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柳司珩轻声说。
踏进房门时,窗前挂着的犀角风铃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柳司珩忙去关紧了窗,房中便安静下来,再也听不到外面的狂风呼啸。
宋序缓缓坐下,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酸涩,神经一直绷得很紧,恍惚地看着烛火。
就连柳司珩拿帕子来替他轻轻拭去腮边的泪渍,指尖不小心睫毛时,宋序被吓一惊,随后忽然抓住柳司珩的手,把脸埋进了他的手掌里:“我父亲分明……”
柳司珩眉头蹙了起来,眼神中满是心疼,当湿热的泪水浸透了他的手心,柳司珩也觉得心里难受,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轻柔地拍着宋序的后背:“我知道。”
他俯身将宋序揽进怀里,像哄小孩似的拍着宋序的背:“不用听人胡言,陛下既然准你来调查此事,侧面说明他是信任宋将军的,只是,眼下没有证据来堵悠悠众口。”
“道理我懂,就是怕他在牢里吃亏。”
“你爹要是能吃亏,他可就不是宋将军了。”
“那如果我父亲确实做了……”宋序不敢再说下去,只是下意识别开了头,赶紧用帕子擦眼泪。
柳司珩便将他松开些,拇指轻轻摩挲着宋序泛红的眼眶:“心肝儿,你要知道,我们面前的困境,不会因为你的担忧而消失,你可以怀疑任何人,独独不能怀疑你自己。”
“既然相信宋将军是冤枉的,那便信下去,一条路走到底,还有我……我会陪你。”
“我会帮你”“会保护你”之类的话柳司珩不敢轻易向宋序许诺,毕竟最先发现宋靖对北元有动作的人就是自己,若宋靖确实有问题,大是大非面前他不可能做到舍大义保小爱,哪怕对方是宋序。
轻尘栖弱草,人生无常,谁又可知啊。
比起一直将宋序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当然还是希望宋序能够早日独当一面。
至少,能在这颠簸浩荡中站稳脚跟。
宋序盯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沉默。
这些话或许有些无情,却也是事实。
宋序听得出柳司珩话里的深意,也正因此,他才有些不高兴,觉得柳司珩看轻了自己,难不成自己会是非不分无理取闹吗?
可转念一想,父亲还在狱中,还等着自己回去还他清白。
来孤月关的路上发生了很多事,也遇上了许多意外,可以说他们四人一路走到这里不容易,这个案子本就不属于六事,其他人完全可以不用陪同,但殿下和老江还是来了。
然而自己现在在干嘛?
为了无关紧要的几句话而陷入到自我怀疑?
那确实不应该,他也不是这种人。
宋序做了个深呼吸,重新站起来,低头看着柳司珩说:“我要再去一趟现场。”
***
两具尸体还躺在地上。
祁让和江谨承正好也在这间房里。
江谨承趴在地上,一点点用尺子将地上脚印量下来,再临摹到纸上。
“你们来了。”祁让一见二人进来,只是揉了揉宋序的肩膀,没过多寒暄,直接说,“虽然现场有些乱,但从地上的脚印确实可以断定当时屋里有四个人。”
“画完了画完了。”江谨承起身,把毛笔夹在了耳朵上,抖了抖手上的几张纸,墨迹还未干透。
他指着纸上四双不同的脚印道:“最小的这双是笑嘻嘻的,最大的呢,是苦哈哈,两人穿的都是木履,又是昨天才入住,脚上带着泥所以特别明显。”
“重点是这两双,你们看啊,一模一样的布鞋纹路,只是一个走路比较轻一个走路比较重,重的那个所以力量都集中在了前脚掌,所以房间里很多只有半个的脚印基本都是他的。”
宋序说:“那好办,半个也可以根据立七坐五盘三的说法测算出凶手的身长体重,虽说有一定误差,但嫌疑人就三个,体态差距还大,应该不会太难。”
立七坐五盘三,就是说以头长为单位一,人的身高一般就是单位七,脚长与头长大致相等,唐文编写的《现场勘验论》中就有提到,不得已时,可用足迹来推测凶手身高。
然而祁让摇了摇头:“行不通,掌柜的说了,因为以前许多客人到店里就已经湿了鞋袜,为了多挣一笔钱,他开始在店里卖布鞋,那鞋的尺寸做工都一样,所以现在除了我们,其他人估计都是一个印迹。”
这又陷入了僵局。
虽然知道有第四个人,但那人到底是谁?
况且那个娘娘腔说的话也不能全信,万一他就是同伙呢。
见宋序垂下头,柳司珩说:“别猜了,老规矩吧。”
……
祁让和宋序躺在床上。
先是带凶手身份的江谨承闯进来,吓醒了床上的“笑嘻嘻”和“苦哈哈”。
“笑嘻嘻”掷出一镖,与“凶”手擦肩而过,江谨承一愣,赶紧闪开,随后梅花镖扎进了墙缝里,此时掌柜身份的柳司珩推门而入。
可见凶手事先应该不知道这两口子的身份。
笑嘻嘻和苦哈哈常年在这道上走镖,店掌柜是认识二人的,进这间房只为自保,而真凶既然能单杀这二位高手,可见身手不俗。
要么他是师出名门,要么是常年游走四方练就一身本事,然这样的人物,怎么会不认识笑嘻嘻和苦哈哈呢。
要按正常逻辑,凶手从柳司珩手中逃出来后应该进老尤或郭创的房间才对,他不可能危急关头还上赶着去顶级镖师的屋子寻死。
除非,他根本就不了解亓国……
当时屋中黑暗,掌柜的吓得没敢动,但他通过月光看见了所谓的魔王。
这也就是说,凶手当时的位置应该在,离窗户不到两米的位置,正好能将人的身影放大。
那么问题就来了,掌柜的很快藏好箱子跳窗而逃,凶手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消失在了几个人的视线。
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隔壁。
那是宁皓行的房间。
“我就觉得这孙子有问题,事发当他他可是一直没出来过,并不知道那屋子住的是笑嘻嘻苦哈哈,故而不小心才走错了,更何况他还是内督院的人。”江谨承用拳头敲了敲桌子,“内督院最擅长用刀。”
“不行,我现在就去把他绑了,省得夜长梦多。”
“老江,别冲动。”宋序拦住他,“正因为是内督院才更没有杀我们的理由啊。”
“这可难说,万一他是老二派来的,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北元探子!”江谨承看向柳司珩,“柳老二,你说呢?”
柳司珩手中的折扇缓缓展开又缓缓合起,那光滑的扇骨在手心轻轻敲了敲,嘴角微微抿起,似是在权衡着什么。
片刻后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兹事体大,不容马虎。”
“这样,今晚我们就守株待兔。”
祁让点点头:“如果说昨夜凶手潜入你们房间,是因为害怕特察司对他不利,那今天上午宁皓行自暴,凶手是不是也会找上他。”
“对啊。”宋序说,“要是凶手来了,咱正好能将他逮个正着,要是没出事。”
江谨承:“就说明姓宁的孙子有问题。”
嗯——
***
黑云压寨,银沙漫舞。
千门万户覆素缟,客栈内还是温暖如初。
没想到晚上那凶手还真没来。
宁皓行贼头贼脑地从房间出来,轻轻关上房门。
这时四人已经悄无声息地从身后围住了他。
“哟,宁大人,这么晚了做什么去啊?”
宁皓行一听是江谨承的声音,缓缓扭过头,见四个人都在后面盯着自己。
后背嗖一下就湿了。
本来佝偻着着身子也立刻直了起来,一副干坏事被抓包的模样。
“关你什么事,好狗不挡道。”
“宁大人,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总骂人呢?”江谨承欠兮兮的,宁皓行越看他越来气,真不知道他怎么进的特察司。
宁皓行冷笑一声:“说得好听,你们是朝廷命官我又不是。”
“所以啊,你要是死在这应该也没人会知道吧。”江谨承一手握住剑柄,直直走近,就想吓吓他替老宋出口恶气。
而宁皓行步步后退,直到脚跟抵到了墙角,他自知不是江谨承的对手,但就是不肯服软,嘴硬道:“你、你们想干嘛。”
宁皓行闭眼躲了一下,发现对方并没有动手,只是祁让严声说了句:“不想干嘛,只是想知道昨天晚上阁下在干嘛?”
宁皓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废话,当然是睡觉。”
“外面这么大动静都能睡着?”
“几位,这可是个黑店,有打斗声不是很正常吗。”宁皓行开始冷嘲热讽,“我可不像您几位这么威风,内督院向来讲究低调行事。”
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得罪过这个宁皓行,说话总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之前还以为他是故意针对宋序,现在才发现他哪里是针对宋序,分明是针对整个六事。
祁让:“我们好像没和内督院有过过节吧?”
宁皓行不屑地轻笑一声:“怎么敢,您各位是大爷,就我啥也不是呗。”
啧,这人说话是真的很欠揍。
“何必妄自菲薄呢。”江谨承出剑利落。
口说无凭,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与他过两招,试出他的身手。
宁皓行也不甘示弱。
“铮”的一声拔出刀。
锁刃朝阳刀是内督院的标配,但跟江谨承这把归兮宝剑比起来还是逊色了些。
兵器上不占上风,宁皓行只能在身法上找突破口,但走位和身法本来就是江谨承的强项,他的北斗踏罡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一直在溜着宁皓行玩儿。
说实话宁皓行在内督院中武功算不上差,但也远到不了那个凶手的水平,尤其是这刀,使的还不如他家死对头青乌阁的人好。
说到青乌阁的刀法……
又引起了江谨承一些不好的回忆。
就在两人打的难舍难分之际。
意外再次降临。
“救命啊,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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