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也是这样的一个秋日,他去丞相府找连汛,询问一个问题。
却在院子里等他时,看见一个小女孩爬在树上掏鸟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圆溜溜的,脸蛋也圆圆的,甚是可爱。
他就这样看着那个小女孩伸出胖乎乎的手去掏离她距离很远的鸟窝,心里笃定她会摔下来,没想到小女孩稳稳当当地落地。
原来他们很早就见过了,或者说,是他很早就见过她,那时自己距离她并不近,她又专心地掏鸟窝,自然是没注意到他。
赐婚那日,他并没有什么波澜,但不知道为何,自己总是忍不住想去了解她。
知棠同样的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索性起身,披了一件披风,走出院子。
夜里寒风凛冽,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拢了拢披风,望着高悬的明月若有所思。
再过一段时日,她就再也不能天天看见爹娘了,宫中规矩繁琐,她身为太子妃,更是未来的后宫之主,天下女子的表率,自然一言一行都要得体大方。
她再也不能像待在爹娘身边一样自由自在了。
“算了,别想这么多了…”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回到房中,轻轻关上门,脑子里全是与燕璟相处的画面,特别是在鑫雨楼前,那个赵大海压根没有碰到她,燕璟却生气地砍了他一只手。
奇怪,自己怎么会对他这么上心啊,一定是错觉。
知棠重新躺了回去,试图将脑子里奇奇怪怪的东西从脑子里驱散。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模糊,她终于睡了过去。
室内的烛光微微摇晃着,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善妒,只因燕璟纳了一个青楼名妓为妾,她便把东宫闹得鸡犬不宁,皇上和太后都纷纷指责她,就连一向疼爱她的爹娘也劝她大度。
可她依旧闹个不停,燕璟对她忍无可忍,联合朝中的一些大臣将丞相府满门抄斩,而她,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病死了。
“啊!”知棠陡然惊醒,吓得冷汗直流,眼神还有些恍惚,只因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
柳絮听见声响,推门而入,见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连忙取出手帕轻轻替她擦拭着额角的汗珠,眼中满是担忧。
“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
知棠勉强支起身子,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仍然后怕,不想让柳絮担心,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抿了抿唇:“我没事…别担心。”
她在心里暗暗想着,不管以后太子要纳多少妾她都不会阻止,哪怕把东宫塞满都跟她没关系。反正自己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
“小姐,那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明日我让人给你煮一碗安神汤。”
知棠点点头,重新躺了回去,闭上双眼,柳絮在一旁紧张地盯着她,见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心里很不安。
一定是白日里在御花园受了惊,所以才会这样,想到这里,柳絮又自责起来。
就这样守了她一夜,次日知棠醒来时,柳絮已经准备好了安神汤,“小姐,快趁热喝了吧。”
知棠接了过来,一口喝了下去,目光落在柳絮那充满关切的眼神时,心里一暖。
“柳絮…爹娘呢。”虽然一夜过去,她还是有些害怕,声音有些梦魇后的颤抖,本来昨晚梦中惊醒,就想跑去找丞相夫妇,但又怕打扰她们睡觉。
柳絮一怔,“大人上朝去了,夫人应该在房中吧…”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知棠就已经下了地,随意披了件披风就快步朝外面走去。
“诶,小姐…”柳絮急忙跟上去,“慢点!”
此时,苏韵也早早就醒来,正在专注地画着什么东西,忽闻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忙朝门外看去,见知棠一脸委屈地跑进来,她立马搁下笔,柔声问她怎么了。
“娘。”知棠紧紧抱着苏韵,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不想失去你们。”
苏韵被她这无厘头的话搞的不知所措,但还是轻轻拍她的背安慰她:“爹娘不是好好的在这吗,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知棠往她怀里蹭了蹭,努力压下不好的情绪。
“傻孩子,梦都是反的,娘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可好?”苏韵抬手,替她抚平皱着的眉,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一紧。
知棠用力点头,平复心情后,目光被苏韵画的东西吸引,好奇地凑上去。
“娘,这是什么啊。”她好奇地拿起那副画,画上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上下两个半圆,中间夹着东西。
“这个呀,叫汉堡包。”苏韵拉着她坐下,“是一种很特别的美食呢,棠儿有兴趣吗?”
“汉…堡包?”知棠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拗口,却又突然想起从前苏韵给她做过一个辣味的糕点,苏韵告诉她那叫做辣条。
娘亲知道的东西真是奇奇怪怪的,从前她也问过苏韵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奇特的东西,苏韵告诉她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仙人托梦给她,在梦里教她怎么做这些东西。
每次她都半信半疑,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但还是选择相信。
“好了,娘教你做这个,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苏韵揉揉她的头,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拉着她到小厨房。
知棠在一旁默默看着,只见苏韵将一个馒头切成两半,然后将煎好的鸡蛋和肉夹了进去,再夹上一片菜叶。
“好了。”
“娘,这就是汉什么包吗?”知棠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的确不错,而且比那个什么辣条还要简单。
“是啊。”见知棠终于露出了笑容,苏韵长舒一口气,“棠儿吃完了就不许胡思乱想了。”
“好!”知棠开心的应下。
看着盘中的东西,苏韵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她初遇皇帝的那个深秋。
那时的皇帝还是太子,刚毕业还是实习生的她也穿到这里,成了江南富商的小女儿,试了好几种办法都没有回去,加上那一家子人都对她很好,比那个不关心她,一味地要求她的父母好多了,她就索性留在这里。
一次外出游玩时,遇到了他,连汛作为太子伴读也跟随在他身边。
在江南的这些时日,皇帝对她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吃食十分感兴趣,与她从一开始的整日拌嘴到两情相悦。
向她表明身份后答应她定会风风光光迎娶她。
后来,皇帝回宫了,被迫娶了姜皇后,她也才知道连汛一直对她用情至深。
那皇帝一直对苏韵念念不忘,甚至动过强娶她为妃的心思,她是一直都知道的,但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宁愿死也不为妾。
再次见面时,她为臣妻,与连汛一同恭敬朝身处高位的他敬酒,他苦笑着一饮而尽。
“娘,你在想什么呢?”叫了好几声苏韵都毫无反应,知棠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
苏韵回过神来,目光一黯,随即笑道:“没事,娘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话锋一转,“对了,棠儿,明日你表兄要到府上来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见他?”
想起段然,知棠眼睛一亮。
这个表兄自小就是人见人夸,他年长她五岁。
只不过,在他十岁那年,家中突遇横祸,家人无一幸存,只留下他一根独苗,众人都十分惋惜,段家一生为天家操劳,却落得如此下场,老天实在是不公啊!
好在连汛心疼这个妹妹留下的唯一的血脉,一直细心教导他,他也很懂事。小时候,知棠犯错时,总是这个表兄帮她扛下所有。
前不久,他高中状元,颇得皇帝赏识,甚至赐给他一座府邸。
“好了,娘回去歇着了,你别多想了。”苏韵拍了拍她的肩,站了这么久她也有些累了,她本来就是一个懒人,又说了好些话安慰了知棠一会,才缓步离去。
“柳絮,我们也回去吧。”知棠端起那盘汉堡包,抬脚离去。小厨房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
凤仪宫中,珠帘轻垂,姜皇后斜躺在塌上,微微闭着双眼,几个宫女站在一旁,低眉顺眼,这位主子一向喜怒无常,众人都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她。
“娘娘…”春桃捧着一盏茶进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姜皇后侧目瞟了她一眼,接过茶,轻轻撇去浮末。
“有什么话就直说。”
“昨夜…不知道庆婕妤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似乎没有怪罪她…还留宿在祈年宫,也没有过问赵大海的事。”
“什么?这个贱人。”姜皇后狠狠把茶砸在地上,众人纷纷跪地喊着皇后息怒。
春桃低着头,深知姜皇后的脾气,这下她们凤仪宫的宫人都要遭罪了。
“真是有手段,本宫小瞧她了。”姜皇后猛的抬脚,将地上的陶瓷碎片踢得四处乱飞,她实在想不通,赵莲儿用了什么手段,那个赵大海做了这么多恶事,皇上竟然还能容忍。
“行了,你先下去吧,继续盯着祈年宫那边。”
春桃如释重负,应了声“是”,起身快步退了下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正是她安排在东宫的福安。
“参见皇后娘娘。”
看见福安,姜皇后心里一紧,难道是太子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
福安上前,在她耳边低语,说昨夜太子杖毙了东宫的一个宫女。
“什么?竟有此事?可知是何缘故。”
“这…”福安一脸为难,此事还是他师傅喝多了告诉他的,至于什么原因…就连他师傅也不知道。
“行了,此事本宫自会查清楚。”
姜皇后本想叫来燕璟问话,但她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气,再加上自己与他并不亲近,他定不会如实告诉她,更何况,燕璟是皇帝太后一手栽培的,定会有自己的打算。
可他对下人一向宽宏,怎么会突然杖毙宫女。
“吩咐下去,此事不可再让任何人知晓。让你那个师傅把嘴管好,否则,他这辈子就别开口说话了。”姜皇后看向福安,眼里的杀意转瞬即逝。
福安跪倒在地,吓得磕头如捣蒜:“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下去吧。”姜皇后挥挥手让他退下,心里总觉得此事与庆婕妤脱不了干系。
书房内,燕璟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听着暗卫的禀告,目光变得锐利,脸上却依旧清冷。
“殿下…此事…”
燕璟抬手制止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是。”
待暗卫离开后,燕璟不知不觉又想起了知棠,她那双眼睛,生得极美,却又好像含着清晨散不去的雾气,让人看久了忍不住深陷其中。
想起太后虽然远在偏僻的倚霞宫,但总是来御花园细心打理那几株海棠,只因她喜欢。
“海棠…”突然想到了什么,燕璟对着门外吩咐,“李公公,御花园那几株海棠,移一些到东宫来吧。”
“这…”李公公犯起了难,“这得问问太后的意思。”
他很清楚这御花园的海棠是太后专门给连小姐准备的,一直都由太后和孙嬷嬷打理着,其他人都不能靠近,就这样移植过来,恐怕太后那边不好交代。
“罢了。”燕璟一时恍惚,不明白自己为何对她如此上心,他敛了神色,摆手让李公公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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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微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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