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沈今生没有阻拦,看着萧宁掀开帐帘快步走了出去,那背影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她苍白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萧宁很快回来,端着盆清水,臂弯里还夹着几卷干净的布条和一罐药膏,显然是顺路从老吴头那里拿来的。
“来,先处理伤口。”萧宁放下东西,拧干布巾,动作轻柔地替沈今生褪下外衫和里衣,露出被层层包裹的左肩。当看到那被血反复浸透、几乎黏在伤口上的粗布时,她的呼吸都窒了一下,声音放得极柔,用水一点点浸润黏连处,小心翼翼地剥离,“忍着点。”
每一下轻微的拉扯,都让沈今生的身体抑制不住地绷紧、轻颤,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终于,染血的布条被完全解开,一道狰狞的刀伤暴露在昏黄的灯火下,伤口皮肉外翻,边缘红肿,显然是反复撕裂导致,看着就让人心惊。
萧宁的眼眶红了,她强忍着,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清水,极尽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汗渍。
冰凉的布巾触碰到滚烫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后的短暂舒缓,沈今生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目光落在萧宁的侧脸上,昏黄的光线勾勒着她柔美的轮廓,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疼吗?”萧宁轻声问,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沈今生摇摇头,声音有些哑:“你擦着,就不疼了。”
萧宁嗔了她一眼,手上动作却更加轻柔。
清理干净伤口周围,打开药罐,一股浓烈辛辣的药味弥漫开来,她用指腹挖出深褐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那狰狞的伤口上。
“嘶——”药膏强烈的刺激感让沈今生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忍一忍,这药效果最好,老吴头拍胸脯保证的。”萧宁加快了动作,快速将药膏涂匀,然后拿起干净的布条,动作麻利却异常轻柔地重新为沈今生包扎,尽量避免触碰伤处,一圈圈缠绕,最后在肩胛骨下方打了个利落的结。
处理完伤口,她额上也出了一层薄汗,看着沈今生苍白却因疼痛和方才情动而染上异样红晕的脸,又看看沈今生汗湿的、紧贴在身上的裹胸布条,轻声道:“这些……也得换了吧,都湿透了,捂着不好。”
沈今生颔首,没有抗拒,支撑着身体,微微侧过身,方便萧宁动作。
萧宁的手指触碰到那被汗水浸透、紧紧缠绕的布条边缘时,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叹了口气,动作更加小心,一层层解开那象征着伪装和束缚的布条。
随着布条的松开,一直被紧紧束缚的曲线终于得以释放,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长时间捆绑留下的暗红勒痕,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刺目,也格外脆弱。
空气接触到久被禁锢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凉的刺激感,沈今生忍不住轻轻颤栗了一下,下意识地微微含胸。
萧宁的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勒痕,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拿起另一块干净的布巾,浸湿拧干,开始为沈今生擦拭颈项、后背和前胸的汗渍和血污。
擦拭干净后,她取来干净的里衣和新的裹胸布条,低声道:“伤口在左肩,这次……我帮你缠松一些,好不好?”
沈今生抬眼,对上萧宁询问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萧宁的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
她将布条的一端压在沈今生右肋下,一圈圈缠绕,绕过背部,在绕过左肩前方时,特意放轻力道,让布条松垮地搭在伤处上方,然后继续缠绕固定。
缠绕完毕,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不会压迫到左肩伤口,才在沈今生右肋下方系紧,拿起一旁的干净里衣,替沈今生穿上。
做完这一切,她退后半步,看着眼前的人。
虽然依旧穿着男子的里衣,长发凌乱,脸色苍白,但束缚解除后,那份属于女子的、被长久压抑的柔和线条,在宽松衣料下若隐若现地舒展开来,竟透出一种别样的脆弱与……媚色,与沈今生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锐利和冷冽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感。
“你也擦擦。”沈今生指了指水盆,“一路风尘,歇息下。”
萧宁这才想起自己也是一身尘土汗渍。
她点点头,背过身去,解开荆钗,如墨青丝倾泻而下,披散在肩背。
帐内一时只有布巾擦拭肌肤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交错的、尚未完全平复的呼吸声。
擦拭干净,萧宁换上了干净的里衣,身上清爽了许多,连日奔波的疲惫也终于如潮水般涌上,简单收拾了一下水盆和换下的脏污布条,又将老吴头给的药膏仔细收好。
“睡吧,”她吹熄了矮几上那盏昏黄的油灯,只留帐外透进来的一点朦胧月光,摸索着在沈今生身边躺下,“明日还要去见陈将军,得养足精神。”
木榻并不宽敞,两人几乎是紧挨着侧卧。
黑暗中,沈今生自然而然地伸出右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萧宁顺势靠了过去,头枕在沈今生的右肩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沈今生的腰间。
感受着怀中温软的身躯和均匀的呼吸,听着帐外营地隐约传来的巡夜脚步声和远处的虫鸣,沈今生抚着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在她发顶落下一个极轻的吻,“睡吧,我守着你。”
“嗯。”萧宁含糊地应了一声,紧绷的神经在熟悉的怀抱和令人安心的气息中彻底放松下来,连日来的担惊受怕、长途跋涉的艰辛、以及刚刚经历的情绪激荡,此刻都化作了沉重的倦意,呼吸很快变得绵长而均匀,沉入了梦乡。
沈今生没有立刻入睡。
她垂眸看着萧宁沉睡的侧颜,那紧蹙的眉头在睡梦中终于舒展开来,平日里总是抿得紧紧的唇瓣也微微放松,透着一丝疲惫的柔软,指腹忍不住轻轻拂过萧宁眼下的淡淡青影,心中涌起无限怜惜。
帐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停在了帐帘外。
“沈参赞?”是王管事刻意压低的声音,“将军让我送些吃食和干净的衣物过来。还有……将军吩咐,让沈参赞好生休养,不必急着点卯,若有需要,随时唤我。”
沈今生心头一暖,陈拓粗中有细,这份体恤让人感念,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萧宁躺平,掖好薄被,这才起身掀开帐帘一角,“有劳王管事,请进。”
王管事侧身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几块烤得焦黄的粗面饼,还有一小碟咸菜。他臂弯里还搭着两套半新的粗布衣裤,看样式是军中常见的制式,只是浆洗得干净。
“将军吩咐了,沈参赞有伤在身,先用些清淡的。这衣物也是干净的,二位先将就换上。”王管事将托盘放在矮几上,又将衣物放在一旁空着的木榻上,见萧宁似乎睡着,声音压得更低,“老吴头的药效果霸道,但好得快。沈参赞你也歇着,有事只管招呼。”
“多谢将军厚意,也辛苦王管事了。”沈今生微微颔首致谢。
“不敢当,不敢当。”王管事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帐帘落下,隔绝了营地夜晚特有的、混合着草木气息与远处篝火烟气的嘈杂。
——
天光已经大亮。
沈今生是被帐外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惊醒的。
萧宁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沈今生清亮的眸子。
“醒了?”沈今生问。
“嗯。”萧宁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片刻后才完全回神,想起身在何处,紧张地看向沈今生的左肩,“伤口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沈今生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臂,虽然牵动伤处依旧带来清晰的痛感,但那痛楚中带着一丝清凉的舒缓感,远不像昨日那般灼热难耐。
“好多了。老吴头的药,确实有效。”她掀开里衣一角,示意萧宁看包扎处,白布干净,只有边缘渗出极淡的一点黄褐色药渍,不见新的血迹。
萧宁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起身,用昨夜剩下的清水简单洗漱。
沈今生拿起那套粗布衣裤换上,宽大的裤腿和上衣略显空荡,却自有一种利落飒爽。
萧宁也换上了属于她的那套粗布衣衫,荆钗布裙,倒真像个随着丈夫投奔义军的寻常妇人,只是那双流转的桃花眼,依旧难掩灵动。
“走吧。”沈今生道,“该去点卯了。将军昨夜特意交代,想必有事。”
两人掀开帐帘,清晨略带凉意的山风扑面而来,带着松林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营地里一片热火朝天。
空地上,数百名士兵正列队操练,刀光闪烁,喊杀声震耳欲聋;另一边,工匠们赤着膀子,挥汗如雨地锤打着烧红的铁块,叮叮当当,火星四溅;妇孺们则忙碌地穿梭在营帐间,浣洗、挑水、准备饭食。
“沈参赞!”王管事眼尖,远远看见她们便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昨夜歇息得可好?将军一早便吩咐了,若您二位起身,请先去主寨用早饭,将军有事相商。”
“有劳王管事带路。”沈今生颔首。
主寨大厅内,气氛比昨日更为肃穆。
陈拓已坐在虎皮椅上,正一边大口嚼着面饼,一边低头看着摊在矮几上的一张巨大舆图。他身旁站着几个核心将领,包括昨日那个脸上带疤、负责招募的小头目。
“沈兄弟,萧家妹子,来得正好!”陈拓抬头,看到二人,爽朗一笑,指了指旁边一张矮几上摆放的热粥、饼子和咸菜,“坐,边吃边说。”
沈今生和萧宁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坐下。
陈拓用沾着饼屑的手指重重戳在舆图上云州府的位置:“沈兄弟,你昨日一席话,醍醐灌顶,我等聚义于此,替天行道是没错,但若只知劫富济贫,打打官府的秋风,终究是小打小闹,成不了燎原之势,想要撼动那狗朝廷的根基,就得干票大的,打出威风,让天下受苦的百姓都看看,这夏国的天,不是不能捅个窟窿。”
“云州,就是咱们赤焰军扬名立万的垫脚石,拿下它,府库的粮饷军械,足够咱们再扩军两倍,更重要的是,打下云州,震动朝堂,让那些缩在盛京城里的狗官们知道,这天下,不是他们说了算!”
疤脸头目接口道,语气带着兴奋:“将军,探子回报,云州知府赵德全那个老狗官,前些日子刚搜刮了一大批民脂民膏,准备运往盛京孝敬冯青烈,还没启程,全堆在府库里,守城的厢军,也就千把号人,平日只会欺压百姓,疏于操练,大半都是吃空饷的废物,咱们出其不意,定能一举拿下!”
另一个将领却有些忧虑:“将军,云州城高墙厚,强攻恐怕损失不小。而且,一旦久攻不下,附近州府的援兵……”
“所以,不能硬碰硬。”陈拓打断他,目光炯炯地看向正在安静喝粥的沈今生,“沈兄弟,你见识不凡,心思缜密,说说看,这云州,该怎么打?”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沈今生身上。
沈今生放下粥碗,用布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不迫,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沉静地扫过云州府及其周边的地形、道路、河流,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将军欲取云州,意在扬威、聚财、扩军,此乃上策。城墙坚固,强攻非智。守军虽弱,然困兽犹斗,且易招援兵。”
“此乃云水河,绕城而过,是云州命脉,城内饮水、运输皆赖于此。赵德全贪得无厌,为运那批孝敬冯青烈的财物,必会动用官船,走水路最是便捷。”她的手指沿着舆图上一条蜿蜒的细线移动,指尖最终停在云水河上游一处标记着“三道湾”的地方,“此地河道狭窄,水流湍急,两岸山崖陡峭,林木茂密。若我军能提前埋伏于此,待其运宝船队经过,半渡而击,将其截下。”
“妙啊!”疤脸头目一拍大腿,“劫了他的财货,等于断了他孝敬冯青烈的路,还能狠狠抽那老狗官一记耳光!”
沈今生继续道:“此其一。其二,劫船之后,放出风声,言明所劫之物乃赵德全搜刮的民脂民膏,并扬言赤焰军不日将攻打府城,取他狗头,为云州百姓除害。赵德全闻讯,必然惊惶失措,为保性命和官位,定会急调守城兵马,甚至可能抽调附近巡防营,加强府城防卫。”
陈拓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中精光闪烁:“如此一来,他其他地方必然空虚?”
“正是。”沈今生颔首,手指点向舆图上云州城外几个重要的点,“粮仓、武库、驿站、乃至城外几处屯兵的卫所,他赵德全只顾龟缩在府城这个硬壳里,却不知,他派出去护城的人手越多,其他地方就越是空门大开,我军主力佯攻府城,牵制其注意力,同时派出数支精锐小队,化整为零,突袭这些要害之地,焚其粮草,毁其武备,断其通讯,乱其后方,待其军心大乱,首尾不能相顾之时……”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陈拓灼热的视线:“将军再以雷霆之势,或强攻,或寻其薄弱处突入,云州,唾手可得。”
又是恕更两章[狗头叼玫瑰]话说这几章对话多了很多,其实我不太会写对话,因为古人说话文邹邹的[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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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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