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音白双手压着腹部,姿态别扭地顺着那根手指抬头望天,一道道闪电似是怜惜她的强弩之末,唰啦照亮夜空:高低小楼鳞次栉比,张牙舞爪的飞脊之间,狂风中,似雾似纱的薄膜正随风摇曳:简直离谱!整个县衙上空,居然密密匝匝地拢了一层捕鸟网!
顾音白好悬一口老血哽在喉头,没直接把自己送走。
瞧见她瞬间灰败吃瘪的表情,县令夫人畅快极了。
其实她知道此时这孩子还在瞎蒙,多半是真的没听到她跟县令密谋通敌卖国之事。
可那又怎样?
若她早些知道,或可能因为家里的狗听话,把她当根骨头赏了也无不可。
可当她亲眼见到了这丫头的胆略和难缠,城破在即,留个这么大的祸患让她放虎归山?
双喜今天必须得死。
直到看着她身下洇开得越来越大的血泊,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意兴阑珊的使劲挥舞了几下手里的帕子,示意家丁抓紧扫尾。
陈县令事务繁忙,深怕消息走漏才陪夫人一起前来确认,如今见尘埃落定,带着心急如焚的陈阿彪和几名伤者急急离开了。
剩下的人不敢怠慢,拖起顾音白的手脚直奔院中水井。
顾音白吃痛,被暴力扯住双臂,只能松了对伤口的压制,伤口的血又汩汩而出。
几人拖着她到了井口,粗暴地把她头朝下就往井里塞去。
顾音白双手卡住井口,死活不肯就范。
县令夫人瞧着她挣扎的样子,像是得了什么趣儿,打定了主意今儿一定要看人弄死她才解气。
于是也不急着走了,由两个丫鬟扶着,没骨头般靠着身子看乐子。
可几息过去了,眼瞅着四五个人都扯不脱她,夫人打了个哈欠,略显不耐地发号施令:“给我打断她的双手。”
嬷嬷身后突兀的跨出来一人,还背着一把弓箭。
顾音白边继续边蛄蛹边死死盯着他的脸,是他!重伤她的箭手!
只见这人眉骨突出眼窝深陷,平平无奇的脸上此刻满是恶意,他狞笑上前,欣赏战利品似的盯着她小腹处露出的箭镞。
“小娼妇敢伤我彪哥、干娘?”他咬牙切齿地小声冲她唾道。
顾音白感受到死亡威胁,牙齿止不住地开始打战。
他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上前从家丁手中接过她的左臂,下一瞬间,顾音白右臂挣脱了家丁的束缚,手中家伙直插箭手面门!
那箭手反应极快,可距离太近,听到劲风只来得及用右手挡在脸前,一截树枝直接穿手而过,明晃晃地停在他右眼球上,血溅了满眼!
“啊!”他疼得大叫一声,猛地把树枝用力拔出,才看到刺入的那一端又细又尖,居然被打磨过!
这狠人居然一直把树枝藏在袖口,借着挣扎在井壁上打磨伺机脱逃?
他眼力极佳,果见她粉白的内袖上一抹显眼的暗绿。
假如树枝再长一寸,他的眼就瞎了。
若非不合时宜,他真有点儿佩服她了。
她牙齿打颤居然都是在欺骗他而换取他卸下防备,明明出列之前,他还暗自戒备:她刚在柴房伤了四个壮仆!
假如今儿他不在场,没准真能让这看上去快死了的丫头跑了,刚他也注意到了,这丫头压着伤口,看着出血多,那一箭竟并未伤及性命!
最后一箭本该正中她左下腹主动脉,结果现在居然在她肚脐上两指处。
他的箭他知道,他眨眼之间连射三箭她居然连躲三箭!
不得不说她这张脸,太有欺骗性了。他都有点儿惜才了。
可她伤了自己的手,这可是一只神箭手的手!
井边的家丁们腿都抖麻了,这姑奶奶今儿怕不是鬼上身了,就剩一口气了居然还这么玩了命地作死!
夫人双眼眯起,不悦地咳了一声。
那箭手就着袖口,熟练地缠好了自己的伤口,听到催促不再迟疑,重新钳住顾音白的左臂把袖子一撸,微一用力,就把她的小臂撅折了。
碎裂的骨茬子戳破了皮肤支棱了出来,顾音白痛的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紧接着右臂的剧痛再次唤醒了她,她痛到失声,两耳嗡嗡差点儿又昏死过去。
举着她的家丁们哪怕见识了她的骁勇,此刻见个水灵灵的姑娘被这么糟践,也都面露不忍。
顾音白双臂折断破布一样被架在井口,再次被人举起往井里塞去。
县令夫人一点儿没被箭手的意外打扰,反而止了哈欠更专注了,看得津津有味、眼都不眨,下一秒只觉一抹红带着神秘的弧光一闪而过,“慢着!”
她起身上前,只见倒垂着的顾音白领口里掉出一物正垂在她的唇边,血红血红地在夜色里发着幽光。
家丁听命即刻不冻僵在井边,县令夫人上前,箭手在旁立马出声:“夫人小心!”
县令夫人看着被四人举着,死狗一样只有进气没了出气的顾音白,冲他挥手示意他退下,隔着帕子捏起来一看,“这是何物?”这东西,好像在哪儿见过……
顾音白意识已快模糊,眼角忽闪飘过了自己的鸡血石吊坠,唯有不同的这是原石。
原石边缘细薄锋利,还曾割破过自己的脖颈,所以后来爷爷找匠人加上了金形边框。
而今县令夫人那盛气凌人的脸近在咫尺: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妖妇!
顾音白心下发狠,一口叼住吊坠,撞上前去狠厉一甩!
“啊——!贱婢!”
事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谁也不曾防备还剩一口气的顾音白竟如此悍勇,一道惨呼过后,县令夫人捂住脸跌坐在地。
顾音白咬紧鸡血石,双腿立马做了个括号动作用力一扥,彻底吓蒙了腿脚完全不听使唤的家丁们猝不及防,顾音白就这么脱手直挺挺地掉进了井口里!
缓过一口气来的夫人扑到井口,看着井底如沸水一样连绵不绝冒出的血色泡泡,语气里再无半分细柔,表情失控大声嘶喊:“贱人!来人!快来人!把她给我叉出来!!!”
只见她双手染血怒急转身,再无一分端庄优雅,头上的步摇抽打得眼角充血,“我要把她一片一片,割下来喂狗!!!”
闪电连绵不绝顷刻而至,身后嬷嬷如见恶鬼:自家主子从左眼到右嘴角一道极深的伤口,把她原本妩媚的面孔一分为二,上半张脸惨白,下半张脸血红!
此刻院里所有的人都只剩一个念头:完了!
太平了十数年的涵郸县,怕是要重燃血雨腥风!
酝酿了大半夜的大雨,终于倾盆而至。
似是只昏迷了一瞬,又或许过去了很久,顾音白被一把清爽的正太音唤醒——
“竭诚为您服务,我是您的专属智能管家,小树。”
声音清脆,带着一种电子合成的童真。
顾音白猛地睁眼,狂喜之下心跳骤然加快,难道穿回来了?!
熟悉的21世纪装修风格映入眼帘,雕花吊灯下是柔软考究的羊毛地毯,墙上的浮雕屏风暧昧而精致,氤氲的香氛让空气带着淡淡的旖旎气息。
满屋子眼花缭乱的粉的紫的浮夸的气球,果盘、蛋糕、啤酒、饮料堆满了客厅。
一条玫瑰花地毯曲折蜿蜒直通卧室。
骚包的装修风格没跑了,A市最著名的情趣酒店“澜火”总统套房。
今晚男朋友要在这里跟她求婚,她一边泡澡一边刷小说,然后……断片了?
等等,那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垃圾桶是谁?
“我是您的专属智能管家,小树。”对方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酒店服务员?”顾音白疑惑,努力回忆,她进包房的时候有这么个垃圾桶吗?
“不,我只为您一个人服务。”
顾音白没心思理它,低头四处找手机,结果刚迈出一步,裤腿忽然一绊,险些让她摔个狗啃泥!
她不可思议地低下头,脚下她刚躺过的地毯上全是枯枝烂叶臭泥点子,明亮的光线里自己身上的蓝灰色丫鬟服分外扎眼: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这绝不可能!
双喜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在这样的绝境中生还?!
可她此刻整个人都像浸在暖阳里,暖洋洋的,不痛不痒,甚至还有些飘飘然……
她无措地摸上自己的脖颈,滑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再看手臂,完好如初,她不死心地翻转双手查看,虽满手老茧,却白皙修长,别说翻甲,一丝血痕都没有。
“检测到您情绪波动过大,请冷静,深呼吸。”
小树的电子音及时响起。
顾音白恍惚地抬头,看着它熟练地从肚中伸出机械臂,在客厅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罐装百事,“呲啦”一声拉开拉环,递到她面前。
“我想这个可以帮到您。”它还试探性地晃了晃手臂。
顾音白机械地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熟悉的口感带来些许真实感,她躁乱的心绪总算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环顾着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包房,喃喃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谁?我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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