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与柳司珩交手几招但落了下风，柳司珩手腕一转，折扇轻易地挡住刀锋。
黑衣人急忙收刀回防，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他心中暗惊，这人看着文弱，没想到还颇有手段，再这样硬拼下去就不划算了，于是黑衣人眼珠一转，再次挥刀向柳司珩。
实则虚张声势。
就在寒刀即将与扇面相交而过的瞬间，黑衣人突然收势，身体一个急转，向着门外奔去了。
“锁好房门待着。”柳司珩转头对宋序说，随即追了出来。
此时隔壁的祁让和江谨承也听到动静打开门。
发生何事已无需多言，因为那黑衣人还没跑远。
三人立刻追去。
贼人却没了踪影。
又过了一刻钟，才见有人纵窗而出，向着院中那片厚雪跃下。
积雪足有半尺多深，贼人落地时当场砸出了个大雪坑，半个身子都沾了雪粒，也顾不上拍落，艰难地撑着胳膊翻身站起。
然而厚雪难行，两条腿像旱在泥地里的木桩子，纵使他再使力也跑不了多远。
都没等柳司珩和江谨承出招，就已经被祁让反钳住胳膊扣在地上。
江谨承摘下他的面巾，瞪眼道：“怎么是你？！”
……
同一时间，其他两间房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老倌叫着：“天杀的，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哪去了？！”
另一间房是小二的声音：“救、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
天亮了，掌柜的被绑在椅子上，其他客人都围坐在炉边等消息，宋序和柳司珩则在案发现场验尸——
死的人是笑嘻嘻和苦哈哈。
苦哈哈双手握着双钺躺在地上，他和笑嘻嘻都是被人抹了脖子。
房中的打斗痕迹明显，桌椅倒得横七竖八，墙上还有两枚笑嘻嘻投出的梅花镖，带下了几缕中镖人衣袍上的黑色丝线。
笑嘻嘻怀中还抱着他们来时的那个包袱，柳司珩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只青釉印花三足洗，还有两面青铜镜和一尊小金佛。
瞧着年份都不浅，二人八成是替某个古玩商走的这趟镖。
柳司珩站在窗口处，风掠过眼尾，他缓缓闭上眼，呼吸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早已消散的打斗声。
方才勘察时，梅花镖上的寒光，此刻竟在脑中化作了鲜活的画面。
一个黑影破门而入时带起的风，让二人从梦中惊起，笑嘻嘻和苦哈哈行走江湖多年，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二人以为是窃镖贼，立刻翻身下床，尚未来得及点灯，笑嘻嘻就朝门口扔出梅花镖。
镖刃和凶手擦肩而过，只是带下了几缕线头，却并未中伤其人。
三招，不过三招。
他循着地上拖拽的血迹在脑中推演，苦哈哈应是双手持钺而来，短暂的交手后被凶手很快抹了脖子，这时笑嘻嘻一心护住那包袱里的东西。
她才将包袱拿起，就被凶手从后面偷袭致死。
可这些宝贝都没丢，说明凶手并非是为劫财而来。
……
“柳司珩？”
柳司珩猛地睁眼，方才在脑中清晰无比的打斗声骤然消散，只剩下宋序凝在他身上的目光，他问：“怎么了？”
宋序说：“你站窗口发什么呆呢，不冷啊，快过来，帮我写验状。”
“嗯，好。”
柳司珩研好墨，在右上角写上“验事状”三字。
宋序也洗干净了手，开始蹲下检查尸体：“记录，男尸、女尸各一具，人迎处中刀，径一寸二分，宽半分，刀口极薄。”
柳司珩手里拿着笔，坐在旁边，在宣纸上认真记录下宋序验尸所得，留下一列列工整的小楷。
宋序小心解开两具尸体的衣服，将目光转向了躯干和四肢。
“记录，男尸尾椎跌伤一处，右臂、后腰分别有刀伤两处，浮于表面，非致命伤害。”
“女尸左臂脱臼，胸口有打击伤，深四分，无明显刀伤。”
柳司珩：“能看出凶手的刀法吗？”
宋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不确定：“从刀伤的干净程度以及其他地方的打击伤可以看出凶手的武功不低，而且刀也是把宝刀，普通武器行应该找不出这么薄的刀刃。”
“但……除了二人脖子上的致命伤，其他地方的刀痕却又毫无章法可言。”
“会不会有是两个人？”
“不太像，这些刀伤方向和深度都一致，两个人很难有这样的默契。”
“我想，应该是凶手情绪激动下所致。”宋序起身又在盆中洗了一遍手，一边说，“怎么说呢，我总感觉凶手才是被惊的那个。”
这倒是稀奇。
凶手来行凶，自己反被吓到了。
柳司珩写完停下笔，把验事状递给宋序后自己又起身在床铺周围细查了一遍，瞧见床边竟然还有个浅浅的脚印。
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脚印在这个位置说明凶手就是奔着床铺来的，可当柳司珩掀开被褥在床上翻找了一圈后，似乎也没见藏着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时，他趴在地上往床板下看：“序序，把火给我。”
“看见什么了？”宋序吹亮了火折子递给他。
柳司珩在床下照了一圈，还真有个箱子。
他把那个箱子拉出来。
宋序的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诶，奇怪，这不是那皮影老尤的箱子吗，怎么会跑到这个房间来了？”
＊＊＊
一楼坐着的人一看他们下楼，便纷纷站了起来。
“上官，怎么样，查出来了没有？”
“是啊上官，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才一个晚上就死了两个人？”
“有意思，特察司整个事组都在，居然还能发生这种事，那凶手胆子也挺大。”
说这话的是一名陌生男子，昨天没见过。
男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霜色箭袖武袍，马尾高束，眼神晦暗不明，嘴角下撇。
明明长得尤为周正却莫名给人一种戾气逼人之感。
宋序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心想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明明昨天还没有。
小二解释说：“这位是宁皓行宁公子，半月前就来了，昨日因喝多了酒，就一直没有下楼。”
得，嫌犯又多了一个。
宋序正想说什么，可还没开口，老尤就发现了柳司珩手上拎的箱子，赶紧上前去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说：“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全然不顾箱子上还有大面积的血迹。
“老爷子不是说他的箱子被偷了吗，你们是在哪儿找着的？”郭创问。
江谨承冷声笑了笑，玄色靴底裹着疾风，“砰”地一声，重重碾在木椅的扶手上。
椅间被缚之人尚在挣扎，骤感座下的椅子发生剧烈倾斜，惊得他浑身一颤。
江谨承一手扶住剑，弯腰看着他的眼睛质问：“是啊，掌柜的，为什么呢？”
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自己身上，掌柜的无处遁形，只能老实交代。
“昨天听你们说，他那箱子里的东西贵重，我才想着……去偷、偷出来。”
能悄无声息的上楼、撬锁，放迷烟，这掌柜的恐怕还是个惯犯。
老尤终于舍得放下他的宝贝箱子，好心提醒郭创：“郭老板，您是有钱的主儿，快看看自己有没有丢东西啊。”
郭创一惊，连忙转身准备上楼：“对对对，我得折回去看看。”
“别看了。”掌柜的，眼睛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白眼，冷嘲热讽道，“没动过你的，你那一堆银票子谁稀罕。”
“嘿你这人……银票怎的，银票也是我自己挣的干净钱。”郭创嘴角上扬，带着一丝得意，“不像某些人，净干些脏兮兮的勾当，呸。”
“你敢啐我，信不信老娘弄死你！”
掌柜的声音尖细，瞬间一堆人又吵了起来，整个客栈都充斥着嘈杂的争吵声，如同冒泡的沸水一般。
特察司几人充耳不闻，在旁边等着他们慢慢吵。
在外面办了五年的案子，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奇葩，现在几人也学聪明了，这时候拉架就是吃力不讨好，还不如让他们吵，吵完了吵累了再坐下心平气和的问。
反观那个宁公子，坐在不远处似乎在偷摸观察着几人，和宋序对上视线之后，他笑了笑，一枚山鬼花钱在他手中翻转，发出细微的响声。
许久，客栈里终于安静下来。
宁皓行顿了顿，将手中的铜钱往空中一抛，随后又落到了掌心里，语气戏谑：“难怪把客栈开在了这种地方，原来是黑店啊，你一直在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掌柜：“说谁杀人越货呢，老娘，呸，老子要真想杀人你们一个个还能活到现在？”
“难说。”宁皓行站了起来，“你不杀那老头是因为不知道他手中皮影的价值，杀他也是自找麻烦，郭老板同理。”
“而不杀这几位，是因为碍于他们官家人的身份，何况你也打不过那姓柳的和姓江的。”
特察司的人常年天南地北的办案，逍遥阁就像怨灵似的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有时候他们人还没到，江湖小报倒是先到了，故身份被识破他们并不是太惊讶。
只是除了朝廷和江湖，有几个老百姓会看那玩意儿，所以这哥们儿到底是哪边的？
宁皓行两步上前一把扶住椅背，凑到掌柜的面前：“至于不杀我嘛，当然是因为我帅。”
掌柜的：“……”
江谨承对柳司珩小声说：“嚯，开了眼了，第一次见到比你还不要脸的。”
柳司珩：“……”
宁皓行继续道：“但是死的那两个不同，笑嘻嘻和苦哈哈可是一等一的镖师，身上肯定带了好东西，你想劫财，故而杀人，对不对？”
掌柜的睁大眼睛，他哪里知道那两人的身份，就算知道，凭自己这点身手他也不敢去招惹那两口子啊。
“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掌柜肉眼可见的慌了。
他的辩解苍白而无力，宁皓行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推理当中无法自拔，他拨了拨脑门上的斜刘海，已然是成竹在胸。
可此时掌柜的却突然伸长脖子把矛头对准老尤。
“杀人的是魔王，是那箱子里的魔王！”
＊＊＊
“你胡说什么，魔王上来是收恶，怎会作恶。”老尤可能也是气急了，竟然开始同他争辩起了这些。
后来想想不对啊，皮影怎么能杀人。
便撇下一句：“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
“我有病？”掌柜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上去有些火大，“那是我亲眼所见，就是魔王用刀杀了那夫妻，你们要不信，就叫他打开箱子看看！”
“开就开。”老尤立刻放下箱子，打开锁扣。
盖子被掀起的那一刻许多人都懵了。
五六个皮影中，只有魔王浑身是血，躺在一堆干净的皮影小人儿里。
那魔王身上的黑衣，在昨天看来还是威严肃正。
现在看着，却只剩下了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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