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怔了怔，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是李老夫人喜欢你，这才为秦六爷提亲。”
话虽如此说，可林老夫人也知道若非是秦六爷看上了棠姐儿，李老夫人是做不了秦六爷的主的。棠姐儿养在深闺，才刚及笄，对男女之情一知半解，再聪慧，也想不到秦六爷可能心悦于她。
洛清棠垂眸不语，心中却想秦家名门望族，秦二爷是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秦六爷是大理寺少卿，天子近臣，自当娶名门之女，即公主，亦非不可尚。
如若秦六爷真来提亲，这是为何，只因洛涌与怀远侯府设计害她，使她被三皇子盯上了？
林老夫人见洛清棠不说话，不由心中暗叹。女儿家命薄如纸，一纸婚书便定终身，棠姐儿亲事未定即多波折，前路未明，自是心间惴惴。
林老夫人便将清棠揽入怀中，轻声说道：“祖母与你祖父思量过了，秦六爷将贴身的玉佩给了你，应当是要来提亲的。秦六爷有恩于你与你祖父，心性良善，秦家门风正派，李老夫人你也见过，为人坚毅持重，却不失和气宽厚，对你也颇为喜欢，你若嫁进秦家，婆媳之间未必不能和乐相处。”
顿了顿，林老夫人接着说道：“只是……眼下储君未立，朝局未稳，秦家又身居要津，风头正盛，若朝中有什么风波，只怕首当其冲，亦在所难免。”
林老夫人轻抚孙女的手，缓声道：“然而世间之事，哪有十全十美？有福处便有险地，若只求安稳，未必就能得所愿，若敢搏一搏风浪，或许反得佳果。棠姐儿，这便是祸福相依之理。”
洛清棠难以与祖母说明心思，于是轻声说道：“祖母，我明白。”
林老夫人也轻声说道：“你莫要忧惧，如若秦家真来提亲，未必不是一段良缘。”
洛清棠倒不忧惧，只是不解罢了。
洛涌去见了洛老太爷，之后便出府了，谢氏得了消息，猜想他应当是去怀远侯府找侯爷商量了，也不知老太爷与他说了什么。直到夜深人静，洛涌回来了，谢氏怕他直接往白姨娘那边去，早吩咐了下人在外院侯着，见了他就说：“夫人心中焦急不安，不知老爷可有什么事交代她去做。”
于是洛涌进了红榴院，喝了半盏茶，与谢氏说道：“父亲说三丫头的亲事，自有她祖母操心，不用我这个伯父操心。”
谢氏微蹙眉，“那究竟是京城秦家还是宛平秦家？”
洛涌说道：“无论是京城秦家还是宛平秦家，三丫头既然已经定了亲，殿下自是歇了这个心。”
谢氏诧异，“就这样算了？”
洛涌眼睛微眯道：“不算了，还能怎么着？眼下哪个皇子不是小心行事？且三殿下也没看着三丫头的脸，见这事搞不好会惹麻烦上身，兴致也就没了。即便不是京城秦家，宛平秦家也不是好对付的。前些日子秦六爷不是陪李老夫人去宛平喝了喜酒吗？虽说分了宗，可这血脉亲情也不是那么容易断得干净的。秦二爷是礼部尚书，秦六爷眼下颇得圣心，殿下也有几分拉拢秦家的心思，绝不会把人得罪了。”
说到此处，洛涌朝谢氏看去，冷声警告道：“你也莫要多事，打听不到究竟和哪家定了亲，便罢了。”
说完，洛涌起身便走了。谢氏见状，也不敢问他是不是去白姨娘那。过了一会儿，李妈妈掀了帘子进来，与谢氏说道：“老爷去了外院。”谢氏听了，心里不由舒坦了些。
可想到如若与洛清棠定亲的是秦六爷，那洛清棠岂不是压了她的玉儿一头，谢氏扯着手里的帕子，心头又沉郁不甘了。
这夜，洛清棠躺在床上，思忖晚膳后祖母与她说的话。坊间尚未归于寂静，远处传来断续爆竹声，犹如惊雷，倏然而至，忽而远去。不知不觉，清棠睡着了。
忽听到有人温声唤她，且还握住了她冰凉的手，那手掌宽大温暖，然而暖不到她心里去。她的心正往下沉，似是要沉进一冰冷之处。那人猛地将她抱入怀里，那怀抱也极为暖和，可她的心仍是冷的，那人呼喊声似是在她耳边，又似是飘远了。她颇为费力睁眼，不过朦朦胧胧，似人又似雾。
“清棠……”
听到这叫唤声，洛清棠猛地醒了。睁开眼来，只见她躺在雕海棠蝶纹的红木千工床，入目是缠枝莲纹的绸帐，这是她的闺房，并非田庄那尽是佛香的卧房。她这是做梦了。
梦……
莫非秦六爷娶她，是因为她的预知梦？
洛清棠睡不着了，起身唤了丫头进来服侍，洗漱后去书房，抄经静心。天亮了，她便去明水院与母亲一起用早膳。
刘氏见清棠眼下微青，拉了她的手关切地问道：“昨夜可是没睡好？”
清棠便道：“这爆竹声不断，扰人。”
洛康打量她一眼，说道：“莫要多思多虑，自用长辈为你做主。”
洛清棠闻言，便知昨夜父亲回府，祖父祖母与他说了宁国公夫人上门一事，以为她这是为了此事夜里不能安眠。她还未开口，刘氏便已笑道：“我的棠姐儿有什么可思虑的，莫不是为了今日你大舅母与表弟上京，怕去见他们？”
说着，刘氏看了洛康一眼，又说道：“你父亲吃了早饭便去城门接你大舅一家，等他们安顿好了，明日我们娘俩再去拜访。”
洛清棠微微一笑，自是应是。
洛康用过早膳，便出门了。清棠留下与母亲一起做针线，母女二人倚窗对坐。刘氏神色沉静，眉目间皆是温柔，偶尔低声指点几句，清棠便轻轻应着，唇边挂着细细笑意，心中颇为惬意。
日头升了起来，日光自窗外投进屋里，十分亮堂。王妈妈来了，说忠靖侯府的袁老夫人遣了下人来递帖子，老夫人叫刘氏去竹秀堂迎客。
洛清棠听了，拿着针线的手一僵，暗想莫非袁老夫人是来提亲的。
大过年的，刘氏自是猜想袁老夫人来拜年，可两府鲜少来往，往年节令也无问候，怎么今年却过来了。她也不多想，叫清棠赶紧回院子换身见客的衣服，随她一起去竹秀堂。
王妈妈看了洛清棠一眼，却道：“老夫人交代我过来请二夫人，遣了绿雀去请大夫人了。”
刘氏闻言，便知老夫人的意思是姑娘们不用见客，换了身衣服，带着盛妈妈与贴身大丫头出了明水院，往竹秀堂去了。
红榴院，谢氏听绿雀说了，自也是惊诧，转念一想，只怕袁老夫人不知洛清棠已经定亲，哪家请了她来提亲的。能请得动袁老夫人，必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可洛清棠在京中名声已经坏了，哪个要脸面的人家愿意求娶，西宁郡王府更是不可能，只怕是南平郡王府想给南平世子纳妾。
想到此处，谢氏便有了看笑话的心思，换了见客的衣服，赶去竹秀堂。
刘氏身子重，到了竹秀堂时，只见谢氏已经到了，面带笑意看她，颇耐人寻味，着实让她心中不安，毕竟谢氏绝不会盼着二房有好事。她要见礼，林老夫人说免了，让王妈妈扶她坐下。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下人来报说袁老夫人的马车已经进巷子里了，林老夫人便吩咐谢氏出去迎客进府。
谢氏在二门处侯着，忠靖侯府的马车一到，她便上前去亲自扶了袁老夫人下来，嘴上说道：“今早枝头喜鹊欢叫，心中便觉今有喜事临门，贵人驾到，果然灵验。”
袁老夫人见谢氏笑意盈盈，如此殷勤，还当洛府早知她要来提亲，可这大房向来与林老夫人与二房不对付，怎的谢氏如此高兴？
未见着林老夫人，袁老夫人也不多说什么，只和谢氏拜年，然后随谢氏往竹秀堂去。
进了宴息处，林老夫人忙起身与袁老夫人拉着手寒暄一番，刘氏也起身见礼，袁老夫人见她身子重，忙叫身边丫头扶她起来。大家落坐，水果点心早已摆好了，丫鬟们斟上茶来，谢氏亲自捧茶捧果。林老夫人睨她一眼，抿了口茶。
谢氏如此殷勤，袁老夫人虽觉得蹊跷，但没见到府中的小姐们出来见客，便猜想她先遣了下人来递帖子，林老夫人应当料到她是来提亲的。
她品过茶后，将茶盏放下，面上泛起笑意，与林老夫人说道：“棠姐儿给我抄的经文，我实在喜欢，每日都会拿出来看看，这孩子我不过见了两面，便觉得颇为投缘。德貌兼修，知书识礼，温婉端庄，仁心孝体，是个好姑娘。”
谢氏听到此处，眉梢微微一挑，心中暗忖袁老夫人果然是来提亲的，忙举了帕子掩住嘴角那抹轻蔑的笑意，眼光撇了撇林老夫人与刘氏，等着看她们的笑话。
刘氏自是也听出了袁老夫人应当是来提亲了，不由一手抓紧了衣袖，坐直了，直盯着袁老夫人看。
倒是林老夫人颇为镇定地笑了笑，说道：“你过奖了。”
袁老夫人笑道：“老身今日前来，实是受了秦家李老夫人之托，冒昧上门叨扰。李老夫人素来敬重贵府家风，三小姐已及笄，才貌双全，温婉端方，李老夫人觉得若能得此贤淑女儿为秦家媳妇，是秦家之福，便托我来探问一声，为家中六郎提亲，若能得蒙青睐，结下两府良缘，实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谢氏嘴边那抹笑意顿时僵了，不由将嘴边的帕子拿开，惊诧道：“秦家，六郎，莫不是……”
袁老夫人笑道：“是秦六爷，如今的大理寺少卿。秦六爷自幼承家训，行事沉稳，性情仁厚，李老夫人盼他娶一位德才兼备、知书识礼的佳人。老身此来，不过略尽桥梁之力，若有幸撮成此桩姻缘，便是两府之喜，也是老身之幸。”
谢氏心口如有重石压着，颇为难受，手中的帕子抓得紧紧的。林氏那老虔婆为洛清棠定下的口头婚约竟不是宛平秦家，而是京城秦家。李老夫人怎会看上了洛清棠那个丫头？那丫头在京中名声不堪，秦六爷怎会看得上？等等，莫非李老夫人并不知林氏早与宛平秦家定了亲？
于是谢氏脱口便说：“母亲，昨日您不是与宁国公夫人说三丫头已经……”
林老夫人眸色淡淡地扫了谢氏一眼，转脸面对袁老夫人，微泛笑意说道：“六爷才德双全，李老夫人教子有方，人人称颂。老夫人之言，老身记下了。事关子女姻缘，容我们再斟酌几日，改日再回覆老夫人，不知可否？”
袁老夫人不知谢氏怎的提及了宁国公夫人，心中暗想莫非宁国公夫人曾来提亲。但她面上不显，点头说道：“婚姻之事，素来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关乎姑娘终身，贵府自当斟酌再三。老身便不多打扰，告辞了，等定下来了只管差人往忠靖侯府知会一声。”
刘氏未想到袁老夫人是为秦六爷提亲，心中颇为复杂，见林老夫人未立即答应下来，便放了心，只因此事还得和洛康商议才好。她由盛妈妈扶着，与林老夫人、谢氏一道将袁老夫人送出了宴息处，再由谢氏亲送袁老夫人出府。
林老夫人看了刘氏一眼，说道：“我们娘俩到正房去说话吧。”
刘氏知老夫人应当是想问她对这门亲事有何想法，于是点头，随她老人家进了正房，坐在罗汉床上。
林老夫人斟酌了一下，看着刘氏说道：“其实我和老太爷早知道秦家可能想与我们家结亲，这事也与老二说过了，只因未确定，所以便没跟你说，你身子重，免得让你挂心。”
顿了顿，看了一眼刘氏面上的诧异之色，她接着道：“我和老太爷思量过了，这是门好亲事，老太爷也与老二商量了，老二的意思这门亲事可以结，你是棠姐儿的娘亲，觉得如何？”
秦家书香世家、名门望族，秦六爷年少成名，如今是大理寺少卿，圣上股肱之臣，自然是门好亲事，且棠姐儿还是高攀了。可要刘氏拿主意，她未见过秦六爷，不知此人性情如何，是否良人，也未问过洛清棠的意思，她实在难以开口说好。
“母亲，那秦六爷年方几何，是否比棠姐儿大了好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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