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奎子鉴大四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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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时分,图书馆沉浸在静谧之中,只有书页翻动声偶尔扰动。时间在这里流动得缓慢,空气凝滞不动,桌面被灯光照得一片明亮,尘埃在半空中浮浮沉沉。
奎子鉴走在书架间,一列书名和编号显示在他的手机屏幕上。苏老把需要的书籍拉了一张单子,奎子鉴此行正是来找这些书帮他带过去。
奎子鉴抽出一本书,反手放进背包里。
TP391.41/33……
他张望片刻,绕过两排,找到TP391书架。同样在这一排书架旁的还有一个年轻人,不过奎子鉴起先并没有注意。
他确认过第一本书的编号后,径直顺着书架走过去,很快发现书次为33的书籍。
年轻人也由编号索引着找到了这里。就在奎子鉴伸手时,年轻人也恰好伸出了手——猝不及防间,两个人的手在书脊上交叠。
年轻人的皮肤很细腻柔软,不像是长期训练的机动警探。奎子鉴连忙收回手,刚要向对方致歉,可是却在这个时候,他的余光瞥见了年轻人的面庞。
……
“抱歉……”年轻人手一缩,然而还没等他扭过头来,对方已经骤然转过身,背对着他快步走远。
年轻人微张着嘴,很是讶异。他没有想跟对方抢这本书,更无意惹他生气,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看着奎子鉴离开的方向,闷闷地把书从书架上抽出来。翻阅两页后,他将其夹在腋下继续浏览其他书目,很快将刚刚发生的事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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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子鉴办理完借书便离开图书馆,没有逗留。
校园里大部分灯光都已熄灭,只剩下路灯亮着。看不见月光的夜晚里,安静的黑色的世界中,很容易听见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奎子鉴背着包,走得很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还有一本书没借,比起明天再来一趟,现在回去其实是更好的选择——然而他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奎子鉴一路跑到宿舍楼下,脚步才渐渐变慢,他弯下腰去双手撑膝,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是阿然。
奎子鉴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用力地跳动着,似乎要冲撞出来。
阿然正是大一的年纪,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那个与他毫厘之隔、手指相触的年轻人,就是阿然。
晚风带着丝丝凉意穿过,奎子鉴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毕竟,现在的他和阿然,应当是陌生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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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谋面前,纵使同处一个校园,奎子鉴也全无意识到阿然的存在。不过甫一相见,他的身影就开始频繁出现了,不论何时何地,奎子鉴总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他。
一般来说,奎子鉴会早早改变路线以规避相遇,但他并不能一直成功。
一次,奎子鉴与吕涵同路,吕涵在耳边絮絮叨叨专业课的事情分散了他的注意。阿然擦肩而过时,吕涵还在滔滔不绝。
“当时嫌疑人情绪很激动,右手持折叠刀,左手还抱着液化气罐。如果贸然使用□□,电流可能引发爆炸,不堪设想……”吕涵话音中止,扭头回去看刚刚走过去的人,“欸子鉴,你看见没有?刚刚那不是……”
奎子鉴神色一凛,当即把吕涵的头拧回来,拽着他匆匆而去。
年轻人如有所感回过头,依稀又看见了上次在图书馆见过的背影。然而当他定睛寻找,却只剩下纷繁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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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光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四季已然更迭一轮,雨声淅沥,掩盖住大学时代的尾声。
“干杯!”
杯盏相碰,四人仰头,杯中甘酒下肚,桌上盘碟见底,昭示着聚餐即将结束。
吕涵站起身,给身旁的奎子鉴和对面的两位把酒杯重新满上。黎灼野也不知是真有醉意还是存心耍无赖,一歪头往程文钦肩上靠。
“你们都收到后备警队调配通知了吗?”吕涵放下酒瓶,坐回座位。
“通知就下发了?”黎灼野连忙拿出手机查看信息。
“是啊,我要去舟帮,”吕涵伸长脖子看他手机,“在座有没有人来舟帮陪我?”
黎灼野扭头看程文钦:“我去匪定,文钦你呢?”
程文钦的手机屏幕映照出黎灼野一脸沮丧。
吕涵:“怎么样,文钦你去哪里?”
程文钦:“滨原。”
“滨原!”吕涵眼睛一亮,用胳膊肘一拐奎子鉴,“子鉴也是去滨原!”
“这么巧?”程文钦一听乐了,“那我和子鉴岂不是可以在后备警队再续佳话——哎呦!”
程文钦抱着头,黎灼野默默收回手。
四个人又喝了几杯酒,吕涵心情慢慢低落下来:“不喝了不喝了。”他闷闷不乐桌子上一趴:“子鉴你和文钦一起走了,岂不是要留下我和灼野孤寡终身……你怎么忍心?”
奎子鉴不说话。
“灼野,”程文钦看黎灼野也肉眼可见消沉许多,于是拿酒杯碰了碰他的手,“不要太舍不得我。”
“谁舍不得你了!”黎灼野扭开头,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程文钦愣了一下。只见黎灼野一抹嘴,抄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再次一饮而尽。
眼见黎灼野还要倒,程文钦出手按住他:“灼野,你这是干什么!”
“你别管!”黎灼野摆脱程文钦,“我再喝一点。”
吕涵略张开嘴想说什么,看看黎灼野,又看向奎子鉴,但奎子鉴垂下眼睛没有看他。
黎灼野拿起酒直接往嘴里灌,程文钦跳起来,一把夺过酒瓶:“灼野!”
“各位,”黎灼野站起身,脸上泛着红晕,“下半夜我请客,我们换个地接着喝……今晚不醉不归!”
程文钦也站起身,把酒瓶放一边,抓住他的手腕:“你喝多了,别闹。”
“我没闹!”
吕涵:“灼野,我知道你郁闷,但酒喝多了伤身,而且明早还有最后一次早训……你就听文钦的吧。”
“听文钦的……吗。”闻言,黎灼野动作幅度小了许多,目光停滞在程文钦握在他手腕上的手,顿觉鼻头发酸。
观察到黎灼野僵硬转过头去,程文钦心下微动:“我和灼野去散散步,你们接着。”他看向奎子鉴和吕涵。
奎子鉴点点头。
随后,程文钦拉着黎灼野的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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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波动,霁湖湖面上月光粼粼、摇曳斑驳。
夜风拂面,黎灼野并不言语,只是任由程文钦拉着他的手一直走。程文钦回头看他,黎灼野感受到目光,抬起头,就只见程文钦忽地咧嘴笑了。
黎灼野:“笑什么?”
路灯的光亮褪去,程文钦走到湖边黢黑的草地,放慢了脚步。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悄然浸润在时间里,夜空一望无垠铺展开去,黑得透彻、杳无星光。
程文钦掌心温热,指尖触在他的内腕,让黎灼野不禁怀疑,自己的脉搏已然被这隐秘的接触尽数偷走。他的脚步越来越缓,黎灼野的脚步也越来越缓,落步无声,不忍打扰沉睡的晚风。
程文钦终于停下脚步。在黑夜的掩护中,他转过身来,抱住了黎灼野。
黎灼野怔住了。
程文钦手环着他的腰,下巴搭在他肩胛上:“灼野,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黎灼野只觉心脏狂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要出逃,要将他拖进地狱。他不知该如何动作,手慢慢抬起来,轻轻回拥住程文钦。
黎灼野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他无法一一向程文钦解释。他莫名开始焦躁,抓不住源头,他害怕又希望自己可以做错一些事情……
不过幸好,程文钦的拥抱,让一切归于平静。
“是。”黎灼野埋下头,侧脸贴在程文钦温暖的脖颈上。
程文钦又笑了:“那你还嘴硬,就不怕我信以为真,会伤心啊?”
黎灼野头埋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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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到第二天。雨点细密紧凑,倾盆而下,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雨幕。
毕业生们在雨中列队,浑身透湿,集体完成他们在高驿警探大学的最后一次早训。
呼号声破开雨声,如从远方而来。魏途一手撑伞一手拿着手机,在暴雨中缓缓挪步,听着电话。
“舅,这几年麻烦你了。过两天放假,一放假我就回去。”
“我妈呢?她怎么样?”
“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魏途攥紧手机,“舅,你可千万不要瞒着我。”
“怎么会……前两天不是还说……”
……
“好,我知道了。”魏途低下头,“舅……谢谢你。”
嘟。
魏途看着屏幕,犹豫片刻后滑到联系人置顶。
他看着那个名字,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准备摁下之时,他的手指却不受控制顿住了,堪堪悬在二字上,似是一瞬失去了所有勇气。
是不是太武断了?
或许,他应该经过更充分的考虑再做决定?
他可以不说吗?
他真的必须说吗?
握住手机的手无力垂下,似那无力挣脱万有引力束缚而坠向地心的雨滴。魏途抬起头,透过透明的雨伞,直面那铺天盖地降落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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