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帝咳得越来越厉害,是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架势,就连偏殿随侍的御医李叔同都听到了,急忙赶过来,却被看门的小黄门拦住。
李叔同也顾不得宫规不宫规、冒犯不冒犯的了,朝着门内大喊:
“ 陛下!陛下!您都咳成这样了,就让臣进来为您看看吧。”
殿内除了急促的咳嗽声之外,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李叔同实在忍无可忍,他对着阻拦自己的小黄门怒吼道:“陛下如今咳得连话都说不成了,你们竟然还胆敢拦着我,莫非是要谋逆不成?!”
两个小黄门骇得连忙跪地匍匐,殿内的咳嗽声也终于告一段落,有了回音。
“给朕滚进来。”
李叔同大喜,连忙推门进去,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龙榻前,复又重重跪下,膝行到熙宁帝面前为他请脉。
“你说你这人,为难几个孩子做甚?”
熙宁帝瞥了一眼李叔同,并不让他碰自己的手腕。
李叔同曾是他少时带兵的军医,陪他出生入死,也曾好几次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只是这一次……大抵是拉不回来了。
李叔同见他仍旧是不愿意给自己诊脉,气的坐回小腿上:
“陛下您这话说得,这不是您为难我在先?”
熙宁帝脸上终于是露出一丝笑意来,刚再想说话,一吸气就又控制不住猛的咳嗽起来。
这时殿门又被打开,郑元终于走了进来。
“陛下,宸王殿下到了。”
此刻,殿内三个人的眼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蟒袍加身的宸王从容的从门口大步走来,背后的宮墙雪景都被他比了下去。
宸王恭恭敬敬的行完大礼,抬起头时,笑容不加掩饰。
“陛下,您让臣弟好等啊。”
既叫了陛下,却又自称臣弟……
臣弟、臣弟。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熙宁帝想要起身,却只是一个动作,胸腔就剧烈起伏猛的咳嗽起来,李叔同连忙上前为他顺气,寻了靠枕扶他半靠在榻上。
“到皇兄这儿来,阿洵。”
他拍了拍床沿,意思是让宸王坐到这儿来。现在的情况,完整的说完一句话实在罕见,但是比这更让宸王震惊的,是他话里的内容。
阿洵……
母后去世后,许久无人这般叫他了。
“陛下,君臣有别。”
“你啊……”
紧接着又是剧烈的咳嗽声,李叔同连忙递了备好的汤水给他。
“陛下,不如让老臣替您代为传达。”接话的却是先前的许太傅——许怀安。
“我想亲口跟他说。”
出乎意料的,熙宁帝说完这句话,虽然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但是他竟然忍住没再咳嗽。
“阿洵,到皇兄这儿来。”
宸王再听到这句话,恨不得直接上前扼住他那如破风箱一般的脖颈。
亦恨不得让自己埋伏的人手都一拥而上,制住整个皇宫后,看看他是否还会如这般假装熟稔的叫自己名字。
可是现在他还不能,时机未到,这个骂名他不能轻易担。
他的手握成紧拳复又松开,再换上亲昵得体的笑容,走上前同他演这场兄友弟恭的戏码。
“皇兄,何事唤臣弟?”
熙宁帝看了一眼一旁恭候多时的郑元,郑元立刻就指挥着两个小黄门抬着一只漆红的大木箱进来。
熙宁帝同时也挣扎着起身下床,然后一个腿软,屁股就砸在了脚踏上……
还好李叔同眼疾手快的扯下被子垫在上面,否则他如今瘦成这样,定又吃痛。
而宸王下意识想去扶他,伸出手的瞬间又戛然而止,木头般的缩了回来。
熙宁帝却没看见,他指挥着小黄门将箱子放在自己跟前儿,又让他们退下,自己亲手将箱子打开。
宸王的目光一直跟随熙宁帝手中的动作,手不自觉抚上自己腰中的软剑。
一步之内,单凭熙宁帝如今的身手,他若是从箱中拿出利器,他也有把握将他一击毙命。
可是当熙宁帝将整个箱盖打开时,他却傻在了原地。
这是……
“阿洵,你可还记得这些?”
映入眼帘的全是他从小到大的玩物、书籍和器皿风,甫一看去有些甚至年代久远的他自己都拿不准了是否是自己的。
只见熙宁帝从箱子里取出最上面的小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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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八年
那年冬天的夜晚来的格外的早。
才七岁的晏清趴在贵妃榻上,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宫人、听着母妃在里间时不时传来的呻吟惨叫声。
他知道母妃在生弟弟,他要安分一点,不能给母妃添乱。
接着,中间父皇来过一次,又匆匆的走了。
只有他从母妃喊疼开始,就一直在这儿。
从太阳升起到落下,从天晴到雪停。
“大殿下,饿不饿呀?要不要吃点东西?”说话的是他的乳母陈李氏,她恭敬的蹲下身,握住他的手。
“这手怎的这般凉?”陈李氏低声惊呼,连忙双手握住晏清的手来回搓揉呵气。
晏清不回答,只是愣愣的看着卧房的位置小小的眉头拧着。
终于,一声婴儿啼哭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报喜声,有机灵的丫鬟连忙跟守在外面的太监打招呼,让人去圣上跟前儿通传:
皇后平安诞下龙嗣!
陈李氏也是喜极,连忙抱着晏清到卧房去跟着贺喜。
晏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所有人都很高兴,他挣扎着从陈李氏身上跳下来,走到皇后塌前。
他先是看到襁褓里的小人儿,他此刻安静躺在母后身旁,小手不安的挥动。
宴清觉得十分新奇,他伸手碰一碰他的小手,却被他一把握住一根手指。
不同于嬷嬷的手掌宽厚。婴孩娇嫩的小手温热柔软,刚好能握住稚子微微出汗的尾指。
晏清本还有些气恼这个害母后哭疼的小不点,此刻经由这一握,心里的气恼与埋怨顿时烟消云散。
他愣在原地,心道:就是我的弟弟吗?
为着待会儿还要见皇帝,一个宫女正在给皇后整理仪容,此刻她额前头发全部湿透,苍白着脸,疲惫的睁不开眼睛。
“母后,您还疼吗?”
皇后睁开眼,看到他的手在襁褓里,突然厉声开口:“赶紧拉开他,谁带他进来的?”
皇后凤口一开,陈李氏立马上前将他抱走,手指被迫从小人儿手里抽出,他甚至都忘了挣扎,陷在母后此刻眼神如浓墨一般的厌恶里。
母后,讨厌自己
吗?
“大殿下,皇后娘娘此时须得好好休息,您要不……”
“陛下驾到!”
陈李氏把他抱到外间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呼声打断,又连忙带着晏清下跪行礼。
皇帝进门看到他跪在门口,高兴地一把捞起他,“走,父皇带你看弟弟去!”
“陛下……”皇后好不容易维持的笑容,在看到皇帝怀里的他时,有一瞬间的崩裂。
后来他们再说了什么,晏清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父皇抱着他坐在床上,母后怀里抱着弟弟,他又伸手到弟弟的小拳头里,又被弟弟牢牢抓住。
母后想让他把手拿出来,却被父皇制止,父皇说:他们兄弟二人能亲近,是好事。
因为本书穿插多个时间线,用倒叙和插叙的方式为大家呈现,所以为了方便观看,在跳脱新的时间线是我会用横线“————”隔开,请大家注意区分,笔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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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拨浪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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