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昔玉手一滞,还是撒下了一把食,盯着水中红鲤抢食完这一波,她才回过头。
“什么意思?”
赵崇峻上前,旁若无人坐在她身旁的石栏之上,“一提他,你就上心了,还真是不把孤放在眼里。”
卫昔玉一声轻嗤,“看来你的头是彻底不疼了……”
赵崇峻一怔,下意识看了看她手中的团扇,开口道:“北境沙罗教作祟,父皇派肃王前去平定,”他直直盯着她,“两日后就要启程。”
沙罗教?
那不是先前差点置她于死地的那个邪教吗?
想当时在宗正寺,那司正不惜逼供,正是要她攀咬赵元绎勾结沙罗教,如今事情好不容易平息,他该避恐不及才是,怎么还往上凑呢?
赵崇峻见她脸上一阵明灭不定,已然猜到她心中所疑,继续缓缓道:“是皇后提的。你被怀疑与沙罗教勾连,若他这次能平定此事,正好立身正名,他便答应了。”
卫昔玉沉默。
皇后当然不会有这么好心,如今太子地位还不稳固,邱氏虎视眈眈,这个时候让肃王离开京城,背后必有目的。
她略一沉吟,转而无谓一笑:“肃王既要离京,想来会给殿下做好周全的安排,怎么,殿下可是有什么担心?”
“孤有什么可担心?孤又不是离了他不行,”赵崇峻觑她一眼,已然起身,“你且顾你自己吧,孤要出去一趟。”
语罢他转身离去,卫昔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招了竹叶过来。
“让人把京郊的院子收拾收拾,告诉他们,我要去住几日。”
————————
太子府的马车出城门不久,在岔路口略停了下,走下来两个穿着短打的年轻男子,很快又朝着京郊驶去。
这辆马车离开后,很快又有一辆不起眼的旧马车驶来,两人上了车,车夫一扬鞭,马车拐过岔路,朝着远离上京的方向去了。
“太子妃,咱们这样偷偷溜出来,不会被人发现吧?”
马车里,穿着短打的竹叶撩开车帘敲了敲,略显不安地开口。
“肯定会被人发现,”卫昔玉同样一身男装,闲闲倚在车角,“不过那都是几日后的事,等他们发现,咱们恐怕早就在千里之外了。”
“可王爷不是传话让您务必留在上京,咱们这样私自过去,会不会不妥?”
“有什么不妥?你以为上京更安全吗?”卫昔玉冷笑,“且不说太子那么大个目标,真要有人对他不利,我能不能独善其身,就算真有什么危险,与其我跟他被一网打尽,我们不在一处,说不定还有转机……”
竹叶挑眉:“您真这么想?”她们远在北境,还能驰援上京的太子不成?
“那不然呢?”
竹叶撇撇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了,你就当陪我出来游山玩水,”卫昔玉靠回车座上,“玩够了回去,这样如何?”
“您这样说,奴婢就懂了,”一说游山玩水,竹叶又笑了,“奴婢遵命……哎呀!”
马车忽然猛得震了一下,车中二人险些没坐稳。
“怎么回事?”
卫昔玉掀开车帘,却见车前肃立一人,一身武人打扮,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是何人?”
那人缓缓走进,面无表情望着她,卫昔玉这才看清她,居然是赵元绎身边那个女护卫七月。
“你?”
“属下奉王爷之令,保护太子妃的安全。王爷有令,您不可离京,还请您返回。”
卫昔玉怔了怔,随即一笑:“既然他让你保护我,那我去哪儿你也该去哪儿,我现在要出去,让开。”
“不可能!”七月刷的抽出腰间佩剑,横在身前,“属下听令于王爷,王爷交代之事,属下必定全权执行,恕我不能从命。”
呵,是个油盐不进的,又有武艺在身,她不能硬碰硬。
卫昔玉望她一晌,忽而想到什么,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七月姑娘,我知你是王爷身边最忠心的护卫,只要他吩咐,便是龙潭虎穴你也回去。既然如此,你关心王爷的生死吗?”
七月神色微动,没有回答。
“王爷此去北境,想必你也晓得缘由。你是他的贴身护卫,却被他派来保护我,这说明我在京中没那么安全……”
她朝她微微探身,幽深的眸光直视她的眼睛,“我都不安全,他在北境只会更危险,你,真的不关心他的处境吗?”
“王爷身边高手如云,并非只有我一个护卫,”七月努力做镇定,“其他人会拼死保护王爷的,属下必须执行属下的任务。”
“朝中争斗,你就算没经历过,看也看多了。生死存亡之际,难道靠谁的护卫多,谁就能活吗?”
七月眸色骤冷。
“王爷……真的有危险?”
“我从小长在北境,我知道那里是何等蛮荒混乱之地。王爷这次去并非心甘情愿,乃是情势所逼,”卫昔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足够真诚,“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我的感觉很不好,这背后必有阴谋。王爷对我有恩,你也对他一片忠心,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他受人暗害?”
七月终于垂目,手中剑缓缓收回。
“你打算怎么办?”
卫昔玉神色一松,“我要去盛州,那里是北境最繁华的城镇,四通八达,离王爷也不远,若想打探消息或者两项接应,都很容易。”
看着七月犹疑的目光,她慢慢坐直身体,笑容妩媚,“怎么样?可愿和我一起走一趟?”
七月默了一晌,让开了路。
“我会一直跟着你。”
————————
有了七月跟随,卫昔玉心情好了不少,至少这一路不用担心山匪路霸。马车继续行了几日,终于到了盛州城外。
作为大魏北境最大的城镇,盛州虽不及上京那般繁华,但比起其他城镇已足够热闹,且来往的商队极多,胡风盛行,人人不是穿着羊皮就是戴着毡帽,与上京的风物十分不同。
为了不惹人注意,卫昔玉给竹叶和七月一人也配了一身胡衣,三人打扮成游商的模样。
“我……一定要戴这个吗?”七月鲜少在北境行走,这身衣服让她有些不自在。
“如果觉得太热,可以拿下来,”卫昔玉转头望她,“不过此处常有风沙,该戴的时候别犹豫。”
她话音还未落,一阵劲风忽而刮过来,整条街都扬起遮天蔽日的黄土。三人忙戴上帽子,拐进一家酒肆中躲避。
酒保见三人落座,忙殷勤上前招呼。卫昔玉也不客气,熟稔地用北地方言,要了一桌酒菜。
七月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你方才……”
“北语,”卫昔玉猜到她想问什么,“北地的话,和南边不大一样。”
七月颔首。
很快一些酒菜端上来,烤羊肉,烤豆子,胡饼,一些小菜……还有酪浆和茶。
“你应该不喜欢这个吧?”卫昔玉自己取了酪浆,闲闲饮了一口。
七月垂目,拿了茶兀自呷一口。她知道卫昔玉喜欢酪浆,王府中一直给她备着这个,但她不明白,这种发酵过的又酸又粘还带着膻气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尝尝?”晃神间,卫昔玉已切下一块烤羊肉给她。
“属……我不敢当,”在外面不好暴露身份,七月慌慌改口。肉香混着膻气飘过,她勉强吃了一口,选择默默放下,转去吃其他小菜。
“可惜这里鱼太少,这个季节,就更不用说了,”卫昔玉吃下一大块羊肉,又喝下半碗酪浆,突然望着她开口,“在你眼里,我一直是个来自北地的蛮人,对吧?”
竹叶正在给她布菜,下意识看向七月,后者眸光一凛,立刻垂目要跪,被卫昔玉一把抓住。
“说实话,”她盯着她的目光像一把钝刀,了然,但无锋。
“您身份尊贵,我不敢这么想。”
“嘴上说着不敢,但你看我的眼神,说出来的话,我能感觉到,”卫昔玉放松地一叹,“保护我是个麻烦的差事,但因为他,你还是陪我来了。”
七月嘴唇抽了抽,调开目光,“我谈不上喜欢你,但我忠于我的责任。”
卫昔玉就笑,亲自拿茶壶给她续了水,有些惆怅地四周看了看,自言自语:“上一次来盛州,还是六年前。”
那年她不过十二岁,父兄刚殁,赵元绎接她回上京。她坐着他的马车离开了故乡朔阳,途径盛州,在此地的驿馆住过两个晚上。他不想她一直闷在房间里,提议一起出去走走。
那时她对他还不熟悉,沉湎在失去至亲的寥落之中,他就带着她在盛州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他走过几乎每一个摊位,都要给她买点什么,各种零嘴、糕点、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哪怕她意兴阑珊,他还是兀自买了许多,在两人回到驿馆后,一股脑塞到她怀里。
她起先觉得他多管闲事,可到了夜里,她睡不着、肚子也开始饿,再拿出那些糕点和小玩意,她才意识到他的良苦用心。
后来的六年,他们仿佛一直在重复这样的方式,她根本无需开口,甚至连她自己还没意识到需要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替她备好了一切。
他仿佛牢牢掌控着她的生活,甚至掌控着她的情绪,直到她觉得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时候,他却将她丢进了深渊之中。
“太……你还好吗?”
卫昔玉回神,看着竹叶担心地望着她。
“我没事,”她扯出一个笑,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刚要饮下,七月用手盖住酒杯。
“喝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接下来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吃喝玩乐,”卫昔玉轻轻拨开她的手,“顺便探一探,沙罗教的真实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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