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楚雩怿提前到了训练室，推开门却发现训练室里已经有人了。
穆行喻穿着一件松垮的灰色套头衫，黑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戴着同色系的头戴式耳机端坐在机子前，看样子在训练。
楚雩怿挪了几步站在穆行喻椅背后没有出声，认真地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集中到穆行喻的操作上。
余光里，穆行喻修长的手指跳跃纷飞富有节奏感地敲击着键盘，画面里的角色也随节拍灵活地在人群中闪转腾挪，一串串暴击数字跳出，一个个敌人倒下。
穆行喻玩的是竹流，刺客型打野，特点是高暴低防高机动性，而且有一个很逆天的百分百暴击机制。
竹流刷野叠被动可以累计悟意，悟意叠满后可以输指令进入心流状态，期间百分百暴击、移速加快、cd间隔缩短。但是心流期间要求必须目押不能断连串招，否则就会消除增益且自身反噬30%血量并附着虚弱效果，只有击败至少一个敌人后才可主动结束心流状态。
与操作直接挂钩的强度和有很多细节微操的连招指令使竹流成为典型的野核，也是高端局和赛场上的常客，野王们的带妹首选。
而穆行喻正是竹流总服第一。
当年让他一战成名，在AGT站稳脚跟的那场传世之战中，他所选的英雄正是竹流。
穆行喻的竹流极具欣赏性，快速鬼魅移动的身形、精准快速的指令释放，富有打击感的墨绿色水墨命中特效伴随着敌方的减员绽开，犹如剑客在竹林间隐现舞动，竹叶簌簌，风声戚戚。
一波本来有些劣势的团战，在穆行喻绕后进场果断优先切掉对方射手并令人眼花缭乱的一通操作后彻底反转。
对面的格斗家射手掉点，错过了12分钟的格斗赛，穆行喻一方兵不血刃拿下关键资源，带着龙兵一路直逼高地。
对面复活后也抱团反击过几波，但经济已经滚起来的竹流伤害不能小觑，加之穆行喻操作实在太漂亮了，负隅抵抗已无意义。又一波团灭后，对面整整齐齐上票投降一条龙结束。
楚雩怿看得有些入了迷，怔怔站着没动。
“雩怿？”
“你来了多久了？”
楚雩怿回过神来，入眼是穆行喻琥珀色的浅瞳，直直地望着他。没有一丝杂质，纯透得如玻璃弹珠般却映着斑斓的光，细却长的睫毛薄薄地垂着。
不知为何，楚雩怿忽然想起了六岁那年去撒哈拉沙漠里旅游时见过的骆驼。高挺纤直地站立，眼睛常低垂着，瞳孔却是澄净的棕，像这茫茫的大漠。
从前穆行喻也总爱这样望他，笑完起眼，或打趣或揉一把他的发顶，好像他是床头最柔软的玩偶。
那是很久以前了。
其实不过四年而已，可楚雩怿总感觉已经过了很久了。
久到他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自己梦里想象出来的场景。
“你没事吧？”
穆行喻手撑上桌子边沿，电竞椅下的滑轮滚动，他站起身一脸关切地向楚雩怿走来。
楚雩怿这才慌忙挪开目光说：“没事，我想着提前来熟悉下设备什么的。看见你在训练就观战了会儿。”
语毕，穆行喻笑了，站在楚雩怿跟前歪过头看着他，认真问道：“怎么样？厉害吗？”
没想到这人会突然这么问，楚雩怿一时有些不知怎么回答。他本打算说“也就那样吧”或者“还行”之类的。
但脑海里闪过刚刚穆行喻熟练的操作和被屏幕荧光染亮的认真的双眼。
指尖敲动键盘的脆响。哒。哒。哒。
好像一下，一下，正敲在他的心口，有些发痒，有些发烫。
“厉害。”
他楚雩怿低着头，感觉身体和自己失去连接，左手垂在身侧但好像怎么放都不自然，只好抬起来摸上脖子。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明明他们之间还有至少一臂距离，声音却好像就贴着传来，甚至听得到鼻息略过带起的气旋在空中打转。
“你的机子在这，我正背后。你先熟悉下，把账号登了设置调整好，一会齐宣上来咱们就开始。他向来准时，不过就是太准时了，次次卡点。”
果不其然，九点零零整，齐宣叼着烟准时出现在训练室门口。
“靠，小楚你咋也到的这么早。完了，我这前辈压力很大呀。”
“训练室不准抽烟。”穆行喻冷声，指向墙上的禁烟标志。
“前几天我不也抽着的吗？”
“之前…还没开始正式训练。”
“行行行，不抽不抽。”齐宣举起双手，然后依依不舍地把嘴里的眼丢进垃圾桶里。
一上午，从Sai I的基本规则到关键节奏点和装备面板再到运营思路，本来安排了一天的内容楚雩怿硬生生一个早上就搞定了。
“靠，这就是天赋吗。”齐宣哀嚎一声，本打算掏烟的手顿在半空，转而拍上穆行喻的肩，“穆啊，我要退役。”
齐宣耸了耸齐宣搭着的肩，头也没回地回答：“下楼右转出门不送。”
楚雩怿努力维持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但眼睛亮亮地盯着屏幕，手上动作更快。其实他昨晚回房间后用电脑提前搜了好多教学视频，虽然很累，但他还是看到三点过，感觉差不多算有初步了解后才睡得觉。
胜利。大大金字亮起，楚雩怿得意地靠上椅背，余光悄悄往斜上方飘去。穆行喻好看的下颌线在这个角度看来更清晰，像夜色拓印出山脊的剪影，锐利绵延。
“不错，上午就练到这吧。你学得很快啊。”穆行喻笑着说，“那下午自主练习吧，对局里发现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我就在你背后。”
“啊？你不训练。”楚雩怿呆了下，木木地问。
穆行喻意外地挑起眉：“要练啊，我不就坐你背后吗？”
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楚雩怿有些赧怒，猛地站起身。
“我饿了，下楼吃饭。”
穆行喻弯起眼，也摘下了耳机：“行，去吃饭。”
下午和晚间三个人都在训练室里自主训练，齐宣虽然话多但训练时异常专注，别说发出声音讲话，他基本连头都不抬，也没上过几次厕所。
反倒是楚雩怿和穆行喻。一开始楚雩怿本来没打算对局遇到问题就找穆行喻复盘，想着自己存个录像回去看，但一次团战阵亡后，他正拧眉看着死亡数据回放，穆行喻的声音传来。
穆行喻弯着腰，一手支在桌上，一手扶着椅背。因为楚雩怿戴着耳机，所以他贴得很近，两人脸几乎挨到一起：“乌鸦本身不算肉，作用不在抗伤而是给队友挂增益给敌人挂负面，团战注意你的站位别太靠前脱节，被集火先秒掉会很麻烦。”
楚雩怿连连点头，心里早已炸成一团，他明明直视着屏幕，余光所见却比眼前更清晰。
穆行喻的眉骨，鼻峰，嘴唇，一浪接一浪的波折连绵。
这人怎么在这看着。
穆行喻说完没有马上走开，站直了在一旁看完了下一波团。楚雩怿注意着刚刚的纠正，不断调整自己的站位，观察队友状态和敌人位置。挂减伤，挂攻速，挂虚弱…他的手指飞快地跳动，眼睛捕捉着局面变化，冷静准确地给上每个buff。
毫无意外的胜利，一波团战胜利加上楚雩怿决斗场胜利的龙兵，他们直接拔掉高地，在对面复活前推掉水晶。
“干得不错。”楚雩怿拍拍椅背转身回到自己位置上，楚雩怿没动，盯着屏幕脸上是自己都没发现的笑容。
之后的训练时间里，楚雩怿但凡失误阵亡就会喊穆行喻。让他意外的是看起来全神投入在训练的队长总能第一时间过来，然后准确帮他点出问题所在。
起初对向穆行喻求指导的不情愿渐渐淡去，楚雩怿感觉他手上握有个魔法棒，一按就能召唤出随叫随到的助战精灵。于是乐此不疲地叫穆行喻过来，直到穆行喻有些无奈地笑着对他说：“不用失误也能叫我的，刚刚那两波站视野是一模一样的问题，你自己知道的吧。”
虽然被拆穿，但楚雩怿自然不能默认自己的确是觉得好玩才这样做的，只好嘴硬地回答：“不是想叫你。就是，可能还是刚开始不熟练…”
还没说完，楚雩怿就听到身旁人离开的声响。然而，在懊恼涌上之前，他就感到身边多了个人。
一时分心，屏幕里的角色倒地，画面变得灰黑。楚雩怿讶异地转过头，发现穆行喻拖着自己的电竞椅挨着他坐下。
穆行喻的头发还有耳机压出的痕迹，原本挽起的袖子也放了下来，他撑着脸，嘴边扬起一个好看的笑容：“好了，我给你全程教学。来，复活了，专心。”
楚雩怿连忙压住纷纷的思绪，转回屏幕前。剩下的训练时段，穆行喻一直实时给楚雩怿指出问题。他并不直接要求楚雩怿怎么样去操作，而是观察楚雩怿每波决策和思路，有问题的就扼要地提点两句，做得好的便也不吝赞扬，微微有些夸张地瞪大眼睛说：“哇，楚神厉害啊。”
这种幼稚的小把戏却让楚雩怿很受用，而且除开嬉闹，穆行喻认真的每一句话都精辟地点出他的失误。楚雩怿本就聪明，越来越熟悉局内各种情况，技术进步很快。不用时不时叫一下穆行喻后，每个失误他基本都不会再犯第二次。当
半夜齐宣打着呵欠下机的时候，楚雩怿刚刚打完轻重量级升重量级的晋级赛。
“我靠，小楚你这号Sai I排位段位早上应该还是羽量级吧。”齐宣问。
小楚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将椅背压得半倒，眯起一只眼睛仰头去看站在背后的齐宣：“是啊，怎么了？”
“你不到一天从羽量级打上重量级？你怎么打这么快的？”
“MVP有加分的，你不能没拿过MVP吧。”楚雩怿露出疑惑的表情，脚一蹬地把椅子转过去面对齐宣。
“啊...”齐宣挠挠头，“抱歉抱歉，我就是太意外了。”
尴尬的神色只出现了不到半秒，齐宣激动地握住楚雩怿的肩膀前后摇晃：“辅助是团队的灵魂啊，小楚你真行。我看这样下去都用不了行喻计划的两周，这周，我想想...说不定周六周天我们就可以试着合一把了。”
“未来亮得我睡不着，诶要是我们再拿个冠军简直了哈哈哈...”说着齐宣还闭上眼睛摇了摇手指。
“行了，今天就练到这吧。差不多该休息了。”穆行喻及时出声打断了还欲滔滔不绝的齐宣，朝楚雩怿淡淡笑着点点头，“你今天很不错，远远超乎我的意料。明天继续这样练，我重新调整训练计划。”
连续专注打了十几个小时，饶是自诩爱打游戏的小楚在泄劲之后也感到有点累了，他揉揉眼睛，迷糊地嗯了一声就回去了寝室。
训练室里只剩下齐宣和穆行喻两人。穆行喻坐会自己电脑前戴上耳机进入匹配。齐宣从兴奋中缓过劲来，看见打算继续练的穆行喻，表情变得有点复杂。他站着默默几息，从兜里摸出一支烟抽了起来。他半倚坐在桌上，酝酿着说：“行喻，小楚真不错啊，游戏理解强，学东西快，格斗场胜率也摆在那。真不错啊。”
穆行喻没有接话，齐宣深深吸两口烟，用与以往一贯不同的平缓的语调轻声问：“他就是你当时要找的那个孩子吗，你怎么找到他的？”
穆行喻仍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心一意地敲打着键盘，就在齐宣认为他应该不会回答了的时候，穆行喻终于开口了。
“嗯..是他。”
“是命运让我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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