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年末,整个都城,都沉浸在或深或浅的年味中。
夜晚。
小院里翠竹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影影绰绰,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屋里灯火通明。
床上的沈今生已然沉睡,萧宁倚在窗边,伸手将窗户支开了一条缝隙,夜风透过缝隙拂面而来,带着一丝凉意。
这些日子,她的心中一直存在着一个执念,那个执念就是沈今生。何承虽然以自身寿命为代价,解了沈今生的蛊毒,可那又如何,他害了沈今生,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今他被关在地牢中,十八般酷刑用身上,如同活死人,想死都难。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
她竟有几分怅然若失,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沈今生,让沈今生陷入了两难,若早知道如此,当初就根本不该偏向萧欢颜,那样沈今生便不会离她而去,也不会发生之后这么多事。
现在,
沈今生杀了这么多人,手上不干净了,洗不掉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说再多都是无济于事,沈今生能回来,已经是万幸,她不能再让沈今生陷入自责之中。
思绪回旋。
她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看向床上的沈今生。
月光透过窗纱,照进屋内,洒下一地白霜,沈今生睡得并不安稳,身体蜷缩在一起,口中呓语不断,眉心紧蹙,发丝凌乱,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她的眼中竟然落下泪来。
那种难以言明的酸涩漫上心头,萧宁叹了口气,起身吹灭了屋内的灯火。
黑暗袭来,她默默地走向床边。
在沈今生身边睡下,她小心环抱着沈今生,圈在怀里,双手抚在沈今生的背上,轻轻地拍着,一下又一下,“今生,你先前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也反思了很多,我可能是太在乎你了,以至于你的一举一动都牵绊着我的情绪,我想改变,我想让你不再觉得压抑,我想让你快乐。”
“我想了很多,最后我觉得,我应该尊重你,而不是逼迫你,束缚你,你应该有自由。”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私人空间,也会好好经营自己,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顺其自然,如果哪一天,你爱上了别人,想要离开,我祝你幸福。”
“可是今生,我又何其矛盾,我怕你离开,怕你不在我身边,更怕你说,我们分开。”
说到这里,她低低地啜泣起来。
她在哭。
情绪波动太大。
回想起先前,两人吵架的次数并不少,每次都是她耍小性子,沈今生哄她,最后二人重归于好。
好像每次都是沈今生先低头。
这次也不例外。
带着哭腔的声音,带着隐忍的伤痛,像有只手在撕扯沈今生的心脏,她睁开双眼,为萧宁拭去眼角的泪,如往常那样,语气温柔:“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那晚……我也是一时生气,才会那样说,你别放在心上。”
“你是我的妻子,我有责任给够你安全感,你依赖于我,这没错,我亦希望,你能将我当作唯一的依靠。”
“只是之前,我从未想过,原来你对我的占有欲,竟这般难以克制,我深知,这不是一个健康的心态,我们之间是存在问题的,所以我思索良久,决定坦然面对,既然无法改变,那就积极适应,学会接受。”
还是妥协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否正确,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她知道,如果二人能够相伴,共同面对未来的美好,妥协又如何?
更何况,这世上的事,又有多少能够完美?
人与人之间,没有绝对的契合,就像她与她,也有性格缺陷。
一席话落,萧宁方才止住泪,她有些恍惚,捧起沈今生的脸颊,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反复摩挲着对方的眉眼。
原来,情绪稳定如死水的人,也会因心痛而眼眶泛红,她心想,沈今生应该是真的听进去了,那这些天,自己是不是白哭了?
沈今生抬眸,见萧宁微怔的模样,弯了弯唇角,继续道:“我从未有过要离开你的意思。”
“所以,你也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她顺势倾身,轻吻了萧宁的唇,就当作安抚。
黑暗中,二人四目相对。
看着近在咫尺的爱人,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冷香,萧宁大脑一片空白,先前的冷漠、赌气、争吵,统统化为乌有,已至于忘了思考,只是条件反射地闭眼,等着对方加深这个吻。
可沈今生只是浅尝辄止。
甚至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吻得极其敷衍,她的身子仍旧虚弱,眼底还有浅浅的青灰,虽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还需要一段时日,调养一番。
她微微退开,打破两人间的暧昧,隔着一定的距离,背对着萧宁,“好了,早点睡吧。”
萧宁还欲说些什么,沈今生出声阻止了她:“睡吧。”
话语里带着疲倦。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萧宁终是咽下了欲要脱口而出的话。
不知自己哪里又做错了,惹沈今生不高兴。
她腹诽着,怎的这般阴晴不定。
——
翌日,沈今生起得很早。
她见萧宁睡得正熟,便轻手轻脚地起身,不吵到对方。
其实二人早已习惯彼此,就连呼吸频率都差不了多少,只要动一下,就能感知到对方的状态,所以萧宁在沈今生起身时,也跟着睁开双眼,她缠人得很,从背后抱住沈今生,下巴抵在她肩颈处蹭了蹭,嗓音带着没睡醒的低哑,因此说出来的话,也软绵绵的:“外头下雪了,冷,再睡一会儿吧。”
昨夜大雪纷飞,积雪覆盖地面,银装素裹,煞是漂亮,可惜萧宁却不喜欢,她更喜欢在被窝里,抱着沈今生温热的身体,汲取那份温暖,她不愿起床。
“我……”沈今生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萧宁不过是又犯了馋,想要同她多腻歪一会儿。
罢了罢了。
她没有推拒,也不舍推拒。
这样的温馨,已是许久不曾有过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将萧宁揽入怀中,转而侧首在她额际印下一记轻吻,声音温柔缱绻:“那再陪你躺一会儿。”
萧宁笑靥如花,乖巧地窝在她怀中,“嗯”了一声。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抱着,没再说话。
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夫人。”
是阿商的声音。
萧宁皱了皱眉,她本来不想理会,但敲门声持续响起,不厌其烦,像催命符一般,让人头疼。
这家伙还有完没完,扰人清梦,她不满地嘟囔了几句,翻下床,赤脚走在地毯上,去拉开房门。
房门一打开,一股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冻得她瑟缩了下脖子,上下打量阿商,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了?”
阿商低眉敛目,答得恭敬:“回夫人话,奴婢有要事禀告,圣上一早就派遣了人,前来宣夫人和沈郎君前往御书房一趟。”
一听这话,萧宁的火气立刻涌了上来。
又是玉珂。
还想怎样啊?
她恨不得将玉珂拖起来揍一顿,冷笑:“她不是忙着拉拢朝臣吗?还来烦我们做什么?把宣旨的太监赶回去,就说我不愿面圣。”
阿商知道萧宁的脾气,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便小声提醒道:“夫人,这……奴婢不敢妄议圣意,奴婢也是听他们说的,据说是钦天监监正与何承师出同门,何承对鬼神之事,颇有见解,随后又提到那沈郎君的蛊毒,是为何承所解,因此,圣上十分看重此人。”
其实就是东方青在管萧宁要人。
他是何承的师兄,自然是要向着自家师弟,可偏偏他是个不懂礼节的人,一味的蛮横不讲理,这才闹到玉珂那边去了,不仅要人,还要求封官拜爵。
玉珂也是没办法了,只得派人来请。
萧宁原本不耐烦的脸色,在听到“东方青”三字时,怔了一瞬。
她一向不喜欢东方青,桀骜不驯,满嘴疯话,之前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又摆出一副要帮人解忧的样子,言语之间尽是敲打,结果查来查去,半点用都没有,只会乱指挥,留下一堆烂摊子。
什么钦天监,都是废物。
不过这些话,她当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她收敛了怒气,目光定定地看向阿商,语气还算温和:“你去回复玉珂,就说人我可以给,但沈今生身体抱恙,要多养些时日,过些日子再去。”
随后又想到什么,叮嘱道:“还有,告诉玉珂,没有下次。”
她讨厌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
阿商微微睁大眼睛,显然是没想到萧宁会这般好说话,低头应下:“是。”
还关心了句:“夫人,奴婢现在就去,您仔细着些,别着凉了。”
房门被关上。
寒风被隔绝在门外的世界里,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萧宁没有回到床上去,反倒是来到妆台前,坐了下来。
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指,她在思索。
沈今生则半靠在床头,目光一直落在铜镜上,连眨眼的频率都少了。
镜子里映照着一张明艳娇媚的脸,墨发垂肩,嘴唇紧抿,一脸冷意,叫人不敢亲近,仿佛又回到了她初识萧宁的那晚。
那时女人一袭红衣,似火一般,飞扬跋扈,无人敢招惹,桃花眼微挑,眉宇间尽是娇矜之色,嚣张得不可一世,开口便是:“将这奴带下去,关在柴房,何时学会伺候人,何时再出来。”
她当时便觉得,这女人,冷漠,无情。
原以为再不会有交集了。
可有时,事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如今细细想来,萧宁从始至终,从第一次招惹她,到后来每一次的对峙,再到两人暗生情愫,直至最后两人两情相悦,似乎一切都并非偶然,萧宁的目光未曾落到他处,全是沈今生。
一颦一笑,都似有若无地暗藏深意,那藏于心底深处,难以言说的情愫。
“夫人,你只穿着寝衣,不冷么?今早我醒来,你便一直赖在怀中,不愿撒手,我原以为你畏寒,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沈今生唇角微扬,眉目疏朗,手肘撑在软枕,玩味地看着她,语气也带了些调侃,还扬了下手中的被子。
萧宁的动作一顿,反应过来,臊得脸上一片通红,掩饰性地拢了拢身上的寝衣:“沈今生,你什么意思?”
她确实畏寒,昨晚还趁沈今生睡着的时候,偷摸钻进她的怀里,只是,这种事情被当事人戳穿,面上总归有些挂不住。
沈今生可太了解她了,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模样:“夫人,我只是实话实说,昨夜你靠在我的怀里,就像个小猫一般,我觉得甚好,不想打扰夫人的美梦,你看,还被夫人误会。”
“若你不喜,我就收回。”
萧宁咳嗽了两声,抬手挡住唇边的笑意,嗔怪道:“收回什么?难不成还要我再来一次?”
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沈今生:“……”
她错开萧宁的视线,喉咙滚动,莫名地心虚:“你……你饿了吗?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这话题转移得生硬,萧宁抿了抿唇,心中不免郁闷。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也好,等下梳洗完了,用些早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