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丰熙一直以为寄养在别人家后情绪变得敏感是性格问题,后来才发现不是,这种特殊的成长遭遇,本就容易让人内心变得敏感、脆弱。
苏丰熙的舅舅家有两个小孩,想要抚养她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苏丰熙被接去叔叔家之前,舅舅特地嘱咐她说,让她去到叔叔家后一定要讨好叔母。
苏丰熙当时不理解为什么要用“讨好”这个词,这个词显得那样谄媚。
苏丰熙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仍旧照做。
苏丰熙坐到了车里,依依不舍地跪在后座往后望,看着站在柏油马路旁越来越小的身影。
舅舅朝他使劲招手,苏丰熙也一个劲地挥手,直到多年后的某个瞬间苏丰熙才恍然大悟,原来舅舅当时的意思不是在和她说再见,而是让她别回头。
苏丰熙搬到新家,她的房间不大,但光线极好,这是叔叔为了迎接她的到来,特地将书房改装过来的。
那时的苏丰熙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褪去,整个人活泼可爱,将一家人都逗得开开心心,所有人都喜欢她,夸赞她。
除了一个人,就是和她同岁的堂弟,他总是不愿和苏丰熙多说话,其实苏丰熙刚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他毫无保留地同苏丰熙分享他的玩具,还将自己的朋友介绍给苏丰熙,帮助苏丰熙适应新的学校。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堂弟变得不在那样热情,反而在苏丰熙被夸奖的时候,意味不明地盯着苏丰熙。
苏丰熙那时还沉浸在自己被所有人喜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没有注意到那意味不明的眼神里,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着。
直到一个寻常不能再寻常的午后,上完下午的课,苏丰熙快速地收拾好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等磨磨蹭蹭的苏文轩。
少女这时已经褪去婴儿肥,出落得亭亭玉立。
苏文轩和苏丰熙并排走着,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还能站下一两个人,如果不是提前知情,只会以为两人是同路的陌生人。
苏文轩一改往常地慢了脚步,苏丰熙一时没有注意到,两人距离一点点拉开。
等苏丰熙反应过来的时候,苏文轩已经落下了一大截。
苏丰熙停下脚步,站在树荫下等他,手不时地扇着风。
“你怎么走那么慢?”
可苏丰熙还没开口,苏文轩就先有了动作,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拉下书包的一边肩带,将书包扯到胸前,从里面掏出一把现金塞到苏丰熙手里。
不是整张的,有零有整,每一张都被捋得很平整。
他带着些许哭腔地对苏丰熙说:“这是我这段时间攒的零花钱,都给你,如果不够,以后我的零花钱都可以给你。”
而后眼泪夺眶而出,他委屈地开口:“你可不可以把我爸爸妈妈还给我?”
苏丰熙呆愣在原地,整个人脑袋一瞬间木掉了。
苏丰熙将手里的钱塞回苏文轩的书包,朝苏文轩道了歉,然后跑掉了。
一直到苏丰熙吃过晚饭,洗漱完,躺在床上,她缓过神来,然后趴在床上默默地流泪。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抢走了原本属于苏文轩的爱,在她被夸奖的时候,苏文轩似乎一直都站在一旁受着批评。
苏丰熙自认为自己没错,她拼尽全力变得优秀,那些夸奖是她应得的。
可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那为什么苏文轩哭得那样委屈。
那天夜里,少女的眼泪顺着眼尾淌下来,浸湿了枕头,只有照进来的点点星光看见了。
叔叔叔母待她很好,很喜欢她,毕竟谁会不喜欢一个听话、成绩又好、还长得漂漂亮亮的孩子呢。
可是苏文轩本就该被无条件地爱着,就像她爸爸妈妈爱她那样。
这是苏丰熙来到这个家里第一次这么孤单,这么无助。
她不能理所当然地说出那句,因为我每件事都做得很好,他们喜欢我很正常。
那样对苏文轩太残忍,苏丰熙说不出那样的话。
自那以后,苏丰熙开始各种关照苏文轩,埋没自己的事情苏丰熙做不到,也不能做。
因为这种做法本身就在埋怨苏文轩,他不该因为自己父母的善意而去背负这些。
但是她可以让叔叔、叔母看到苏文轩的优点。
当叔叔叔母满心欢喜地夸赞苏文轩的时候,站在一旁的苏丰熙第一次看见了他们眼中由衷的高兴,那种洋溢在空气里的爱意是夸赞她时不曾有的。
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苏丰熙有点想爸爸妈妈了。
她开始在天气晴朗的夜晚,趴在窗沿上抬头看遥远的星星,天上闪烁的星星离她那么远,离她的心又那样近。
漫天的星光填满了少女的眼睛,也一眨一眨地回应着少女的思念。
自那之后,苏丰熙从热烈明媚的公主变成了沉默寡言的骑士,她披了盔甲,她没有受伤,但是她的热烈让别人受了伤。
她从一个爱意的接受者变成了一个爱意的承接者,爱意经过她,却不流向她。
苏丰熙对父母的思念也在寒来暑往间慢慢变得浓郁,孤独也终于笼罩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苏丰熙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怅然若失,脸上也冰冰凉凉的。
苏丰熙抬手用手背抹去淌了满脸的眼泪,而后朝外面喊道:“小蝶,小陶。”
一掀开窗帘,透过窗户照进来的白晃晃的光,刺眼得让苏丰熙不自觉眯起眼睛。
苏丰熙支开窗户,庭院里的常青树颜色更显深邃,天高云淡,天上圆日也比寻常要红上几分。
“今天真是个久违的好天气!”
一阵风打着卷吹来,许是未晒够太阳,掠过脸颊时,依旧带着深秋的凉意。
苏丰熙的病来得急,去得也快,今天便不再发热。
她赶紧趁着余下的空闲,将还未改完的初稿拿到书房去改。
她全神贯注地改着,等全部都改得差不多了,才惊觉自己已经端坐了将近两个时辰。
苏丰熙扶着腰起身,“小陶,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小陶跟着家里的哥哥识了许多字,苏丰熙忙的时候都是让小陶帮忙誊写,别看小陶平常哭哭啼啼,但真办起事来却出奇地稳重。
“好的,小姐。”
苏丰熙则让小蝶陪着,到处逛逛。
逛着逛着,就拐到了自己的住所,远远便听到一阵吵闹声。
“怎么这么热闹?”
小蝶接话:“小姐有所不知,老爷说要在冬天之前要将小姐旁边的客房改做成书房,这样小姐冬天就不用跑那么远了。”
苏丰熙撩起裙摆,跨步越过门槛:“进去看看。”
天色已进黄昏,工人们正进行着收尾工作,屋外聚着既几人在收拾工具,屋里还有一人拿着图纸往外走着。
那人很快发现了苏丰熙,连忙迎了上去。
“小姐,你怎么来了,我们正准备收拾收拾准备离开呢,小姐如果要休息,我让他们动作快点。”
“不用,我就过来看看,你们忙你们的。”
说完,苏丰熙便出了院子,她怕自己在那,那些工人会不自在。
夕阳斜照着,穿过走廊的侍女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迎着光看去,只看见橙黄的霞光和她们一晃而过匆忙的身影。
苏丰熙猛然发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虽然瞧不见街上的商贩,但能听见一声声吆喝,也看不见匆匆归家的孩童,但心里又好似看见他们正迎着夕阳嬉笑打闹着……
这里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真实生动,让苏丰熙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只是做了个梦,梦见了未来一个小女孩的一生。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可苏丰熙曾听人说过,如果你梦到了过去某个人,那么说明你正在遗忘她。
而苏丰熙梦到了自己。
突然苏丰熙开始有些发慌,如果她慢慢淡忘了,那她是谁?
她是现代那个大学生苏丰熙,还是京城里这个战战兢兢活着的苏丰熙,她总得是一个,以前苏丰熙无比确认她是前者,可以后呢?
自己还会这样确定吗?
那一刻她动摇了,她一个人孤独了太久,没有人能给回应,回答她的只有无边的孤寂。
苏丰熙开始有些恍惚,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里的那个时代是否真实存在。
这种飘在云端的恐惧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苏丰熙开始盯着每个人的脸看,一看就是好一会儿。
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那我呢?
苏丰熙摇了摇头,想将这样的想法甩出去,可是种子已经埋下。
苏丰熙最后给自己的茫然找了个理由:“你肯定是闲久了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得赶紧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可即使这样也没能消去苏丰熙心底的漂浮感。
苏丰熙开始将她记得的全都写在纸上,看着纸上满满当当的字,哪怕字迹潦草,苏丰熙觉得整颗心被填满。
可苏丰熙一看见院子里粗糙纹理的树干,又觉得纸上的字有些虚浮。
苏丰熙拍着脑袋,将这些奇怪的想法拍出脑袋,抚着胸口安慰自己:“当你想要证明一样东西是假的的时候,在你心中它就已经是假的了,所以不要去证明,你想想看,这里有那个人会有着这样的想象力,人只能想象出自己见过的东西,对的,就是这样,不要在想了,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想了!!!”
苏丰熙病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裴承钰那,但是裴承钰清早的时候要上朝,白天去太过光明正大,所以裴承钰那边地意思是想将时间安排在晚上。
裴承钰考虑再三,总觉不妥,派人来问苏丰熙的意见。
此时正想找事让自己忙起来的苏丰熙怎么会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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