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光未透,晨雾如纱。
萧宁进了柴房,去看沈今生。
柴房昏暗,不见天日。
沈今生身上的伤在暗色里看不真切,但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她倚在柴垛边,神情淡漠,眼中毫无波澜,就像一潭枯井。
死气沉沉。
对于萧宁,她没有半分好奇。
甚至不愿意抬抬眼皮,去看这位尊荣非凡的玉夫人。
嬷嬷立在一旁,刻薄的声音刺破凝滞的空气:“贱骨头!见了夫人还不行礼?”
沈今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牵动伤口,细微的抽气声被紧抿的唇封住。
她倒是想行礼,一夜没睡,再加上受了鞭刑,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提不起劲儿。
“啪!”
鞭风骤起,撕裂了沉寂。
几道狠厉的抽打精准地落在沈今生背上、肩头,单薄的衣瞬间洇开更深的暗红,血珠滚落,在身下的枯草上砸开点点凄艳。
她长长的睫毛微颤,像有晶莹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
转瞬间,眸光如冷月。
平静得要死。
“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奴!主院让你去伺候,是抬举你!真当自己是府里主子了不成?”嬷嬷啐了一口,眼中凶光更盛,“你的死活,全在夫人一念之间!”说着,鞭影又起。
萧宁双臂环抱,慵懒地倚着门框,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她享受这掌控生死的快感,享受猎物濒死的挣扎。
可等了一会儿,她发现沈今生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惨叫求饶,甚至被打得坐都坐不稳了,也没有露出哀求的神情。
她有了反应,“停下。”
嬷嬷立刻收鞭,谄媚地凑近:“夫人,这贱骨头怕是吓傻了……”
萧宁没理会嬷嬷。
吓傻了?不。
这分明是……油尽灯枯前最后的平静,一种放弃挣扎,静待终结的死寂。
她若真想让沈今生死,何必让乌迁把人带回来?直接在外头了结岂不干净?
她要的是“驯服”。是亲手折断这看似无物的傲骨,看着这双枯井般的眼睛染上恐惧与顺从,掌控一个如此别扭的灵魂,比杀一百个顺从来得有趣。
“打成这样,你若是还有力气爬过来,便留你在院子里伺候。”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沈今生闻言,竟极轻地、极冷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笑意,像寒夜里残月的一弯,浸透了隐忍的愤怒和无尽的悲凉嘲讽。
她动了。
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手肘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艰难挪动,每一次牵引都撕扯着绽开的皮肉,血痕在尘土中拖曳出断续的暗红,一寸一寸地,朝着门口那抹华贵的身影爬去。
嬷嬷的嗤笑尖锐刺耳:“夫人您瞧,这贱奴的命比草还贱,皮开肉绽了还能爬呢!”
萧宁的目光随着地上那抹缓慢移动的血影而移动,她一言不发,姿态依旧慵懒,唯有眸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直到那沾满尘土和血污的身体终于匍匐在她绣着繁复金线的鞋尖前,终于有了动作。
她抬起脚,毫不留情地踩在了沈今生的头上,脚踝微微转动,力道加重,将那张沾满尘污的脸死死碾在冰冷的地面上,“这就是你爬过来的报酬。”
屈辱,让人抓狂。
沈今生死死地咬着牙,像是要将牙齿都咬碎般,细看,双目低垂,脸色惨白,神情悲戚。
她忍着疼,低低地喊了一声:“夫人。”
“我知道,您想看我求饶。”
“夫人,求您,疼我。”
语气清冷,毫无求饶的姿态。
在旁人眼中,或许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可在萧宁看来,这“男子”太硬,硬得硌人,本非她所好,只是……这张此刻沾染血污尘泥的脸,轮廓依稀可见往日的俊秀。
罢了,勉强入眼。
鬼使神差地,她用脚尖微微挑起沈今生的下颌,迫使沈今生抬起脸,这个动作,带着居高临下的驯服意味,又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狎昵。
“只要你听话,”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蛊惑,“我保你荣华富贵。”
“今日告诉你,我身边缺个暖榻的。”
“兴致来了,懒得再寻旁人。”
她与玉衡,名为夫妻,实则陌路。
两人聚少离多,玉衡在外面寻花问柳,她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到明面上,她是不管的,毕竟,她自己也养了几面首。
大家都是玩玩。
她从未想过要动真格。
沈今生神色微怔。
半晌,她缓缓抬起眼睑。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方才还枯寂如死水,此刻竟漾起莫名的柔色来,那柔色,如同三月里被春风吹皱的池水,潋滟生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丝丝缕缕,缠绕上来,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夫人,我定保您满意。”
萧宁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终于真正漾开了。
她更有兴趣了。
这人宛如一朵怒放在寒风中的梅,开的孤傲,开的冷艳,可那她偏就要凌寒了梅花,偏要踩在梅花上。
任她折辱。
——
从三月的春风,到四月的花,再到五月的树。
沈今生都陪着萧宁。
看花,赏月,逛街。
学规矩,学本事,学接吻。
有时候,萧宁会想,这男子是不是没有底线,什么都能做。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是故意的,故意地放低姿态,故意地讨好她。
她不相信男人。
男人都是虚伪的,前一秒还说着爱你,下一秒就对着另一个女人说着喜欢。
但是,她高兴啊。
有人的心肝,又软又甜。
沈今生永远会贴心地站在她身后,像个影子,随叫随到,而且还长了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眼尾上扬,似勾似连,那眸光,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她走路累了,便让沈今生背着她,天气炎热,便让沈今生替她撑伞,就连逛铺子,也是沈今生替她付钱。
连街上的女人看了,都会久久地难忘。
她们都说,这男子是个妙人儿。
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她享受着这种被伺候的感觉。
转眼间,便入了夏。
这天夜里,春情浓烈,又是蜡烛摇曳的昏暗之际,萧宁动了情,两个人衣衫散乱,她跨坐在沈今生身上,唇贴着她的耳垂,吐气如兰:“沈今生,你今日可不要想着敷衍我。”
在床上。
萧宁故意撩拨,故意吻她。
每次,沈今生都会收起所有神情,不拒绝,不反抗,配合她做所有想做的。
但最后一步,却总是不让她越过去。
这次,亦是如此。
做不到,沈今生不敢。
一旦迎合,就会被萧宁发现她的女儿身,到那时候,萧宁不会放过她,玉衡也不会放过她。
她会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所以,她不能动情。
只能收着,藏起所有的欲念,像夜色一般,紧紧地包裹住,压抑住。
二人离得太近,气息缠绕,呼吸交缠,沈今生脸上的退意明显,缓了许久,终是仰起头,在萧宁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浅尝辄止。
每次都是半抱,萧宁有刹那的不甘,但瞧着沈今生清瘦挺拔的身子,素手轻攀,抚过她的脊背,“沈今生,你是不是不行?”
语气里,还有几分调笑。
贴得太近,沈今生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清咳了一声,身子挺直,声音是浅浅的,“我,是不是,让夫人失望了?”
萧宁欺身,贴得更近,那勾人的手指,沿着沈今生的耳根,轻轻地摩挲着,声音也放轻了,“玉衡可对你虎视眈眈的,管我要了你几次,但都被我挡了回去。”
“若我哪天,真的将你给了他,你会如何呢?”
那手指,一路向下,滑进了沈今生的腰带里。
呼吸,愈发地急促起来。
气氛,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沈今生按住萧宁的手,眸色深深,“夫人,不可。”
不可。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出口,便只剩下这两个字。
满是仓惶。
“我,不行。”
“我是天阉之人。”
萧宁指尖一滞,愣怔地看着沈今生,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心中翻涌的欲念,被瞬间浇灭。
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说什么?”气得拔高了声音。
沈今生小心翼翼地替萧宁系上带子,目光悲凄,唇边溢出一抹苦笑,“我是个废人,连那处都废了。”
“夫人,您别嫌弃我。”
萧宁几乎是从沈今生身上爬下来的。
她疯了一样地喊,“沈今生,你真行!”
“你怎么能欺骗我?”
“怎么敢欺骗我?”
竟敢在她面前自称废人。
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什么时候骗您了?”沈今生目光迎上她的,“它本就是个摆设,从来都没用过。”
萧宁要气疯了,抓起枕头就砸过去。
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
呼吸,都是乱的。
沈今生闷不吭声,任由那枕头砸在头上。
砸着砸着,萧宁自己也累了,一把将沈今生扯过来,语气又凶又狠,“沈今生,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什么人都可以的?要不,我明日就将你还给玉衡?”
“你是玉衡的人,你本就是玉衡的人。”
沈今生脸色一白,双手紧紧地攥住被沿,指节苍白,那种慌乱,快要溢出来,她咬着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夫人,您不能将我送给别人。”
“我会死的。”
死?
萧宁冷笑一声,“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来人,去喊小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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