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襄阳市区，宾馆六楼的小会议厅内，梁思远和郑婷正经危坐地并排坐在一处会议桌前。桌旁，一架摄像机正对着会议桌，小小的红灯亮着，显示正在录制中。
“祝珏女士，思远律师事务所按照您的委托，根据《襄州竞选组织规则》的有关规定，对您的个人情况进行全面调查。请您务必真实、准确地回答提出的调查问题，不得隐瞒、欺诈、遗漏，一经发现上述情形，将取消您的参选资格，并追究相应的法律责任。上述内容，您清楚了吗？”
会议桌对面，祝珏一身正装，微微颔首道，“清楚了。”
“您的年龄？”
“24岁。”
“您的国籍？”
“大唐共和国公民。”
“您是否与境外团体存在利益往来和利益输送？”
“没有。”
......
“最后一个问题，您是否受到过刑事处分？”
祝珏顿了顿，眼里浮现出笑意，“没有。”
梁思远的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原本面无表情的样子，对着祝珏严肃地点点头。
“好的。本次调查到此结束。感谢您的配合。”
郑婷起身，在摄像机侧面的按钮上按了按，红色指示灯熄灭。梁思远站起身，翻了翻手中的几页文件，颇为满意道：
“你的档案很干净，甚至干净到几乎有点简略了。这样很好，选举委员会就不能在简历上挑刺了。”
“那就好。”祝珏有些心虚道。
她是凭空穿进这个世界的，社会关系家庭关系自然是一片空白。不过由于她的身份是底层流民，档案信息不全，也是有的事情。因此其他人见了她的档案，也并未过多地起疑。
梁思远收拾好一下桌上的文件，环顾一圈四周的环境，道，“幸好沈主编还有家宾馆，可以供你们办公用。”
“是啊”，祝珏苦笑道，“我这算是白手起家，竞选需要的办公场地、设备一件都没有，现在只能暂时借她的场地和东西用了。”
两人边说着话，边走出房间。从会议室里推门而出，入目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客厅，中间摆放了四张简单的办公桌，用灰色的塑料挡板隔开。桌上放着文件盒、笔筒等一干文具，还有两台半旧的座机。办公桌旁的角落里堆着几个硕大的纸箱，地上摆了一堆座椅零部件，几个女工们或站或蹲，正研究怎么将这些零件组装起来。
“你们在捣鼓什么呢？”梁思远停住脚步，好奇道。
陈语转过头来，擦擦额头上的汗，道，“你们结束啦。”
说罢，她站起身，呼了口气，“莲姨在废品站发现了一些座椅零部件，我们看了眼发现配件还挺齐全的，就拉过来组装，放在办公室里用正好。”
“你们歇一会吧，我来装”，祝珏挽了挽袖口，就要上前接过陈语手中的螺丝刀，却不料她后撤一步，盯着祝珏，神情严肃。
“不行，你快回去练习！四月底前就要公开发表参选声明了，五月六月还有七八场公开辩论，接下来可能还有数不清的媒体访谈和记者提问，你必须得好好准备才行，这样的小事我们会帮你干的，你就全心全意地准备竞选吧！”
“小语说得没错”，周敏也一脸正色地附和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嘴皮子磨灵光，到时候好应付你的对手和那些刁钻的记者们。”
那天晚上，祝珏和沈慕照回到莲姨的小屋里，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她准备参加州长大选的消息。
女工们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疑惑不解。李薇薇一脸懵懂道，“州长大选？那是什么？”
沈慕照只得又对众人解释了一遍州长大选的流程。
“也就是说，如果祝姐参加大选，并且击败了所有的对手，就能当上襄州的州长了？”
陈语眼睛发亮，声音发颤道。
沈慕照点了点头。
众女工们齐齐发出“哇啊”的惊呼声。
“好！好！”李薇薇一拍大腿，笑道，“我看好你！你这个丫头，是能干大事的人！”
一向安静的林小娟也忙不迭地点头附和道，“对，祝姐，你一定会是很好的领导者。”
女工们的彩虹屁一个接一个，迅速包围了祝珏。在众人的赞许声下，祝珏本有些忐忑的心情，顿时又多生出了几分底气。
“参加竞选，想必有许多需要安排准备的事情”，莲姨毕竟年长，思虑周全，想到祝珏参选可能会遇到不少困难，便道，“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但说无妨，大家都会尽力来帮你的。”
沈慕照接口道，“确实有一些事情，需要大家的帮助。”
“哦？是什么？”陈语追问道。
“我准备为祝珏量身打造一份培训计划，帮助她尽可能拿下大选”，沈慕照侧目看向祝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噙着笑道，“届时，还请大家帮我一起督促她完成培训。”
祝珏感受到沈慕照看向她的目光，心中没由来地一跳。
怎么说呢，沈慕照刚才的表情，俨然带了几分狠绝，和她一贯沉静婉约的外表形成了鲜明反差。祝珏不禁为自己之后的竞选培训生活生出几分莫名的担忧来。
事实证明，祝珏那时的直觉是正确的——第二天，沈慕照将众人召集到汉江周末报社内，向众人公布了她专为祝珏准备的培训计划：
“一周内看完襄州近十年来所有的参选者辩论视频，梳理出双方的所有论点和攻防策略，并在此后的每一天抽出两个小时进行辩论训练。”
“四周内看完关于襄州的经济建设、产业布局、城市建设、文化教育等领域的资料，每周五下午做一个小时的总结汇报，脱稿阐述自己对于上述领域的理解，并提出上述领域当前存在的问题。”
“四周内每日学习发声和吐字一小时，练习镜头前的仪态和表情管理一小时.......”
......
祝珏看着沈慕照打印出来分发给众人的单子，陷入了沉思。
这份清单的正反两页，足足列出了二十多种培训事项。每一个事项都列出了明确的完成时间和最终目标，简直就是一个大中小ddl的超级无敌集合体。
祝珏咽了口唾沫，给自己打气道，“四个月时间，努努力，达成这些目标应该不困难。”
竞选八月份正式开始，但基本一两个月前各竞选人就要开始积极活动，四处为自己拉票了。祝珏把最后时限定在七月一号，在这个日期之前完成清单上所列的任务，努努力还是做得到的。
“不，你再仔细看”，沈慕照平静道，“这些事情，都是你在一个月里要完成的，学习资料我已经发你邮箱了。下一个月的学习任务，我还在安排，但是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只会比这多，不会比这少。”
包括祝珏在内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女工们都向祝珏投来了怜悯的目光。
竞选州长，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
祝珏呆滞了一下，随后很快便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感到身上某种刻在东亚小孩骨子里的、沉睡已久的卷王基因正在逐渐苏醒。
好，不就是要她当学习特种兵吗？
学！学他爹的！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祝珏捏着清单的手紧了紧，忽地一下站起身来，就往门外走。
“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学......”
高考哦不对竞选的号角已经吹响，她祝珏从现在开始，就要争分夺秒！
“等等！”沈慕照忙拉着她，有些好笑道，“任务是很紧张没错，但咱们也不急这一刻，先见过你的老师吧。”
“老师？”祝珏有些惊喜。她站在门口，期待地左右张望，“她们等下过来吗？”
“事实上，你的老师已经到了。”
周六从一旁的沙发上站起身，笑吟吟地走向祝珏，朝她伸出右手。
“我就是你的声音和仪态老师。”
祝珏愣了一下，正想问为什么是周六教她声音和仪态，猛然想到那天她和陈语在楼下茶馆里碰见的包租婆装束的中年女子。她曾说，自己是某剧团的退休演员，是周六的“师傅”，这样看来，周六之前应当也在剧团工作，并且从事过演员职业。
思及此，祝珏双手回握周六的手，煞有介事地道了一声，“周老师，你好你好。”
其他女工们在和沈周二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也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了周六曾在剧团当过演员，因此并不奇怪，只笑着看她们二人装作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互动。
“还有我”，梁思远举起手，“我是你的法律专家和辩论老师。”说罢，她又指了指周敏，“这是你的辩论陪练。”
祝珏挑了挑眉，又去和她们二人握手，“梁老师，周敏老师。”
“我是你的媒体专家，负责把控你的竞选宣传内容，以及教你如何处理与公众的关系和对手的攻击”，沈慕照道，“目前你的老师就是这些，等后续......”
她难得地沉默了一瞬，续道，“等后续竞选资金到位后，再请专人来指导你。”
竞选需要钱，这是毫无疑问的。而祝珏在电子厂打工存下的那些钱，相比于竞选所需的维持一个至少包含十几人的竞选团队所需的金钱，只是可怜的杯水车薪。那天在莲姨家院中，祝珏向沈慕照表达过经济方面的担忧，但沈慕照神色坚定地告诉她，竞选资金的事情她会想办法，让祝珏放心。
祝珏虽然不清楚沈慕照该怎样拉来资金，但一向相信她的手段，便暂时将对资金的担忧按了下去。
“咱们几个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是一定会倾尽全力，把肚子里的东西都一股脑地教授给你”，周六看着祝珏，神情认真，旋即又笑道，“你可别因为我们是免费的，就觉得便宜没好货，轻视我们的教学质量啊。”
......
就这样，靠着沈慕照提供的宾馆房间、女工们集资采购的办公用品、还有主动请缨的各位“补习教师”，祝珏的州长竞选团队，在短短两天内便正式运转起来。
上午，梁思远来帮她做资格审查，周六则去附近的大学城招募志愿者，女工们趁着闲暇来帮她打理办公室，置办办公用品，并且一直严格监督她按照沈慕照所列的清单学习，甚至连一点杂活都不让她干。
“今天已经看了很久的辩论视频了，笔记都写了十几页”，祝珏嘟囔道，“正好干点体力活换换脑子嘛。这个椅子就交给我来组装吧。”
“不行”，陈语态度坚决，将螺丝刀护在胸前，瞪着祝珏道，“快回去学习吧。今天的学习任务完不成，可是没有晚饭吃的。”
祝珏认命地退出了女工们的队伍。她拍拍梁思远的肩，“走吧，我送你下去。然后回来接着学。”
两人走出房间，来到电梯门口。祝珏按了楼层，不过一会儿，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面色有些郁闷的大高个从电梯里走出，手上还捧着一沓传单。
“周老师？”祝珏招呼道，“你招募结束啦？”
按照惯例，竞选团队需要人手做一些简单的诸如接打电话、分发宣传物料的活时，出于节约开支的考虑，往往会从大学里招募一些学生志愿者来帮忙。眼下正是缺钱缺人的时候，沈慕照便派周六去大学城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用开实习证明的条件招几个年轻好用的劳动力。
“结束了”，周六疲惫地冲她摆了摆手中的传单。
祝珏注意到那沓传单的厚度和周六早上出门时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便知道招募情况不太乐观，忙出言宽慰道，“没关系，能吸引到一个人就很厉害了！即使一个也没有，那也不要紧，毕竟......”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毕竟，她们能给学生志愿者开出的补助金，实在低的可怜。有人愿意来，那可真是实打实的“为爱发电”了。
“还真被你说中了”，周六露出一抹苦笑，道，“我今早在大学城晃荡了三个小时，只有一个女生表示愿意过来帮忙，还给我塞了她的联系方式。”
“哦？是谁？”
祝珏和梁思远眼睛发亮，同时脱口而出道。
周六小心翼翼地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纸片，递给祝珏。
祝珏接过，定睛一看，只见上面用颇为眼熟的龙飞凤舞的笔迹写着：
“崔子龙，联系电话xx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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