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嬷嬷动静弄地有些大，现在外面的人扭头看过来，眼睛扫过姜肆等人时，目露警惕。
姜肆顺势在她旁边坐下，声音不轻不重地说：
“嬷嬷可要慢些，仔细摔了。”
项嬷嬷还没从刚才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径自愣神，没听见姜肆的话。
姜肆倒也不急，一句话后给了她时间消化。
项嬷嬷到底是经历过事的老人，很快她按下翻涌的心思，看向姜肆面露探究。
“姑娘到底是谁？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停顿一下，她又说，
“无凭无据，姑娘话中真假，老婆子我可不敢认。”
姜肆来之前就知道会有掰扯这一段，闻言也不慌：
“嬷嬷以为我从千里迢迢从北地赶到京城来，就是为了传一个假消息给你，逗你玩儿吗？”
项嬷嬷抿紧唇，咬死了不松口说：
“姑娘说长公主她，她老人家不在了，可有依据？如果没有，你平白无故诅咒皇室宗亲，犯下大忌，我就能做主，让你今日走不出公主府的门。”
姜肆笑了一下：“是吗？”
项嬷嬷咬牙切齿想说是，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从姜肆敢大摇大摆上门找上她开始，项嬷嬷心里便已经没了底。
而长公主那边确实很久没有消息传来了。
北地诸侯虎视眈眈，大战小战一日几回都不稀奇，其中还有乱民做乱。
不用多想，项嬷嬷都知道那里有多危险。
当初长公主说要去时，她便反对，一再阻拦还是没能拦下。
如今一别快要两年了，项嬷嬷没有一日夜里是睡安稳的。
看着项嬷嬷紧绷的脸皮和发红的眼眶，姜肆平淡地叙述道：
“三个月前北地大批流民被定山侯晋王，以及其他几位藩王势力一起赶入颖王所在的颍州，随后他们联手封了颍州的路，不许人进出。
封城十天后，流民暴乱，在城中烧杀抢虐，后来长公主派出颖王亲兵镇压，骚乱暂且平息。
但是一个月以后，颍州因缺粮，再加上流民暗地偷抢，从而掀起全城暴乱。
长公主勉力支撑，命人开了颖王私库放粮，城中再次平定下去。
不过可一可二不可三，定山侯和藩王们早就瞧上了颍州这块肥肉，眼见城中耗得差不多了，自是要准备出手了。”
一直安静听着的项嬷嬷颤着声音问道：
“他们，做了什么？”
姜肆看她：“他们只做了一件事。”
项嬷嬷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向城中人传出消息，不管是谁，只要能能献上长公主和颖王的头颅，赏官赏百金！”
这话里传达的消息不仅仅面上的这些，更重要的一点是，只要长公主和颖王一死，颍州的封堵就会结束。
平民百姓便是念及几代颖王的治理管辖，但也不能为此搭上全家。
所以到最后长公主和颖王的下场可想而知。
项嬷嬷不敢再往下想，可即便如此，她也浑身战栗，脸色青白。
姜肆这个时候又说：
“我说的这些是真是假，项嬷嬷着人去北地查一下就知道了。”
项嬷嬷没说话，眼睛发直地盯着虚空的一个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跟在长公主身边多年，本身是个遇事不慌，稳重镇定的人。
可姜肆带来的消息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何况长公主是她的主心骨，也是整个公主府的主心骨。
没有了长公主，不禁是她，往后府里其他的人要何去何从？
她想了很多，可思绪混乱总是理不出个头。
而对于姜肆的话，虽然她很不愿意相信，其实内心已经信了八分。
堂屋里安静了许久，等项嬷嬷终于平静下来后，她目光移到姜肆身上问她：
“姑娘到底是谁？你冒充我家郡主登门又是所为何事？”
此时她已经收起了情绪，虽说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但到底没有了刚才的失态。
另外对于长公主到底是生是死，还有颖州发生的事，她会派人去快马加鞭赶去北地一一查探清楚。
眼下重要的是，姜肆为什么要登门给她送来这些消息。
项嬷嬷不相信，姜肆没有别的目的。
话引到了这，姜肆便也直接切入正题了。
她神情一肃，对项嬷嬷说：
“嬷嬷以为颍州发生的事，只是特例吗？”
项嬷嬷沉默地看着她。
姜肆道：“如今天下诸侯王手里握着兵权，底下有税收，几代经营一个地方。
胃口自然慢慢就养了起来，看谁都不如自己，所以看上了什么地盘，就想去抢。
以前有朝廷压在上面，他们只敢暗地里谋划，到现在朝廷式微，没有了上面的大山，他们也就放开了手脚。
今日跟你打，明日跟他打。
**得到膨胀，总有一天，当他们吞并的地盘不足以养他们的野心时，嬷嬷觉得他们会做什么？”
项嬷嬷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跳：
“放肆，你……”
姜肆平平常常地笑了一下：
“嬷嬷整日在京城，看的是九衢三市软红十丈，不知道外面的天早就变了。”
项嬷嬷听得再坐不下去了，姜肆的每一句都是能让她砍头的大逆不道之言。
她迅速瞥了一眼堂屋外站着的人，压低声音，语气却重地说：
“住口，跑到长公主府来说这些话，你有错了地方。”
项嬷嬷心里还搁着长公主和颍州的事，又见姜肆胆大包天，句句都是砍头的话，当下就想把人轰出去。
不对，不能轰出去，万一她出去乱说，连累了长公主府，惹出祸端可如何是好？
项嬷嬷几个念头闪过，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姜肆他们从陶家村到飞云寨再到京城，什么没经历过，对人的恶意最为敏感。
几乎项嬷嬷刚表露出杀意，不说姜肆连陈盈都感受到了。
她眼神一变，直勾勾地盯着项嬷嬷，目光锐利。
“我的话还没说完。”
姜肆依旧冷静，她的面庞很柔和，跟项嬷嬷说话时也没有展现出半分攻击力，平铺直叙地将那些话一一说了出来。
“嬷嬷先听我说完。”
她语气一点也不强硬，可项嬷嬷莫名地被镇住了一瞬。
而在她还没回过神来时，姜肆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嬷嬷不是问我为何冒充靖瑶郡主登门吗？”
项嬷嬷绷着脸，不说话。
姜肆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为了救人来的。”
“姑娘既然知道长公主她，出事了。”
后面几个字项嬷嬷说得有些艰难，她抿紧唇转移了话头道，
“自从长公主离京后，公主府便闭门谢客，已经很久没在权贵中出现过。何况靖瑶郡主自小在颍州长大，和皇室宗亲都不亲近。
姑娘真的是登错门，找错人了。”
项嬷嬷人精一样的人，如何看不出来姜肆的打算，无非就是想借着长公主府的势力救人。
可是先不谈其他。
她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凭什么觉得长公主府会给她借这个势？
还敢堂而皇之登门，简直荒唐。
姜肆却是笑了笑：
“没有错，项嬷嬷，我要救的人就在长公主府里。”
项嬷嬷一愣：“什么？”
姜肆：“前面我已经说了，如今朝廷已经压不住下面的诸侯王了。外面的天早就乱起来了，只是还没有打到京城来而已，可是这天不远了。
项嬷嬷，覆巢之下无完卵，等到诸侯王真的打到京城来，皇室宗亲首当其冲会成他人案板上的鱼。
长公主府又没了长公主的庇佑，一群没有主人的奴仆，在兵祸中会有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嬷嬷。”
项嬷嬷想反驳，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
“项嬷嬷，你们虽为奴仆，可在长公主府的日子过得比寻常百姓还要自在。没有挨饿受冻，吃过苦头，没有见识过外面饿得受不了的流民易子而食，买卖两脚羊的穷凶极恶。
若那一天真的来的，嬷嬷觉得，这满府的人能活下来多少，死又会死得多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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