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咏慕连续吐了几口黑血。黑血滋滋冒烟,散发腐朽的味道。那味道难闻又冲鼻,让人想吐。
她左边的身体被烈火焚烧,炙热的温度直冲天灵盖,骨肉烧焦的味道溢满鼻腔。
火舌毫不留情地舔噬她左边的脸和身体,剧烈的疼痛让她左边的脸早已面红耳赤,龇牙咧嘴。她左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理智早已被烧得一干二净。
她试图喊叫,却发现自己早已失声。她仿佛看见地狱之门徐徐打开,狰狞的恶鬼垂涎她的痛苦之色,向她逼近。
她的身后就是无边的火海,烈焰腾腾,热浪滚滚。她退无可退,失足踏空,坠入火海。
火舌窜天,她痛得窒息,喘不过气来。身体被烧得支离破碎,魂魄被焚烧殆尽。这一刻,她已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她右边的身体覆盖冰霜,刺骨的寒冷穿透皮肤,深入骨髓,直逼心扉。她右边的脸和身体瞬间冻得煞白,毫无血色。
冰冷的空气宛若锋利的刀刃,一点一点切割她的皮肤。尖刀慢磨,让她痛不欲生。她的血管里灌满了冰霜,血液瞬间凝固,停止了流动。她体内的温度正在快速地流失,刺骨的冰冷让她思维停滞,无法思考。
她呵气成霜,右边的脸和身体早已冻僵,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宛若脆弱的冰片,轻轻一碰,就能让她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霜降如雪,她右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右边的牙齿撞击声清晰可闻,她右边的肩膀和手指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冷硬,无法动弹。
她右边的视野逐渐模糊,右边的景象似乎染成了一片雪白色,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冰冷的白,寂寥的白,绝望的白。
残酷的冰冷宛若密密麻麻、蚀骨噬心的疼痛,让她身似浮云,气若游丝。每一次呼吸都无比沉重、困难,仿佛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舞。
毫不夸张的说,李咏慕正在承受的冰火两重天之苦,比雷落衡承受的更声势浩大,更威力无穷,让她几番崩溃,频频绝望。
更绝望的是,李咏慕不知道这场浩劫何时才能结束。她在这无尽的、循环的折磨里,身体和魂魄被一遍遍地撕碎,却无法被一遍遍地拼凑。
极度的撕扯和摧毁,以及五感的无限放大,带来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坚韧的意志在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极致的痛苦和煎熬。
此刻,李咏慕无比渴望,自己就是一块无感的顽石,外在的一切都无法让她动容。
她知道禁忌的力量不可操作。如有违背,她会遭到反噬,会受到非人的折磨。她早已做好准备,但还是差点葬送了自己。
后悔吗?不!她不后悔!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她早已没有退路,唯一的生路,就是往前走,不回头!即使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面无改色做同样的选择。
冰火两重天的极致折磨,李咏慕已经痛得丧失知觉。她的衣服、头发完全湿透,她的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她的瞳孔放大,永夜已经降临,黑暗开始蔓延。
李咏慕惨然一笑,有些自嘲,幸好不会有人来。她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若是被撞见了,她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上。
再怎么硬抗,到最后,李咏慕还是痛晕了过去。
下一秒,雷落衡睁开双眼。
天色未亮,屋内静悄悄的,也黑漆漆的。雷落衡躺在床上,他又闻到了桃花香。
这次的桃花香比以往的要馥郁些。熟悉的香味让雷落衡心头一震,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耳聪目明,头脑清醒,就连四肢百骸都透着极致的畅爽和舒心。
雷落衡到处嗅了嗅,最后嗅到了自己的胳膊上,长发上。他似乎找到了香味的来源。他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敢置信,他反复使劲地嗅了好几遍,最终才确定,香味确实出自他的身上。
“怎么可能?”雷落衡瞪大了双眼,脑海里有片刻的空白,“我的身上怎么会有桃花香味?”
是的,没错,雷落衡浑身都散发着桃花香,就连头发丝都是桃花香的香味。
当下,雷落衡并不心慌,也不害怕。他只是很疑惑,很好奇,还有些兴奋。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自带体香。
他曾听雷清珞说过“香美人”,那些都是话本里的妙人儿。大多数是用香粉、香精、香料堆砌出来的,只有极少数是天生奇香,引蝶飞舞。
新鲜劲过后,雷落衡有些苦恼。屋内的桃花香依旧满盈,未曾消减。香是真香,但他该怎么向别人解释这件奇事?别人能否像他一样,坦然接受呢?雷落衡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时,他额头上金光闪耀,灵纹浮现。他脸上、身上的繁复又古老的纹路在肌肤的表面浮现,闪烁着紫金光泽。纹路的颜色极浅极淡,若不细看,压根发现不了。整个过程,持续五秒后,就消失了。
雷落衡还在苦恼一觉醒来自带体香这件事,也就没留意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
“嗯?”雷落衡使劲嗅了嗅,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香味怎么消失了?”
桃花香突然间就消散了,再也寻不到它的踪迹。雷落衡嗅了嗅自己的胳膊、头发,没有闻到桃花香。他又坐直身子,扭动自己的腰,偏头去嗅,甚至仰起头去嗅上方,依然没有闻到桃花香。
若不是坚信自己已经睡醒了,雷落衡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自带体香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桃花香消散了,对雷落衡来说,是一件好事。他不用解释什么,也避免了后续可能带来的麻烦。
雷落衡松了一口气,心头却涌上一阵失落,心脏有些闷闷的,莫名地感到难过。
“少爷,起来了吗?”飘絮像往常一样,敲了敲房门,叫他起床,准备吃早饭。
“来了。”雷落衡摇了摇头,把有些纷乱的思绪暂时抛之脑后。他一边大声回应,一边下床穿鞋。
“他吃完药,有什么反应?”雷万钧问道。
“和往常一样,没有异常。”雷熙明答道。
“那就好。是时候叫她出来了。”
雷万钧抬头看了一眼雷熙明。雷熙明便识趣退出书房,守在门外,留意周围的动静。
雷万钧站起来,走到书柜前,他拿下放在书柜上的花瓶,把整个手掌贴在瓶身上。
蓝色的光线从他的手掌心溢出,向上互相缠绕,最后在他的手背正中央形成了一个蓝色的云朵图腾。
接着,雷万钧用同个手掌轻拍一下瓶身,书柜就开始往两边移动,露出了一堵墙。墙体颜色和书房其他地方的墙体颜色一致。
雷万钧走近那堵墙,用同个手掌贴在墙上,蓝色的光线从手掌心溢出,像藤蔓般,迅速爬满整堵墙。
接着,那堵墙开始自右往左移动,露出了一截往下的楼梯。
雷万钧打了一个响指,指尖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照亮了脚下的楼梯。
雷万钧顺着楼梯往下走,他身后的那堵墙开始合上,连同书柜也开始移动,归置原位。
雷万钧走下楼梯后,他的面前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排壁灯。
雷万钧又打了一个响指,蓝色的火焰朝壁灯飞去。一瞬间,所有的壁灯都被点亮了,蓝色的光照亮了整条通道。
雷万钧沿着通道往前走,蓝色波纹从他的脚下一圈圈荡漾开来,他身后的通道瞬间被黑暗吞没,像坠入了无边的虚空,没有了回头路。
没过一会,雷万钧停了下来。他的面前是一个悬浮的石门,高十余丈,灰色的纹理相互缠绕。
雷万钧抬起手,他手背上的蓝色云朵图腾亮起蓝光,一条蓝光从他的手指溢出,飞向石门,沿着石门上的纹理相互缠绕,不一会就汇成一个云朵图腾。
石门无声打开。咻的一下,雷万钧化成一道蓝影,闪入石门。然后,石门关上了,四周回归了黑寂。
雷万钧落地后,他的头上是一片无边的蓝天白云,他的脚下是一片无边的蓝色水面,水面风平浪静,不见波澜。
四周没有风,安静得可怕,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滞不前。
他的周围萦绕着蓝色的光点,像亮着灯的萤火虫,指引他前行。
雷万钧跟着蓝色的光点往前走,他脚下的蓝色水面开始泛起涟漪。
突然,他穿过一道无形的透明屏障,萦绕着他的蓝色光点开始聚拢,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个蓝色水球。
雷万钧伸出手,他手背上的蓝色云朵图腾亮起蓝光,他点了一下那个蓝色水球。咻的一下,他重心翻转,进入了他脚下的水面世界。
脚下的水面世界永远是黑夜,夜空上星罗棋布,弯月如钩,远处群山环绕,良田错落分布,近处小桥流水,绿树成荫。
不远处有一个木屋,外有一圈竹篱笆围着,大门紧闭,窗棂外开,屋内烛光摇曳。
雷万钧走到竹篱笆的跟前,他伸出手掌贴在竹篱笆上。下一秒,他手背上的蓝色云朵图腾亮起蓝光。
咻的一下,他进了木屋。
木桌旁坐着一位女人,她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疲态尽显,眼睛很亮,但不见往日里的风采。她看起来像大病了一场,被掏空了身体,连精气神也被抽干了。
雷万钧有些意外,也有些吃惊。一年没见,李咏慕身上的生气几乎全无。若不是她的眼睛还在动,他差点以为她成了一具尸体。
虽然雷万钧相信,在蓝水云囚的威力之下,李咏慕绝对插翅难飞,只能画地为牢。但看着她这幅鬼模样,他还是不禁怀疑,她是否偷偷溜出去干了什么事,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坑了。
“你干什么了?”雷万钧坐到女人的对面,明晃晃地上下打量她一番,嫌弃之色溢于言表,“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的。”
“不知雷家主到来,有失远迎。”李咏慕放缓了呼吸,坐直了身子,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没有端起来喝。
“我变成这副模样,都是雷家主的功劳。”李咏慕抬眸看向雷万钧,轻笑一声。她眼睛里流露着轻蔑和愤怒,如同千万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向雷万钧。
“被困在这一方天地,终日不见天日,也无人可倾诉,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简直度秒如年。时间一长啊,人难免会变得麻木,脑子也就转不动了,人自然也废了。”
“我变成这样,雷家主不正好乐见其成?你又何必惺惺作态,让我见笑。这里没有别人,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虚伪,令人作呕。”
一年没见,李咏慕的嘴上功夫丝毫没有退步,还是能把人气个半死。
雷万钧回望李咏慕,他的眼睛里翻腾着怒火。长这么大,只有李咏慕敢如此直白地挑衅他,一次又一次挑拨他的情绪,一次又一次触犯他的底线,她真的不怕死吗?
是的,她不怕死。
雷万钧又想起了她被灭族的那天。她的族人惊恐不安,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而她,站得笔直,波澜不惊,淡定从容,眼里闪着倔强的光。
那一刻,雷万钧就知道,李咏慕的骨子里有着桀骜不驯的劲,她不会屈服,更不会被驯服。
现在,经过一年的蹉跎,李咏慕非但没有被养废,她性格底色里的狠劲和韧性反而被打磨得越发锋利,一露刃就得见血。
尽管她现在看起来弱不禁风,还还之以毒舌,但雷万钧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想隐藏起来的本质。
说到底,李咏慕就是一个不怕死的疯子,还是一条随时等待扑上来咬死人的疯狗。
这一刻,雷万钧多少感觉到李咏慕潜在的危险。他甚至怀疑,李咏慕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是她特意装出来的,就是为了麻痹他,让他放松警惕。
雷万钧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眼睛微眯,嗜血的本性在他的心里蠢蠢欲动,升腾的杀意溢满他的眼眶。
好久没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有意思,李咏慕太有意思了!
她再危险,只要有蓝水云囚在,她就无处可逃,无计可施。比起心眼子,雷万钧自信,自己也不逞多让。究竟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
“起来,去复诊了。”
“难怪雷家主今天过来,原来是我该派上用场了。”李咏慕端起她面前的那杯水,一口喝完。
喝完水后,她把茶杯倒扣在木桌上。她抬起头,看着雷万钧,轻笑一声,嘲讽道:“雷家主之前答应,要给我换个场景。希望你这次能兑现承诺,可不要做个言而无信的无耻之徒。若辱了你的威信,传了出去,雷府的颜面何存啊。”
雷万钧冷哼一声,冷笑道:“那也得看,谁有这个本事,能把这件事传得出去。只怕他有命传,没命活。若是你的话,我倒很期待,你能有什么招数。”
“雷家主你说笑了。我孤身寡人,能活着已是庆幸,哪来什么招数。你太高看我了。”
哼,你就装!谁装得过你!
雷万钧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想和她兜圈子了。他直接站起来,转过身,先走一步,催促道:“跟上,别磨蹭。”
看见雷万钧终于背对她,李咏慕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放缓呼吸,调整重心,咬紧牙关,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瞬间,李咏慕觉得天旋地转,强烈的眩晕感让她险些站不稳。她赶紧撑着木桌,稳住自己的身形。反噬的代价太大了,直到现在,她的身心还没有完全摆脱反噬带来的影响。
眼见李咏慕没有跟上,雷万钧更不耐烦了。他转过头,语气有些冲,不满地说道:“你在磨蹭什么?”
“坐久了,有点麻,要缓缓!你再急,也得让拉磨的驴喘口气吧。”李咏慕没好气地回道。
“女人就是麻烦!”雷万钧也没好气地回道。他转回头,又往前走了一步,催促道:“快点跟上!”
“来了。”李咏慕深呼吸一口,一咬牙,猛地站直了身子,把所有的不适和反胃强硬地按了回去。她的手指深深地、紧紧地掐着她的手掌心,痛感袭来,让她清醒了些。
李咏慕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尖锐的刺痛感反复折磨着她。她虽然走得慢了些,但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形,雷万钧也没看出有何异样。
瞒天过海这一招让李咏慕玩得炉火纯青。面对雷万钧,她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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