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梦,梦里,车具风是十九岁的样子,他站在那天的山崖,山风猎猎,那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鱼岸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模样,他和车具风平视,不好意思地挠头:“额,你……”
“你做得很好……”车具风伸出头,像是摸大型犬一样摸鱼岸的头发,他哈哈大笑,拦住鱼岸的肩膀,“可以啊臭小子!这么多坏人落网,你这一生也算是波澜壮阔啊?”
鱼岸的嘴被什么封住,他很想问问他这样到底值不值得,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车具风的目光很沉很沉,他满意地点头,头顶的小花随着他的晃动一摇一摇,鱼岸认出这朵小花就是他让自己种的。
车具风的眼睛像是看,哈哈大笑:“臭小子,谁知道你那么有种植天赋?那半山腰上面都是这个花的种子!”
鱼岸瞬间笑不出来了,车具风的笑容也缓缓消失,他叹了口气:“别为我难过,小岸。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我会为我曾经的选择而开心的。”
车具风全身散发着圣光,他的声音空荡荡地,像是从遥远的天国传来:“我执行任务之前哪知道我还有个孩子,还被人挟持到这里呢?好孩子,你不要为一株野花的离去而难过,因为它曾经也认真地活过,我曾经认真地救过你,我觉得很值得。你是我的孩子,这个结果对我而言是伤感的礼物,我无法说它好,也无法说它不好,我只能说……如果有什么能让世界上的光明停留得更久,那便是蜡烛吧,成为一支蜡烛并不是什么丑事,小岸,你要记住……永远,永远……燃烧下去……”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泛着白光,车具风的声音开始泛起涟漪,越荡越淡,鱼岸在这场梦境里飞奔,追逐,直到梦境崩塌,他才带着泪,朝那无尽黑暗嘶吼:“爸爸!——”
黑暗点缀在鱼岸眼角的泪,那一刻,他无法分辨出虚无黑暗里的自己,是二十九岁,还是七岁。
“嗡——”
“醒了,醒了,医生,他醒了!”
率先钻进鱼岸大脑里的,是韩敏不大不小的呼叫声。
一堆穿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开始摆弄鱼岸这个脆皮玩具,鱼岸眨了眨眼睛,扭头看见了站在病房外的陆鸣弓。
陆鸣弓也跟着一起进来,他不敢拨开医生,只好等医生做完检查,才缓缓蹲下,握紧鱼岸的手:“感觉怎么样?嗯?”
鱼岸缓缓眨了眨眼睛:“我怎么了?”
“轻微的脑震荡,后背,脚也伤了。”
鱼岸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发觉伤得不重,呼出一口气来,他刚想笑一笑,却发现陆鸣弓红了眼睛。
“你受伤这么严重,我真的很难过,哥……”陆鸣弓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他声音有点哑,“朱紫崇死了。”
“嗯?”鱼岸还没反应过来,他瞪圆眼睛,啊了一声,“怎么死了?”
“朱紫崇查到周潜和你的事儿,他雇周潜开车把你解决了,没想到他俩开错了车,朱紫崇开的豪车里面装着炸弹,周潜他在这头捏着炸弹想要你的命没要到,要了朱紫崇的命。”
“对了……大家都猜到你的身份了,所以车伯伯的好几个同事想来看看你,都在门外呢。”
鱼岸还没从这一震惊的消息里回过神来,只见门外挤着好几个人,他愣愣地点点头:“没事,都见见吧。”
几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穿着便装,对鱼岸笑了笑,语气里满含关心:“小同志,你辛苦了,我们这些案件没有你们的帮忙,还破不了这么快。”
人群里还挤着韩敏和鱼岸曾经的丈母娘,陈高岚。
鱼岸有点心虚地撇开眼睛,他有点害怕看到陈高岚,毕竟陈高岚对鱼岸一直颇有微词,不过有人来探望他,鱼岸又不得不强忍着笑脸,朝着他们微笑。
“没事,帮助他人,人人有责。”鱼岸虚弱地回答,转过头时,眼神碰到了韩敏的,只是韩敏似乎有些奇怪,竟然很快就错开眼神。
一向对鱼岸冷眼的陈高岚反而有些激动,她的手攥紧,不知道是放在胸前还是垂到一边。
鱼岸听着其他人关心的话,头有点晕沉沉的,陆鸣弓见状刚想说让病人休息,没想到陈高岚激动地走上前去。
“能不能让我……说两句……”
陈高岚的手指颤抖着,一旁站着的几位中年警察连忙给她腾位置,陈高岚的腿发着颤,眼眶全红了。
“小岸……”陈高岚泪比声先下,她吸着气,声音带着一丝尖,“干妈来迟了……”
“啊?”鱼岸懵成乌龟,瞪圆眼睛时,看起来好像智商不太高,他没忍住提醒,“阿姨,我和韩敏的婚礼砸了,我们没领证啊,你已经不是我丈母娘了……”
“不是丈母娘,我是你干妈啊,”陈高岚一个人沉浸在悲伤里,她半蹲在鱼岸床前,手紧紧握住鱼岸的手,“小岸,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不是,这是什么英雄电影既视感?鱼岸的狐狸眼瞪得圆圆的,一个劲地摇头:“不不不,我也没干什么,大可不必……”
韩敏率先领悟到鱼岸的脑回路,她直接掀开鱼岸脚边的被子,举起他的右脚。
“你搞什么?你神经啊!”
韩敏无语地抿唇,指着鱼岸脚底的胎记:“这是你的胎记,我妈妈有个好闺蜜,她的亲儿子也有一个和你一样的胎记,而且他们两家之前结过娃娃亲,也就是你鱼岸和我本该天生一对。”
“我靠?”
“我去……”
一向见多识广的民警忍不住惋惜,鱼岸石化,陆鸣弓闻言更是直接僵硬在原地,右手紧紧攥住,脑子里只有那一句,天生一对。
如果他们是天生一对,那他呢?他这个罪人还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吗?陆鸣弓的神色闪过一丝忧愁和落寞,他垂下脑袋,企图藏起自己的所有情绪。
“不是,那你们俩真是可惜了……这都没有走到一起?”一旁一个民警吃瓜吃到自己是谁差点都忘记了,他捂住嘴唇,顿时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鱼岸慌忙举起没打吊针的手自证,还在他和陆鸣弓之间比划,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的关系,声音宏大又响亮:“这是我男朋友!”
韩敏放下鱼岸的脚,面无表情:“我有对象。”
民警们目瞪口呆,这下轮到刚认完孩子的陈高岚石化。她的思维古板,若是在平常,小辈们如此荒唐的回答,她定要发了疯地去管。
可命运沦落到如此地步,陈高岚反而觉得这一结果是最佳答案了,只要他们活着才是最好。
陈高岚有些腿软地半趴在鱼岸床前,嘴里念叨着:“水芹,你的孩子还活着,还活着……”
民警们见气氛奇怪,连忙找机会溜走,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陆鸣弓,鱼岸,还有韩敏了。
韩敏站在最后面朝着鱼岸挤眉弄眼,陆鸣弓心里藏着事,俊俏地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唇惨白,像是受到什么很大的打击。而陈高岚满腹心事不知道和谁说,欲言又止地望着鱼岸。
全场恐怕只有鱼岸脑子空,心空,什么都空空。
他叹了一口气:“我刚醒,我知道你们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我有点想吃东西,你们一个一个来好吗?给各自一点私人空间。”
他望向三人,陈高岚情绪激动,她捂住眼睛,声音很低:“我去外面……静一静。”
陆鸣弓非常有眼力见地站起身来,对鱼岸道:“我去陪陪伯母。”
韩敏眨眨眼,随着病房门关上,她站在鱼岸床尾,和鱼岸对视一眼,两个人都默契地望向窗外,深深呼出一口气。
两人惺惺相惜,都品出几分劫后余生的滋味来。
“不儿是——”
“我觉得——”
两人对视一眼。
“你先说——”
“你来——”
又沉默。
“这啥——”
“太草了——”
又对视一眼,沉默。
韩敏无语:“你到底要不要说话了?要说就先说。”
鱼岸受不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病人?”
“唉——”共同的叹息。
韩敏深吸一口气,开始吐槽:“原来我们这么有缘分。”
鱼岸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无奈地摇头:“差不多可以了啊,我男朋友还在外头呢。”
“哼,不过——”韩敏有些八卦地拖着凳子凑到鱼岸跟前,“你知道那个车叔叔和你妈妈是怎么好的吗?”
想起车具风,鱼岸的眸光微暗,他摇摇头:“不清楚,等你妈什么时候和我说,再说吧。”
“哎呦!”韩敏嗔怪地瞪了一眼鱼岸,啧了一声嘴,“咱俩差点都订娃娃亲了,什么你妈我妈,那是咱妈!”
韩敏继续叽叽喳喳地讲了许多,又是说他在网上又火了,又问鱼岸接下来该做什么,鱼岸听着听着竟有些安心,他缓缓闭上双眸,脑海里闪过一丝无声地叹息。
原来他除了拥有陆鸣弓之外,他还有干妈妈,虽然他的妈妈还不知道在哪里,但是他其实是有家的……
没关系,陆鸣弓以后也会拥有了,虽然很难过,但是,希望未来能一点点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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