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太极殿。
李守礼刚进太极殿,就感觉到了异样。殿门守卫人数增多,殿内伺候的人也都是些生面孔,就连随侍在李显身边的杨思勖也不在。
引路的太监将李守礼带到殿中,便退去。寝殿内静悄悄,李显躺在明黄的龙塌上,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李守礼起身走到榻前。李显双目紧闭,脸色透着不健康的青灰色,与几日前祭天大典上面色红润的李显相比,像是两个人。
“陛下?”李守礼叫了一声,床上之人还是没有反应。
李守礼伸出手,在李显的手腕脉搏上摸了一下。
冰凉的手指贴在湿热的手腕上,李显的手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李显有气无力地道:“守礼来了,朕又睡着了。”
“除了困乏,陛下身体可还有何不适?太医怎么说?”李守礼语气中透着关切。
李显摇摇头:“近几日,皇后令人给朕做了药膳调理,头风之症好了许多,只是有些困倦,睡会儿就好。”
“坐,”李显费力地起身靠坐在榻上,指了指榻边。
“这几日也不见你进宫,在府上忙什么呢?”李显对李守礼的关心不减。
李守礼言语温和:“禀陛下,府中久未修缮,臣想尽快把府中翻新一番,再添置些物件,免得他日怠慢了新妇。”
李显扯了下嘴角,挤出了个笑容:“是朕糊涂了,原国夫人和张小姐来京也有一段时日了,你府中无长辈操持,本应朕多操点心,偏近日事多,竟把你的婚姻大事疏忽了。朕这就命礼部去张办,修缮府邸之事也让户部出些力,肯定不能委屈了张小姐。”
“谢陛下关心”。
此时,一个宫女捧着一碗汤走了进来,李守礼自然地接下,伺候李显服用。
李显喝了两口道:“守礼,朕体力不济,重茂还不能独当一面,皇后难免承担的多些。但皇后毕竟是妇道人家,还有诺大的后宫要管。你如今正是大好年华,可莫将时光消磨在些锁事之上。”
“谢陛下教导,臣记下了。”李守礼仍是不温不火。
说了几句话,李显就有些胸闷气短,抚着胸口往下顺气。李守礼把汤喂完,拿起帕子给李显擦了擦。
李显仍是大口喘气,脸色也有些铁青。李显揪住胸口中衣,嘴唇发紫,额头上浮出一层冷汗。
李守礼看着李显有些不好,让旁边的宫女去传太医,边为李显顺气。
李显死死抓着李守礼的手,脸上似有哀求之色,两眼圆瞪,直直地倒了下去。
“陛下!”李守礼摇了几下李显,但没有回应。
殿外响起混乱的脚步声,韦皇后、安乐公主领着太医进来,韦皇后扑到李显身上。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又冲着李守礼喊:“你给陛下吃了什么?”
安乐在旁尖叫:“邠王李守礼胆敢谋害陛下性命,还不把他拿下!”
早已等外殿外的羽林卫瞬间将李守礼围了个严实。
李显握着李守礼的手逐渐僵硬,温度也一点点地散去。
李守礼费了些力气才慢慢抽出了手,他将李显睁开的双眼慢慢阖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韦皇后,清冷幽黑的眼底,蕴着狂风骤雨。
正在抹泪的韦皇后有一瞬间地慌乱,她踉跄地起身,躲到羽林卫的身后,指着李守礼:“还在磨蹭什么,还不拿下!”
草色坊。苏剑和从安走进顶楼雅室。时雨迎了上来:“怎么样?有消息吗?”
苏剑脸色凝重,摇了摇头:“之前二郎已经把城内大多暗卫调往城外,我令人用之前的渠道探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宫里的消息。”
时雨来回踱步:“陛下三日未上朝,宫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显然是有人封锁了宫中与外面的联系,陛下......恐怕出事了。”
时雨心中一团乱麻,心中最坏的猜测恐怕已成现实。陛下病重,李守礼可能是被皇后借陛下的名义宣入宫中,意在清除韦皇后称帝途中的障碍。毕竟相王、太平公主暂时动不得,否则势必遭到一众拥李派的反对。但李守礼不同,他仅是陛下的侄儿,从他入手,并未触犯到拥李派的底线。
如果真是这样,待韦皇后坐上皇位后,李守礼肯定会被随便安上个罪名被第一个开刀,逼着相王、太平公主动手,韦皇后会顺势而为,彻底清除李唐势力。
想通了事情的关键后,时雨暂时冷静了下来,现在,是比谁动作快的时候。在宫里消息传出来之前,她还有时间。
“南衙可有兵力调动?”韦皇后登基,阻力重重,她的威望的权势与武皇相去甚远,想要确保顺利登基,长安城外南衙亲卫肯定要进城戍卫皇城。
“南衙目前还没有调兵痕迹。”苏剑道。
“临淄王殿下到哪了?”
“鄠邑,约莫后日可至长安。”苏剑上午刚收到李隆基的飞鸽传书。
时雨脸上有种破釜沉舟的毅然:“我猜测陛下已经驾崩,殿下如今可能被扣在宫中。如果等到韦皇后称帝,殿下恐怕凶多吉少”。
苏剑现在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一下子慌道:“那我现在就召集所有暗卫,就算闯宫也要把二郎救出来。”
时雨马上阻止:“宫中禁军统领均是皇后的人,硬闯就是送死,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下贸然行动,殿下更危险。”
苏剑抓了下本就凌乱的头发:“那怎么办,也不能看着二郎等死。”
时雨深吸一口气,语气决然:“我出城与临淄王汇合,提前动手!”
苏剑和从安平时都是听李守礼吩咐,李守礼不在,时雨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殿下本就吩咐若有事听小姐安排,需要属下如何行事,小姐尽管吩咐”,从安道。
“现在最主要的是尽可能多的了解宫中情况”,时雨道。
苏剑还以为时雨有什么好主意,一听有些泄气:“打探了一上午,没有任何消息,还能如何了解?”
时雨漆黑的眼睛,此时异常明亮:“不找消息,找人”。
“啪、啪”,武延秀最后抽了两下,把鞭子扔到地上,他打都打累了,面前那个人仍是不吭一声。
李守礼双手双脚被绑在柱上,身上俱是深红的血迹,脸色苍白,额头汗珠密布,顺着鬓角滑落。
武延秀看着一身狼狈的李守礼,心情出奇地好:“好久没尝到鞭打的滋味了吧,如何,能否勾起邠王殿下美好的回忆?”
李守礼看着武延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到你脸上的疤痕,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武延秀的一侧眉毛,被一道疤痕分成两半,那是当年武皇得知武延秀买通宫女毒害李守礼时,用一方砚台砸的,因为此事,武延秀在李守礼床前跪了三日。
久违的屈辱感卷土重来,武延秀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恨:“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一副死样子?都已经沦为阶下囚,还以为是高高在上的皇孙,这次你死期已到,我看你从哪里再找只扁毛畜牲救你。”
李守礼仿佛想起开心的事情,竟是呵呵笑了两声:“见到你,我还想起一件事情”。
武延秀看到李守礼的笑,心中愈发没底,在这个人面前,无论处于什么境地,永远感觉被压一头,过去是,现在也是。
即便这样,武延秀仍压不住好奇心,靠近李守礼:“想到何事?”
李守礼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啊!我要杀了你”,也不知李守礼对武延秀说了什么,他面目扭曲,怒发冲冠,拔出旁边侍卫的刀向李守礼砍去。
在刀落下的那刻,武延秀的手腕被拉住。
“附马,皇后娘娘有令,要留着邠王性命”。
武延秀却像疯癫一般,仍挥武着手中的刀向李守礼扑。
那个阻拦武延秀的人,丝毫未犹豫,向武延秀的脑后狠狠劈了一下,随后将他软倒的身体随意扔到地上。
“你还未死心”,李守礼冷冷地道,盯着眼前这个身着禁军衣服的男子。
令狐少和将刀插入鞘中,脸上露出得意:“没想到邠王还记得我这个小角色,王爷当年逼我父亲罢官之时,打死也想不到还有落到我这个小角色手里的一天吧。”
“若非顾念她的感受,就凭令狐家做的事,早已万死。”李守礼的声音有些无力,目光却冷如寒霜。
“所以说,殿下现在有了软肋,难成大事。而我,有的是耐心让她回到我身边。”说完这些,令狐少和像拖着死狗般将武延秀拉了出去。
令狐少和离开后。李守礼再也压制不住胸涌动的热意,一口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落入月白色的中衣中,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李守礼闭目调整呼吸,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刺痛。
牢房里又潮又湿,比起身上的鞭痕,真正让他无法承受的是关节处如蚁噬般的透骨之痛。
李守礼咬了下舌尖,让他恢复些神志。他抬眼看着头顶似是被草掩盖的天窗,光线明明暗暗里,他已进宫三日,这次,要害她担心了。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她,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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