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梆子敲了四声锣。
更夫高声道:“夜深人静——百无禁忌——”
已经四更天了。
……
轻轻推开那扇半掩的木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祁让迈步而入,刚好看见江谨承在桌前偷偷摸摸地换药。
他嘴上咬着布条,干练地将布条一圈圈缠在胳膊上。
只是受伤的位置太高,江谨承只能努力把头往那个方向侧,布条还是不容易勒紧,反复缠了好几遍都是一个松松垮垮的效果。
祁让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扯住布条的一端,垂眸道:“松嘴。”
江谨承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眨了眨眼睛,“啊?哦……”
布条顺利掉在了祁让手里。
屋内十分安静,所以江谨承只是动了动嘴皮,祁让依旧能够清晰地听到他叫了声:“哥。”
祁让:“嗯。”
江谨承这才意识到自己咬着绷带的样子有些傻气,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低下头,轻声说道:“没,没事了。”
本来想问问祁让大晚上的去干嘛,不过又转念一想,如果祁让要是愿意让自己知道那肯定早跟自己说了。
既然他不想自己知道,那问了也是白问,没必要把自己搞得疑神疑鬼的。
祁让点了点头,从盆中拧干了热乎的湿毛巾,准备再给江谨承重新擦一下伤口好上药。
也不知道江谨承这十八年怎么活的,瞧着挺俊俏一小孩,偏偏糙成这样,这金疮药被他胡乱倒一通,纱布也绑得歪歪扭扭,难道就不怕伤口感染吗?
一盏烛光幽幽晃动,静静流淌到桌上,在白瓷壶上形成了一个明亮的小光点。
江谨承看得入神,都没有听到祁让在同他说话。
直到祁让又不耐烦地重复一遍之后他才愣愣地给了个反应。
“你说什么?”
“我问你受伤了怎么不说?”
“没什么好说的,想当年本大爷在刀光剑影中行走江湖,唰——啪啪——嚓——”
他一边展示自己的口技,一边用另一只手比划出剑动作,紧接着道:“很多时候受的伤都比这严重多了,这根本不算什么。”
“别乱动。”
“哦。”
祁让不知掏出了瓶什么液体,放在琉璃瓶里甚是好看。
只不过下一瞬就被他掺入金疮药的粉末中,变成一坨黑乎乎的糊糊,有些恶心。
他将糊糊抹在纱布上,又慢慢把纱布在江谨承受伤的胳膊上缠好。
橘色烛光衬得他眸中更加幽暗,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冷冰冰地问了句:“以前经常受伤?”
“那倒,也没有,哈哈哈……毕竟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放眼整个武林,有几个人能是老子的对手。”
江谨承只要一开始吹牛,脸上就开始眉飞色舞,祁让反正看破不说破,继续说:“别整天大爷老子的,你年纪又不大。”
江谨承不高兴了,“那我江湖地位高你怎么不说?”
祁让只是笑笑,“之前听说你是孤儿,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想过找找自己的父母?”
谈到这个话题,江谨承神色就变了,有落寞也有伤感。
一般人到这儿肯定会就此打住免得说多了让人难受,可祁让不行,他必须要问清江谨承的底细。
从小到大经历得太多,他绝不允许身边人有秘密瞒着他。
哪怕是与朝廷丝毫不相干的人。
江谨承犹豫半天才缓缓开口:“哥,我实话告诉你,其实我父母在十八年前就被问斩了……诛九族。”
“怎么会?”祁让的眼睛瞪时睁大,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什么事才会落得诛九族。
叛国?通敌?谋反?
能被判诛九族的就是威胁皇权的重罪,江谨承家会是哪个?
祁让:“你今年十八,出生孤月关?”
江谨承点了下头,“对啊,这些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孤月人,十八年前……
那他父母很可能就是!
其实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当年逃走的白衣余孽太多了,更何况江谨承那时才刚出生,本就不应该被上辈人的因果所牵连。
只是没想到自己身为大亓太子,有一天居然也会包庇一个白衣教后人。
这要是让父皇知道了,肯定又得骂自己识人不清。
祁让替江谨承处理好胳膊,敛声息语片刻后,坐下拍了拍江谨承的膝盖说:“这些事以后切记不要再对其他人说了,人心难测,总之,别那么单纯。”
祁让说完,江谨承便抱住了他,“谢谢。”
祁让还以为这小孩一声不吭是感动哭了,结果环在腰间的手慢慢变得不安分起来,摆明了要趁机吃他豆腐。
果然,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无赖还是那个无赖。
“江谨承。”祁让黑眸微微一眯,一股冰冷而危险的气息散开来。
江谨承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危机感,一脸满足地把下巴搁在祁让肩上,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了,甜滋滋地笑道:“作甚~”
他的手从后腰慢慢退回,摸到了祁让腰间的长鞭,意识这才瞬间清醒。
回想起上次喝了那破四物汤之后在凤水县廨对祁让耍流氓,可没少挨这鞭子的抽,痛感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宛如昨日。
想到这,江谨承立刻放开祁让,假模假样地吹了吹祁让肩头落到的羽毛,一本正经道:“你衣服脏了,我帮你吹吹。”
祁让淡淡扫过他,没多说什么,只道:“明日我要跟李万发他们一路回去都城,你怎么说?”
“为什么回都城,不回听雪堂?”
“有事。”
江谨承抱着头往后一靠,把腿架到桌上,“正好,我也有事,我和老宋他们一起吧。”
“不顺路,明天他们也有事。”
“靠,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多事,得得得,我明天自己回去行了吧。”
祁让没听出江谨承的反话,只是习惯性地嗯了一声,道:“那早点休息。”
江谨承在原地又气又恼,“不是你们真这么无情啊,他俩坐马车,你去蹭马车,试问我咋办,让我走回去啊?”
说话间,一袋银子就飞到了江谨承手上。
祁让:“自己看着办。”
江谨承掂了掂手上的钱袋子。
有钱就好办。
***
夏日的阳光如金线般洒落在长街之上,将青石板路照得泛起微微的光晕。
茶楼酒肆的招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吱呀”声。
宋序的筷子在一锅红烧肉里快速翻动着,嘴里骂道:“这店也太黑了,全是土豆和茄子,红烧肉都让他做成地三鲜了。”
“行了,我们也不是来吃饭的,等办完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想吃什么吃什么。”
柳司珩悠悠摇着扇子,目光紧盯着楼下的城门,百姓们左右两批进进出出,守城士兵仔细检查着过路行人的路引。
***
“喂,路引。”守城的士兵还有些困意,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拦住了一个紫衣少年。
“知道我是谁吗就敢……唔。”
韩卢反应迅速地捂住了典婴的嘴,将路引递上,“抱歉军爷,我家少爷脑子不好,让他冲撞到您了。”
守卫没好气地瞪了二人一眼,“中原人啊,来京都做什么,待了多久又为何离开。”
韩卢:“少爷来京都看望故友,待了半月,如今家主催得紧便回了。”
“朋友姓甚名谁?”
“姓宋,单名一个序字。”
守卫愣了愣,自己也是军中人不可能不知道宋序是谁,他连忙把路引递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道:“可以了,走吧。”
等出来一段距离典婴才得以掰开韩卢的手,极为不满地说:“你还去弄个假路引,听我的偷偷从城墙飞过去我们早上路了。”
韩卢顿足:“你能不能守点法。”
“好笑,你做假路引就叫守法了?”
韩卢不理他,站在城外看了好久。
说实话他自入卫率府以来就没怎么离开过太子殿下,更没怎么离开过京都,以前不觉得这座都城有多好,如今要走了,反倒还有些舍不得。
典婴踮脚摸了摸他的头,尽柔声安慰起来,“行了傻狗,我们青州不比这儿差,难不成爷还能亏待你啊,快快快,走啦,再晚该租不到精品豪华大马车了。”
小猫咪挽住狗子的手,这画面竟然异常和谐,柳司珩在楼上看得笑出声来。
宋序问:“你又笑什么?”
柳司珩单手侧支着脸,悠哉悠哉地开腔:“就是想到了一个成语,偷猫盗狗。”
“哈?我看看我看看!”宋序放下筷子挪到柳司珩旁边,还以为他瞧见什么有趣的八卦了,目光随之落下,发现一切正常后突然失望,“什么嘛,你又在耍我。”
柳司珩没回头,但是用扇子轻轻点了下宋序的嘴唇,“嘘,看那个穿面衣的。”
只见穿面衣的女人几次三番打开自己的路引检查,这就说明了这份路引也同样是造假而来。
只不过女人许是第一个干这个,心里没底,所以才多检查几次。
……
队伍排得很长,她有些站不住了,便将包袱放到地上,坐在一边轻轻捶起了大腿。
这时宋序走过来,女人隔着面衣瞧见他,马上抓起地上的包袱就要跑。
然而柳司珩的手已经先一步落到了她肩膀上,“陶春娘子,何必如此着急,你还有东西落在这儿呢。”
说着,拿出了那根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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