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散尽，死寂退去，只留下断裂的玉柱、碎裂的琉璃瓦，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余波，证明着方才那场险些倾覆六界的灾难并非幻梦。
喜庆的红绸早已化为灰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与茫然。
沐阳站在原地，玄衣在能量风暴中破损了些许，露出其下略显苍白的肌肤，但那并非虚弱，而是力量内敛到极致的表象。
古神“寂”离去前灌注的精纯血脉之力在他体内奔流不息，修复着创伤，更将他的境界推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微微握拳，感受着指尖萦绕的、仿佛能轻易撕裂空间的幽冥之力，心中却是一片空茫。
复仇……就这样结束了？
以这样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神魔并非最终的元凶，只是被历史尘埃掩盖的、更古老阴谋的执行者与既得利益者。
那支撑他千年的恨意，失去了具体的靶心，化作了一种无处着力的虚无。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不远处。
菩然昏迷在地，月白袈裟沾染了尘埃与点点早已干涸的金色血渍，如同一株被风雨摧折的玉莲。
他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得透明，唯有眉心一点微弱的佛光与那破碎吊坠残留的银光交织，护住他最后的心脉。
沐阳的脚步，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迈了出去。他走到菩然身边，缓缓蹲下。指尖触及那冰冷的地面，却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微微蜷缩。
他想起了菩然决绝地撞向那连接通道的身影，想起了他最后那句“为你斩断这宿命之链”，想起了那空灵古神留下的“珍惜眼前人”……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他那颗早已被冰封千年的心脏。
一片染血的凤羽，轻飘飘地落在沐阳身侧。
凤族少主赤羽捂着胸口，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但那双金瞳已恢复了往日的精明与算计。他打量着沐阳，又扫了一眼昏迷的菩然，语气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试探：
“啧啧，鬼王阁下，经此一役，怕是六界再无你敌手了。接下来有何打算？是重整鬼蜮，还是……顺手把这天界也给端了？”
他话语轻佻，眼神却紧紧盯着沐阳的反应。
沐阳连眼皮都未抬，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仿佛怕碰碎什么珍品般，将菩然横抱起来。他的动作与他周身冷冽的气质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本王之事，与你何干？”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不耐。
赤羽被他噎了一下，却不恼，反而低笑：“也是。不过，提醒鬼王一句，经此一事，神魔实力大损，这六界的格局，怕是要重新洗牌了。若有需要……我凤族，或许可以成为不错的‘盟友’。” 他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化作一道流光，率先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龙宫太子扶着惊魂未定的妹妹走上前，他神色复杂，对着沐阳郑重一礼：“多谢……阁下，最终未让事态彻底失控。” 他谢的是沐阳，或者说沐阳体内古神血脉的最终选择，也谢那位时空古神的及时出现。
龙宫公主看着沐阳怀中昏迷的菩然，眼中闪过一丝同情，轻声道：“佛子他……还好吗？”
沐阳抱着菩然的手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些，没有回答关于菩然的问题，只是对龙宫太子淡淡道：“秩序崩塌，于本王亦无益处。” 说罢，他不再理会，抱着菩然，转身欲走。
“沐阳。”
青丘狐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拦在了他面前。
她看着沐阳，美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轻叹：“萧景兮他……从未变过。千年之前是，千年之后，亦是。”
她的话，像是在对沐阳说，又像是在对昏迷的菩然说，更像是在缅怀那段早已逝去的、属于“萧景兮”和“沐阳”的岁月。
沐阳脚步一顿，终于抬眼看向她。那双血色的眼眸中，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他沉默了片刻，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抱着菩然，与她擦肩而过。
远处，望月神子与魔尊灵均在各自残存的部众搀扶下站起身，他们气息萎靡，看向沐阳的背影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深深的忌惮。
他们损失了部分本源，更失去了作为六界至尊的绝对权威。今日之事，必将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六界。他们此刻，已无力再阻拦沐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将这份屈辱与仇恨死死压下，等待日后……
“鬼王……请留步。”
了尘师兄带着几位佛门弟子，快步上前，他脸上带着忧色，目光落在沐阳怀中的菩然身上。
“菩然师弟乃我佛门重要之人，他如今身受重伤，鬼气侵体，是否……应由我等带回佛国悉心照料？”
了尘的话语带着恳求。他无法放心让佛子留在鬼王身边，尤其是在菩然展现出那惊世骇俗的“佛魔一体”秘密之后。
沐阳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着怀中之人安静而苍白的睡颜，那总是萦绕在他鼻尖的淡淡檀香，此刻混合着一丝血腥气，却奇异地让他那颗空茫的心，找到了一丝落点。
“他为本王而伤。” 沐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的安危，自此由本王负责。”
说罢，他周身鬼气微涌，化作一道柔和的玄色光罩，将菩然完全护住，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与气息。他不再理会了尘等人的反应，一步踏出，身影便已融入尚未完全平复的空间涟漪之中，消失不见。
目的地，或许是幽冥鬼蜮，或许是人间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只留下身后一片废墟，以及心思各异的六界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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