人意识主体与客体交流的媒介，带有人的情感色彩和立场，客观描述事实的前提是立场端正，而在津岛家的这些官方报纸——能指望有什么双方立场呢。
他亲眼见过，也亲耳听过。
游行据说是为了反对政府下达的条令。
他们拿着反对的横幅，嘴里喊着统一的口号，反对异能战争，反对政府煽动，也对通货膨胀税率提升进行了异议，打着首相倒台的旗帜，轰轰烈烈的长龙在街道游走。
领头的是小林家的继承人。
报纸上的他看上去是个年轻人，跟他家大哥一样的年纪，穿着做工人的粗制麻衣，干练的很，眼窝很深，宽额头，眼睛黑黝黝的，坚定又深邃，手里举着一把旗。
当然，在他开始参与组织这个游行起，就已经不是了——干这种“反动”的勾当，能继续承认是小林家的都已经是仁慈，更何况要他继承家业带领家族走上辉煌呢。
按照大家族里面的说法，他要算得“吃里扒外”的东西。
“谁都有资格去反对那个立令，但在小林家长大，享受了二十多年的生活的他没有资格”、“因为那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这难道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云云，说法多了，流言扩散，厌恶这家伙的人也就逐渐增加，直到他们这些家族里面都知道些情况。
津岛家主看上去对小林家这个“继承人”十分不喜，只是却也没表达出来，只是偶尔看到有家仆碎嘴聊起，都要皱个眉，然后抬手制止让人去领罚。津岛修治他大哥倒还没修炼出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程度，每每提起这件事来，就要变了脸色，有时候还要破了“家族修养”，小声骂两句。
他知道，大哥曾经跟小林是同窗，关系还不错，都是继承人又有共同话题，什么都能能聊上两句，只是后来跟不知怎的，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到现在却是彻彻底底分道扬镳。
“他是错的吗？”津岛右手揪揪大哥身上批的宽大和服，左手夹着一本旧书，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他的眼睛问到，自上回那件事后，基本上问不涉及“机密”的问题，大哥都会回答。
“你是说小林？”大哥怔了下，家里到底是正统家族，外面那些事虽然事关，却也没那么要紧，父亲还专门让避开下面年段较小的再谈话题，没想到津岛现在就问起来了。
“确实过了。”大哥下定义到，“毕竟世家养了他那些年，过的日子明明也没短他吃喝，不知是怎么招了他那脾气……”
“他家也是可怜，受他连累，最近都安安生生的，也没见个动静。”
他叹气，语气听起来确实在替人生愁，可是最近的行动看来，他又不是那么帮人家着想，趁着最近好几家没动作，直接捞了好些政绩，按照他的话，叫“风险越大，回报越大”。
“修治，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反面例子，你可千万不要学。”顺带叮嘱津岛两句，理理袖子，躲开了津岛探查的视线，显而易见，他不是很想提这件事。
小林从在学堂时就不是个安分的主，而最近只是彻底爆发了，仅此而已。这不符合他们这种家族成员成长，那过于离经叛道，也过于危险，是一条必然要灭亡的路。
思索自己也问不出所以然，津岛也便没再开口，他把书放回书架，那很陈旧了，架子空置处雾蒙蒙的落了尘，从那按过去还能留下几个指印。
他想，书上说的，也不过是如此。
社会上的规则，也不过是如此。
人定下来的东西，因此也要符合人的规范，而代表的是什么，也自然制定符合那方面利益的规则，所以黑的、白的，也不过是高高在上者的一句话而已。①
在不同方面的利益，也就是某一方的立场。
只是人当是有心的。
悄悄瞒着守门的溜出来，津岛修治坐在高墙听人吵架。
“你该承认，世界上就是有那样关心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安危的人，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他听到期中那个穿着蓝黑色麻布衣服的人，他看上去年轻，宽额头，跟之前见过的小林的照片很像，只是那双坚定的眼睛此刻晕着忧虑与愤，他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看上去关系不错。
人惯是会这样的，先入为主以己度人，认为自己是什么样，别人就是什么样。
人也惯是这样的，又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别人平白无故就低他一等，得了个白痴的名号。
不过换个思路想，其实这也可以是同一场景里面的一段：当你是一个正常人，认为对方也是一个正常人的时候，突然看到对方发表了一些在你看来很傻×的言论，你就会突然升起一种怒意，真心实意的认为，啊，对方是个傻×吧。
大概就是这样。
在大部分时候，你怎么对别人，别人也怎么对你。
“所以呢，人本来就有劣根性不是吗，上次告密的那几个教训，还不够你吃吗？”对面的人反驳，扫开小林的手，用一种“我是为了你好”的语气对答。
两人到底惦记着这是街巷，虽然没什么人，但是还是放低了声。
“人是受环境影响的，没人生下来就注定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曾见过生下来被认为有反社会倾向的孩子长成正直的人，没有人应该被下死定义。”
小林看上去苦口婆心，显然他是一个“环境造就人”派，而对面是“人性论”那一派，但听语气和内容来说，双方依然在互相关心。
“很容易被腐蚀掉的，小林，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人，更多的会因为利益而背叛。”对面人也冷静下来，盯着小林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劝诱般道：“你不可能让每一个人满意。”
“可是我总得去做，并且阻止——至少是在我们本来纲领上做错的人。”小林也认真到，他回望对方开口，“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们准备去干什么？”
“……”
一片沉默，显而易见，对面人也觉得小林不会认同这个观点，半晌，他终于启唇，“我……”
然而话没说完，就听见“刺啦”一声，两人迅速警觉回头，小林往前一步，挡住身后人，往声音来源看去——
原来是之前出去后，现在才回来窝在那里的流浪汉。
津岛依然坐在高处，一点没动，本身就不是他发出的声音，他们也不会往他所在的方向看，因此依旧没能发现一个孩子还坐在这里。
他往下面有动静处望去，流浪汉头发稀疏，泛黄，一看就营养不良，这让他不禁想到之前的那个小姑娘，虽然这是个中年男性，但他们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只是，小姑娘的眼睛里面好像还有光。
见有人，下面两人也不继续聊了，转身从暗处离开，津岛看个无趣，也从墙上翻了回去，很快离开了。
①不代表笔者本人观点，感觉这里会有点歧义，但并不是那种“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的观点，历史虚无主义要不得
大概还有两章左右就可以写到14岁了，真不容易，本来打算四章就结束津岛家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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