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是在路上碰见赵妈妈的,她说他们打牌三缺一,我,我就来了。”老刘头说着,低头偷偷看了两眼赵妈妈,又赶紧撇开,似乎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
赵妈妈白了他一眼,许是看不上他这窝囊劲儿,便别开头眼不见心不烦,“我知道的刚刚都已经说了。”
暮色降至,披着点点凉风,屋内逐渐昏暗下来。
祁让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打开火折子,火苗的微光瞬间照映进了漆黑的眸子里,人影在墙上慢慢放大。
油灯被点燃,整间屋子都变得明亮起来。
祁让吹了火折子,问:“武大孟呢,没同你们一起?”
“武老板同我一道。”春晓淡笑着接话。
伸手拨弄了一下耳前的发鬓,露出精致的珍珠耳坠,在灯光下晃动,“昨日他进城送完茶来我铺中歇脚,说闲来无事,想去天乐坊打牌,我便让下人去请了赵妈妈。”
“几时开始?又几时结束?”
“酉时来到,差不多……”春晓认真回想着,“差不多一直到子时吧。”
“那会儿外面打更正好三声,大家也都乏了,就各自回了房间。”
“你们分开住?”
宋序或许想问开了几间房,但一时脑子没跟上嘴,问了个蠢问题。
春晓一顿,接着用食指捂住嘴发出几声细笑,“自然是赵妈妈和我一屋,武老板不喜欢和别人同寝,所以他二人一人一屋。”
祁让和宋序看向老刘头,老刘头连忙附和:“对对对,我一个人住。”
“发现尸体的是谁?”宋序眼风左右将他们扫了个遍。
屋里闷得像一口扣着的锅,所有人都沉默着,最后还是春晓开口:“我,我发现的。”
“早上我去敲门,本想问问武老板需不需要朝食,结果没人应,我以为他有事先离开了,谁知一下楼,竟瞧见了这等惨事。”
***
昨夜见到伽罗也是在酉时,而发现伽罗不见的时候丑时不到。
根据几人的供词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春晓一直在天乐坊。
看来验事状和证人证词,李忍最终还是倾向于武大孟为失足溺水,并非人为。
与骷髅面案碰上,估计就是巧合。
他不想把两个案子并到一起,便把溺水案又交给了原龙翰手下的捕头简攸来做最后收尾。
但天乐坊的供词也能证明春晓确实没有时间乔装引他们进山,宋序和祁让落了空。
只不过春晓作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还是得跟着简捕头回京兆府再做二次审讯,若没什么问题就能回家了。
……
说是把案子交给简捕头主办,但验尸的还是韩通,谁让京都就这么一个仵作,韩通又叫了宋序去帮忙。
做完这些,天都快亮了。
宋序拖着疲惫的身躯来送验事状。
半月残着,但府外卖油条豆浆的小摊已经支了起来,香味飘进了院里,宋序皱着鼻头嗅了嗅,步子缓缓慢下来。
好饿,好困,好想回家。
这时正巧碰到春晓从鞫狱出来,春晓行礼谢过捕快,便匆匆下了台阶。
走到半途,蓦地顿了片刻,遂又恢复正常步态。
与此同时,门外正有一个囚犯被四名捕快押着进来。
犯人浑身上下满是尘土和污垢,显然已历尽艰辛还是没能逃出去,手脚上都戴上了镣铐,每走一步,锁链便会哗啦作响。
他与春晓擦肩而过,春晓并未理会。
而男子盯着她看了一眼,转过头咳嗽起来,声音沙哑而低沉,轻嗤了声:“咦,好丑。”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身后的捕快踹了他一脚,遂将他押至戒律房。
另一个捕快也说:“磨蹭什么,快点进去!”
男子被粗暴地推入房间。
辞眷书吏打了个哈欠,远远看到祁让,便招手道:“祁公子,里面已准备妥当,您看您什么时候开始啊?”
祁让:“就来。”
宋序上下眼皮还在不停打架,他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赶紧清醒一点。
再看祁让,站得挺直,眼下连道黑眼圈都没有,实在叫人佩服佩服。
宋序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不过祁大哥,你是不是同此人认识,他方才好像一直在看你。”
“岑莫,或者叫他龙翰。”
“嗯?抓到了!”这一句话,让宋序的困意登时消散。
轻喟一声说:“不过也是,城中现在到处是他的通缉令,被捕是早晚的事,而且看刚刚春晓娘子的态度,两人应该不认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觉得有哪儿不对……”祁让沉吟道。
宋序:“害,你在外面瞎猜什么,诺,真相不就搁里边儿坐着呢吗。”
***
泠江边上,波光粼粼,宛如碎金洒落。
船夫们忙碌着,解开缆绳,收起跳板,桅杆上的商号飘扬在风里,送行的人们执手相望,或轻声低语。
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大亓北方的江河不多,唯一能出行的水路就是这泠江。
受风浪航道的影响,舳舻的速度或许不及车马,但是对于走货的行脚商人们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如此一来,桐鸾城的经济和文化都要开放许多,除了外商带来的宗教和香料,还有本地的商帮和会馆。
早年间容昭皇后在世时,对桐鸾这个地方就极为关注。
但天子不喜商贾,皇后刚走,他就设立商衡大夫专门整治各大商帮。
商人们不堪其扰,便大多都举家南迁了。
再后来,桐鸾市令开始大力办学,倒也出过几个不错的才子,但最后都没能在京都城激起什么水花。
叶婵天勉强算是其中一个。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众才子皆以雅言自傲。
而叶家小姐另辟蹊径,以白话传奇独占鳌头,其文深入浅出,无人能出其右。
都说“南有贺兰颜,北有叶婵天”。
二人都爱写志怪杂论,最后声名鹊起,对她的评价却是褒贬不一。
***
“呐,就是这儿,两位上官小心些,这屋子太长时间没住人,许多木头都被虫蛀空了,时不时会砸下来,诶唷!”不知从哪儿掉下来了一块瓦片,差点砸中了老倌儿。
幸好他躲得及时,只是肩头沾了层灰。
老倌儿用袖子拍了拍肩上,继续说:“家主和夫人已经许多年没回来过了,小姐走后,老爷的生意也出了点问题,便干脆把宅子卖了带着夫人回了常沂。”
“买宅子那位也不知咋想的,就这么扔着也不来住,你们看,后院那边都塌得差不多了。”
说话这人是叶府当年的管家。
管家带他们进了叶婵天住的屋子,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吹了吹灰,说:“这就是《骷髅面》的初本,小姐亲笔所做,没想到在她过世多年以后,这本书还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柳司珩接过快速翻了一遍,一股霉味直冲天灵盖,他忙合上了书,看着跟前的书架问:“这些都是叶小姐的作品?”
“应该是吧,我也不大清楚。”老倌儿摇摇头,回想起当年……
“那天院里堆了好多书,都快有半个人这么高了,老爷夫人走的急,说是让烧了,我觉得可惜,就自作主张都收进了小姐的房间里。”
柳司珩又随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翻看两页,怔了怔,脸色不由得冷了下来,“府中除了叶小姐,可还有其他好文墨的人?”
江谨承迫不及待地开口:“喂,你是不是发现我什么?”
柳司珩把两本书放在桌上,用扇子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
“你看,这两本书的字迹,两人应该都喜欢前朝巳犬先生的楷书,也都有用心练过,乍一看没什么区别,但这位的字最后一笔总是比较虚,而《骷髅面》的字就正好相反,每一笔都写得刚劲有力。”
江谨承弯腰仔细对比,而后抬头尴尬地挠了挠后脖颈,嘿嘿笑笑:“看不出来。”
“上官,能不能让我看看?”
听老倌这么说,柳司珩退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咦,还真有点,奇怪了……”管家眉头紧锁,不自觉地摸起下巴上不长不短的胡须。
突然灵光一闪,“哦对对对,想起来了,看我这脑子。”
“当年确实有一名女子借住府中,不过那姑娘太冷,下人也不爱与她打交道,后面好像是与小姐闹掰了,连夜收拾行李走的。”
柳司珩追问:“哪年发生的事?”
“就在小姐病逝前半年。”
叶婵天过世与放榜差不多时间,举子们进京求势一般也在科考前半年。
时间倒是对得上。
柳司珩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老先生,我这儿有两幅画,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们辨辨?”
“当然,市令大人交代了,我定当知无不言。”
江谨承把两幅画从书卷盒中拿出来,一点点铺开,两名女子的脸跃然纸上。
管家一看,当即就认了出来,欣然道:“没错,这位眼睛圆润上挑的就是我家小姐,旁边的就是那位春晓姑娘。”
“啧啧啧,不知这是哪位大家的神作,这画得也太像了。”
“春晓”二字如惊雷般在两人耳边炸响。
江谨承和柳司珩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讶异。
“她叫春晓,你确定吗?”江谨承打断了管家继续对闻人的吹捧。
管家看二人神色有变,就知道这春晓娘子铁定出了事,便也就不敢马虎,将当年二人的交往都全然说了一遍。
叶婵天与春晓如何相识又如何翻脸。
在讲述中,提到了小姐的两个双胞胎丫鬟,江谨承便又拿出另一幅画问:“可是这二人?”
“对,她俩都是外邦人,小时候在城里变戏法被班主毒哑了,家主心疼两个孩子才带回来给小姐当丫鬟。”
“谁知就在春晓娘子离开那晚,她们也彻底不见了踪影。”
管家嘴巴张了张,无奈叹了口气。
“哎,说是失踪,其实我知道那俩丫头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会愿意一辈子留在府中做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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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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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骷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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