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子念刚刚把通电设备收好,母亲就推门进来了:“你一个人在这干嘛?”
“整理一下最近的门诊记录。”还好提前做了准备。
谈明月对她这么用功还比较满意,看了一眼窗户:“怎么窗户也不关?蚊子这么多。”说着就走过去。子念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赶紧先一步过去。拉伤窗帘的时候正好瞟见施星野抱着猫一瘸一拐走进小树林的背影。
把太子爷塞给施星野,只是怕它腿瘸着跳不下去二层而已。都落地了还把太子爷抱在怀里做什么?这人也挺轴的。子念笑了一下。
“我在外面叫你半天了也不应。”谈女士坐下来,“我来是要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登记?”母亲又说。
谈子念愣了愣。
订婚也过了一个多月,谈子念也知道母亲迟早会问。按照之前的计划,一个多月后UFC开赛就去登记,告诉母亲就行。但子念却说不出口。潜意识里好像知道,给母亲说了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子念心里慢慢焦躁。
窗外越来越黑的天空好似与她同声一气,突然一声惊雷,雨就哗哗的落下来。谈子念想到施星野如果还在小树林的话,多半是要淋雨,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先换个地方避雨。又起来他刚刚走路一瘸一拐的背影。怎么回事?他不是明明可以从二楼轻松落地的吗?
“云易那孩子,我问过了,他的意思是以你的想法为准。”谈明月又说,“都订婚了,就不要一直拖着人家。我们不是赵家那样的。”
子念只好点头。
谈明月看出来她的心不在焉:“一天到晚,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谈子念默默看母亲一眼。
从德国回来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做课题、参加发布会、还有和施星野的矛盾,给太子爷治病……这些事都没有和母亲说过。从很早之前,子念就已经不跟妈妈说太多了。
就算是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有时还是无言。瞒的事情一多,就算想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窗外雨声哗哗的。
子念站起来:“妈妈,我想回去早点睡了。”
“去吧。”谈明月等她走后,深深叹一口气。
*
子念从荣华楼一楼拿了伞就到小树林里。天黑了下来,视物不清。她于是喊了“施星野”。
三个字一脱口,自己倒先心虚了。在这样的深夜里在树林里找一个外男,似乎很不恰当。还好那声音很快模糊在雨声里。
听到熟悉的一声猫叫,子念停下来,转身看到施星野就那么看着她。
就算站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依然黑白分明。头发湿漉漉的,耷拉下来,像是动物的无精打采的皮毛。
肥嘟嘟的太子爷被裹成小小的一团,被他抱在胸口。子念伸手,太子爷蹭了蹭她的掌心,温暖干燥。子念这才反应过来围着的它那团布是施星野的衬衫。
“衣服给它干嘛?”太子爷是野猫,风里来雨里去早就惯了。
“这有什么。”施星野不当一回事。
目光不觉右移,落到抱着太子爷的平直宽阔的肩膀上。背心湿透了贴在身上,肌肉曲线起伏。子念的目光自觉回避下移,却又落到他腹肌上。块垒分明。隔得这么近,那些肌肉避无可避地撞到她的眼睛里。谈子念只好抬头直视他的脸:“都打湿了,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雨呢?这样不会感冒吗?”就算是夏天,下了雨温度还是挺低的。
“你让我在这儿等。”
谈子念没话说了。他真是太实心眼了。
轮廓极深的一张面孔,瞳仁深深盯着她,许多情绪在眼底搅动,黏在了一起,她分不清。心跳声越来越大。他突然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问:“为什么怕你妈妈看到?”
谈子念这时候也不想说谎:“妈妈不让我养猫,也不同意给针灸通电。”
“我发现你好像总在阳奉阴违。”
谈子念知道按施星野的脾气,大概觉得应住压力跟母亲据理力争。但她从小又不是没有试过,哪有那么简单:“……我只是不想和她顶起来。”
“所以你就偷偷摸摸的。”
子念想抗议,思维反倒被带偏——就他们两个,在这样的雨夜里。
偷偷摸摸。
他们现在倒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子念抬眼,正巧一滴雨水正落在施星野的双眉之间,欲垂未垂。手一松,雨伞倾斜。施星野垫着她的手背扶稳。那只手温度高的灼人,子念顺势抽回手,换成他拿伞。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伞上。他一手抱着猫,一手伸直手臂替她举着伞。却避开眼不看她,亦不肯自己也站到伞下来。而雨幕密集不休。
鬼使神差地,谈子念伸手,替他抚掉那枚水珠。手指不小心触到他的脸。她感觉到施星野低下头,面颊贴在她的手上,似乎在默许。那一张面孔尽是湿的,冷的。她手背轻轻拂过去。他喉头模糊一声,突然退了一步。
谈子念脑袋一空。她会错意了?害怕又看见他露出那种轻蔑的目光,立刻收手,濡湿的手掌在自己的衣服上擦干,假装若无其事:“我们先回去,等你换了衣服我们再谈。”
“你很喜欢雨天。”
谈子念愣了愣,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喜欢雨天,是因为雨天让她觉得自由。“你怎么知道?”口气不自觉带了期待。
他是不是也想到了法兰克福的那个雨天呢?谈子念看到他眼神中明暗翻涌,感觉到心脏被一只手捏紧了。
“下雨天你总是格外放肆。”
谈子念一愣,看到他不带笑的眼睛,如同旁观者冰冷的审视。
谈子念顿时清醒过来。难堪,恼羞成怒,恍惚又觉得他好像也没说错。今天和在法兰克福那次,她都做了出格的事。她为什么不小心一点呢?
又觉得有点委屈。甚至类似上当的感觉。
要是早知道袒露会这么难堪,那她就一直遮掩好了。
看着子念亮莹莹的眼睛又变得清醒,施星野一怔,好像有什么很快的错过了。他做了什么?这时候一阵风过,子念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他于是说:“先换个地方再说。”
子念看到他还抱着猫:“你可以放下太子爷了,他自己知道回哪去。”
施星野察觉到子念难得的本性流露已经结束,又恢复平时那种表面温和的样子,皱了皱眉。太子爷从他臂弯跳下去,落地哼唧一声,瞬间就消失在草丛里。
子念看它跑走的身影,果然又更利落了一些。
接着又看了看前面走着的施星野,看他的走路姿势,果然又严重了。
他回过头,看见子念举着伞隔很远跟在后面在看他。突然感觉到距离感的增加,她这么远远看着他,像是在旁观一个标的物:“怎么了?”口气莫名有些不佳。
毕竟是被她推下去的,谈子念没有视而不见:“你的膝盖又加重了?”
“嗯。”
施星野似乎不当一回事。
怎么能不当一回事呢,UFC就不到两个月了。谈子念有点愧疚,心里仍在若有似无得发堵,还是觉得抱歉:“对不起,我不该推你的。”
施星野脚下一顿。谈子念似乎没有意识到,刚才要是他不愿意配合,她未必能推得动他。
“为什么会这样?之前跳的那次不是没事?”子念又问,语调像是平时的问诊。
过了很久,施星野的声音模模糊糊隔着雨幕传过来:“那次也不是没事。”
谈子念突然明白过来。
他膝盖的旧伤复发,大概就是从订婚宴那天他从窗户跳下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跳呢?”
问完谈子念看见施星野抿紧的唇,突然就懂了。
还能为什么?无非因为实在不想让云易看到他们在一起。所以硬着头皮跳下来。
谈子念跟到施星野来到小楼,他径直进了门。
子念没有跟进来。她感觉很惶惑,对施星野怎么会做什么错什么。她不该推他,更不该鬼使神差地触摸。施星野说的没错,她对他的确算得上放肆。
施星野看到站在门外的子念。又是这种隔着一层的感觉。他不准备勉强,拉上门之前停顿:“你确定就这么站在外面等?”
谈子念这才看了看主楼的方向。这么晚她站在这里,一定很显眼。
她怕又被贴上放肆的标签:“方便吗?”
看到他喉结一滚,点头就仓促转过去的脸。这才进来。
施星野背过身,将湿掉的背心举过头顶。雕塑一般的□□,因为这些天在阳光下的训练,肤色似乎深了一度。子念无意识的看着他的背影,这才发觉他和云易的相像之处来的。
平时因为他们气质太不同,一点也不觉得像两兄弟,但其实身高差不多,后脑勺也都很圆。这种脑袋要不是天生的,就是小时候用枕头认真睡出来的。是这样吗?也是被认真爱过的婴儿。后来又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不测,才会变成就他们兄弟两个的呢。谈子念发着神,没注意他已经转过来。
突然眼前一暗。一件衬衫兜头罩到她脑袋上,新洗过有洗衣液的味道。施星野这是把她当成在偷窥了?本来低落中的子念这下被气笑了。他今天想说什么来着?早点聊完拉倒。
子念老老实实地等着,直到衬衫被掀开。施星野已经换好了一件纯白的套头衫,松松垮垮的版型越发显得肩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少年感。
谈子念已经想起,他本来上门讨说法的事,只想早点聊完:“你找我是因为最近蓉华堂都是素食对吧?没办法,这是祖师奶奶谈大娘子定下来的规矩,斋戒一个星期。你要不够吃的话就自己点外卖。”
他还是臭着脸。
“哦,外卖点不了了对吧。昨天文文吃坏了肚子,陈姨才把外卖窗口封了。不是我搞的。我和陈姨说了你需要增重,晚上就会恢复的。”谈子念接着说。
施星野看着她,点点头。
谈子念突然心思又活泛起来。
“你要是同意把戒指还给我,我可以想办法给你开小灶,这样你每天都能吃饱吃好。”
这个提议简直是互利互惠,不想他瞬间冷脸:“想都别想。我说过,别耍花招。”
简直油盐不进。
谈子念积攒的不爽突然爆发:“你究竟拿着我的戒指要干嘛呢?你就非要我出丑是不是?”
“等你退婚,我就还给你。你现在要戒指干嘛?我问你,你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
提到这个谈子念就理亏了。侧目避开灼灼的目光,台灯上一个金属环闪着亮光,不就是她那个订婚戒指吗?刚站起来,施星野就把戒指抓到手里了。可恶!子念只后悔刚刚没趁他换衣服的时候找到。突然一股力道把她拽起来,往门外推。
“出去!”动作毫不客气。
谈子念更气。打他的手不许他挨自己,推后背也不行:“你别碰我!你才放肆!你才不要脸!”
施星野一瞬间被打得有点懵。“我问你,你凭什么这么逼我?就因为法兰克福的事,你就觉得我配不上你哥?”他说她不配戴施云易的戒指,子念一直耿耿于怀。加上今天被说放肆,她热血上头:“你有什么资格怪我?讨厌鬼!你是强盗嘛?!你凭什么抢我戒指!”
施云易阻挡不及,一时间忘了质问被抓包的人是怎么能发火的。又不可能真的还手,又怕弄疼她,综合格斗选手此时双手并用都只能勉强抵抗:“你行了啊!”
谈子念已经上头:“就算是我自己色迷心窍,可那是我逼你亲我的吗?你自己还不是个惯犯!”施星野脑门上挨了一记,心里却不是时候的咂摸起来。色迷心窍?她是在夸他?他抵抗的动作慢下来。子念却愈战愈勇,甚至口不择言:
“如果我是烂人的话,你不是跟我一样烂!装什么装!”
施星野脸上突然结了冰,伸手就扭住了她的双手手腕,子念瞬间不能再动弹:“我可没有未婚妻!”
“我和你哥也只是——”
施星野动作停下:“只是什么?你说什么?”那眼神里从没有过的热切让子念一愣,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都不是她计划之内的。她没有想要坦白。
谈子念推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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