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月亮被乌云挡住,若隐若现。
戴着面具的一人,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说:“时日所剩无多了,已有几个弟兄被那施执事擒住。剩下几处阵点,位置太显眼,若要破除,耗时较久,怎么办?”
另一道身影静立不动,唯有眼中带着冰冷的决绝。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传令下去,不必再藏了。先把这宗门彻底搅浑,恐慌、猜忌、内斗,越是混乱,才对我们越有利。”
他微微侧首,面具下的视线与另一人对上。
“趁乱行事,不惜代价,必须在计划好的时间内毁掉剩余的阵眼,记住不惜一切代价。”
“是。”
两个黑影没入黑夜。
*
天光初亮,寒意未散。
一名早起的弟子路过练功场,看见木丛旁边地上明晃晃躺着个人。
“喂,兄弟,这儿可不是睡觉的地方。”他嬉笑着上前,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那人的小腿。
触感僵硬。
他好心上前俯身将人扳过来。
下一瞬,他魂飞魄散般猛然后跌,一屁股坐倒在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扭曲的脸,脖颈被巨力拧成了诡异的角度,双眼空洞地圆睁着,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沫,死状凄惨。
“死、死人了!”
凄厉的尖叫撕破了清晨的平静,惊动了不少弟子,他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恐惧在每一张年轻的脸上清晰可见。
宋安也恰巧在这附近。
当她看清地上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用力攥紧拳,才勉强压下那股生理性的不适。
她听到周围窸窸窣窣的低语。
“天哪!是王译!”
“活生生的一个人,前几天还说要去当山匪呢。”
“他怎么会死在这里,会不会是平日里太嚣张,得罪了人。”
“看脖子,是被人扭断的!”
“是谁干的?太可怕了!”
“宗门里也不安全了,居然会死人?”
“会不会,下一个就轮到我们?怎么办?”
惋惜与悲悯在宋安心头掠过,但随即被更强烈的警惕所取代。
混乱,已然开始蔓延。
“咚——!咚——!咚——!咚——!咚——!”
五记沉重急促的钟声接连响彻山峦,惊起飞鸟。
这是青山剑宗最高级别的紧急集结令,非重大事件不鸣。
不过片刻,青山台上已站了不少人,所有尚在宗门的弟子杂役陆陆续续悉数到场,人群中充斥着不安的低语。
高台之上,施佑锦临风而立。
他面色沉肃,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疲色与血丝,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这连续几日,他虽已揪出数名怀有异心的弟子,可那些人内心如此决绝同死士一般,一经抓获便即刻自绝,未吐露半分有用信息。
更棘手令人不解的是,暗处之人非但未曾收敛,行事反而愈发猖獗狠辣。
起初只是破坏阵法,暗中偷袭,如今却已发展到随意杀人,甚至将尸体弃于显眼之处。
今日那具被扭断脖颈,而后弃于路旁的弟子尸身,已然在宗内引发了不小的恐慌。
宗主、副宗主离宗未归,几位长老也恰在此时不见踪影,连那许言也莫名失踪。
偌大的宗门,此刻竟更似一座空城,所有压力都压在了他一人肩上。
施佑锦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惶惶不安的众人,声音灌注灵力,清晰地传遍全场。
“肃静!”他声音洪亮,压下细微骚动。
“近日宗门连生变故,想必诸位已有耳闻目睹。坏有异心之人现今隐于暗处,毁我阵法,伤我同门,意在动摇我青山剑宗根基。然我青山剑宗立派百年,历经风雨,岂能被轻易动摇。”
他略微停顿,让众人知晓现今形势。
话语刚停,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面露警惕,握紧手中剑。有人眼神闪烁,已有惧意。有人窃窃私语,对身边的人投去怀疑的目光。还有人在暗中交换眼神,笑意微露。
恐慌,在人群中更快地扩散。这场守阵之战,尚未开始,便已蒙上了猜忌与不安。
他向前一步,声调陡然拔高:“护山大阵,关乎宗门存亡,亦关乎青城安危。阵在,则宗门在,青城安;阵破,则宗门危,青城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诸位既身在青山剑宗,此刻已至宗门存亡之秋,便要共同进退。”
而后他环视全场,动用灵力阵法,将在场弟子分隔开来。
“现传我令,所有在场弟子,依我指派,分作十队,即刻前往十处阵点驻守。你们的任务,便是无论如何,守住阵点。”
说完,人群之中仍未平息,不过已经缓缓行动了起来。
施佑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知此法并非万全之策,隐患重重,但眼下他已别无选择,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只能期望,能守住阵法,而那些混入其中的人,若想要破坏,至少也会暴露出来。
宋安也在人群当中,她看着台上站着的施佑锦。
现在将宗门里的人聚集起来,想来不是什么好办法,人群各自分派,猜忌怀疑愈发强烈,不过想来他应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当她听到“青城安危”四字,心中不禁一紧。
攻城若真成了,那尚在青城的爹娘该怎么办?他们离交界如此近,又能逃到哪里去?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好分配到的阵点。若真的守不住,那再逃就好了。
她摸了摸腰间的短剑,至少,她要活着回到父母身边。
宋安握紧了剑,随着人流走向施佑锦分配好的方位。
人群之中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
宋安知晓是秦寻风,因为他从刚才讲话时便找到她,不声不响地跟在她的身后。
秦寻风声音很轻,和这个块头有些不符,怀中抱着一柄长剑,手中拿着那日买的圆球。
“宋安,我和你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可以吗?”
宋安转头看了看他,眼中有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藏不住的害怕。
宋安点了点头:“那走吧。”
众人依令分散至各处阵眼。
她目光扫视,寻了块离阵点不远且能背靠青岩的地方,拂去表面枯叶与尘灰,屈膝坐下。
而后她才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阵点,是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大树。
她想起那晚蒙面人意图破坏的是一块岩石,不过没这般大。
这护山大阵的阵点,想必应是借这些山川石树为媒介,再用灵力连接,形成屏障。
她侧过头,看向一直神色惶惶的秦寻风,朝他招手。
“别站着了,坐我旁边吧。”
秦寻风立刻在她旁边坐下,怀中紧紧抱着那柄长剑和那颗圆球。
可他的目光落在宋安横于膝上那柄带着锈迹的长剑上,又犹豫片刻,将自己怀中那柄连鞘长剑递了过去。
剑未出鞘,只见那剑鞘与寻常材质不同,有着异样的纹路和一些珠宝镶嵌,手柄处还缠着金丝,金丝在光线下一闪一闪。
“要不你用我这把金川剑吧,反正我也不太会使剑。”
宋安的目光在那剑上停留一眼,立马看出它的不同。
不过,她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膝上的铁剑,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必了。你用这把好剑,先护好自己周全。都是杀人见血的兵刃,锈的铁的,与金的玉的,应该也没什么不同。”
秦寻风见她拒绝,于是将剑收回,笨拙地横在自己膝上。
宋安看着他毫不设防的样子,又补充道:“你既带了这般显眼的东西,至少要藏一下。如此显露,只怕还没遇上敌人,就先被偷了。”
“不会吧?我爹买这剑时,那卖家说,此剑名头甚响,江湖上少有人敢动它的念头。”
宋安看着秦寻风这个一本正经又一脸天真的样子,一时语塞。
这剑在真正的高手手中的确无人敢觊觎,但在他这般剑都拿不好的人手里,简直如同稚子抱金行于闹市。
转念一想,以他家应该也不差这一柄剑的钱。
她最终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没事,你开心就好。”
秦寻风看见宋安的神色,低声解释道,“其实我平日也很少将它拿出来,只是如今情况危险,我觉得还是带着它,稳妥些。”
宋安听后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而后便静心调息打坐。
与她近乎入定的沉静相反,一旁的秦寻风没人和他说话后,又如坐针毡。
他一路走来包括坐在此处,尽是四周压低的窃窃私语,目光与他人偶然对上,多是怀疑与审视。
宗门之内弟子大抵分为两派,一为官府权贵塞入的旁系,一为修仙世家出身的宗门关系户。
像他与宋安这般说不出门派,家中又无人在朝为官的人进入山门,实属异类,此刻自然成了首要的怀疑对象。
因为常人都会认为那些内奸混入他们这等背景模糊的弟子当中,是件简单的事。
除非举荐之人,也就是他们背后的人有问题,可谁又敢瞎说为本家惹来仇恨,只有他们这样的人好欺负。
如此毫不相干的人聚于一地,全无信任根基,唯有猜忌蔓延,秦寻风觉得爆发冲突不过迟早之事。
可是他也不敢乱走,别处也不一定会比此处安全,万一一个不注意死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就更冤了。
于是他就静静坐在宋安旁边。
*
青山剑宗更高处的东观山台上,一人远远地观望着山腰处发生的事。
许言远远望着下方青山台上的人群,正依照施佑锦的指令,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般,慌乱又勉强地分成十股,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他轻轻摇头,嗤笑一声。
“施佑锦啊施佑锦,空有一身修为,耿直到这般田地,却半点不懂变通,更不识人心。”
“不过也好,”他语气轻慢,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如此一来,这场戏才能演得更逼真,进展也能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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