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玙倾那句“一条绳上的‘穷鬼’和‘病秧子’”话音刚落,楼梯口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已经如同擂鼓般逼近!
“搜!一间间仔细搜!别放过任何角落!”
沈霁月吓得魂飞魄散,怀里的银票包抱得更紧了,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床底下钻,却被温玙倾一把拽住胳膊。
“床底?等着被瓮中捉鳖?”温玙倾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间简陋的客房,最后目光定格在房间角落里那扇小小的、糊着厚厚窗纸的木格子窗户上。“上面!”他当机立断。
沈霁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更白了:“…房…房顶?!”
“不想被抓回去拜堂就闭嘴!”温玙倾没时间解释,一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窗户,一股凉风瞬间灌了进来。他探头往外一看——运气不错!窗外是一条更窄的死胡同,堆满了杂物,旁边紧挨着客栈低矮的瓦片屋顶。
“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温玙倾蹲下身,语气不容置疑。
沈霁月看着那并不算高的屋顶边缘,又看看温玙倾坚实的肩膀,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高和体弱的恐惧。他牙一咬,心一横,手忙脚乱地把银票包塞进怀里,扶着窗框,一只脚颤巍巍地踩上了温玙倾的肩头。
温玙倾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沈霁月只觉得身体骤然拔高,惊呼卡在喉咙里,另一只脚胡乱蹬着墙壁,双手拼命去够屋檐的边缘。
“抓住!”温玙倾低喝。
沈霁月的手指终于抠住了冰凉粗糙的瓦片边缘,用尽吃奶的力气往上爬。他身体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全靠温玙倾在下面用力托着他的脚踝往上送。一阵狼狈的扑腾,伴随着瓦片轻微的滑动声,沈霁月终于像只笨拙的猫一样,滚上了客栈低矮的屋顶。
他趴在冰冷的瓦片上,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让开点!”温玙倾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只见他后退两步,一个轻巧的助跑,脚尖在窗框和墙壁上借力一点,身形如鹞子般轻盈腾空,手臂一撑,利落地翻上了屋顶,动作干净漂亮,只带起几片碎瓦的轻响。
沈霁月看得目瞪口呆,隔着鲛绡都能感受到对方动作的利落。武痴莽夫…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厉害?
“快走!”温玙倾没给他发呆的时间,一把将他从瓦片上拽起来。屋顶坡度不小,沈霁月脚下发软,走得摇摇晃晃,全靠温玙倾拽着他手腕才勉强稳住身形。两人在屋顶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移动,瓦片在脚下发出令人心惊的细碎声响。
“这边下去,连着隔壁绸缎庄的后院,翻过去就是另一条街……”温玙倾压低声音,拉着沈霁月小心翼翼地朝着屋脊另一侧边缘挪动。
就在他们快要到达边缘,准备找地方下去时——
“哟!二位小公子,这屋顶上风景可好啊?”
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懒洋洋地从旁边更高的屋脊上传来!
两人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旁边那栋三层酒楼的飞檐翘角上,不知何时竟斜倚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劲装的男人!那人约莫三十来岁,嘴里叼着根草茎,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他们。他腰间佩着一把无鞘的弯刀,在秋日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
温玙倾瞳孔骤缩,瞬间认出了来人——京城六扇门里出了名的“笑面狐”柳七!轻功卓绝,专门负责抓捕那些擅长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或者,逃婚的世家子弟?
“妈的!”温玙倾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京城地面上,能悄无声息蹲在这么高地方盯梢的,除了这“笑面狐”还能有谁!
沈霁月更是吓得腿一软,要不是温玙倾拉着,差点直接滑下去。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完了完了完了!屋顶上怎么也有人蹲守?!
柳七笑眯眯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温公子,沈小少爷,底下的人可找你们找疯了。这大婚的日子,二位不在喜堂上,跑到屋顶上私会赏景,真是…好雅兴啊!”他故意把“私会”二字咬得极重。
温玙倾脸色铁青,知道跑不掉了。他下意识地将沈霁月往身后挡了挡,眼神冰冷地盯着柳七:“柳捕头,好兴致。”
“职责所在,职责所在。”柳七笑眯眯地,脚尖一点,如同大鸟般轻盈地落在两人所在的屋顶上,动作无声无息。“二位是自己跟我下去呢,还是…让在下‘请’你们下去?”他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腰间的弯刀柄。
温玙倾握紧了拳头,骨节泛白。他知道柳七的厉害,自己或许还能拼一拼,但带着沈霁月这个拖油瓶,绝对没胜算。
就在这时,客栈后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京兆府的捕头、沈家的壮仆、温家的管事,还有一群家丁衙役,呼啦啦全涌进了这条死胡同,正好抬头看见了屋顶上对峙的三人!
“少爷!”温家管事又惊又喜又无奈。
“小少爷!您没事吧!”沈家壮仆差点哭出来,“官爷!就是他们!快救救我家小少爷啊!”
“柳捕头!您果然神机妙算!”京兆府捕头松了口气。
场面瞬间热闹非凡。
柳七看着下面的人群,又看看眼前两个穿着粗布青衣、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的少年,忍不住噗嗤一笑:“得了,热闹看够了,人也齐了。二位小祖宗,请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玙倾和沈霁月对视一眼(隔着鲛绡),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和认命。完了,插翅难飞。
最终,两个穿着廉价棉布衣、刚刚还在互相刻薄吐槽对方是“火坑”的少年,被各自的家人像提溜小鸡崽一样,小心翼翼地(沈家)和恨铁不成钢地(温家)从屋顶上“架”了下来。
沈霁月被几个壮仆小心翼翼地护在中间,生怕他磕着碰着,嘘寒问暖,连声说“小少爷受惊了”。温玙倾则被自家管事黑着脸低声训斥:“公子!您太胡闹了!这…这让老奴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温玙倾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但看到沈霁月那副被众人簇拥着、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到嘴边的反驳又咽了回去。
京兆府的人看着这抓回来的“逃犯”,一个比一个金贵,也不敢真当犯人对待,只能好言好语地“护送”着。柳七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笑得见牙不见眼,觉得今天这差事真是值回票价了。
三天后,城西温府,西厢房(临时囚禁点)。
雕花的窗棂透进几缕微弱的秋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安神香的气息。房间布置得极为雅致舒适,软榻锦被,案几上还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和温着的参汤。
沈霁月蔫蔫地趴在柔软的锦被上,像一朵被霜打蔫了的小白花。他身上的粗布衣早就被换成了舒适的云锦软袍,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鲛绡也换了一条新的。但这三天,他就像只被关进金丝笼的雀鸟,彻底失去了自由。
门口守着两个沈家派来的、据说身手极好的嬷嬷,寸步不离。窗户外面,据说也有温家的护卫在“巡视”。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严防死守,杜绝他再次“溜号”的可能。
他百无聊赖地数着床帐上绣的云纹,心里把那群唠叨的嬷嬷、凶巴巴的温家护卫(虽然没见到人,但肯定凶!)、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柳捕头骂了个遍。当然,骂得最狠的还是那个“穷鬼莽夫”温玙倾!要不是他动作太慢,没及时翻下屋顶,怎么会被柳七逮到?!
“骗子!还说能跑掉!”沈霁月气鼓鼓地捶了一下软枕。不过…他偷偷摸了摸怀里——幸好!他之前换下来的那身粗布衣没被收走(大概是太不起眼),袖袋里他机智地藏了几张卷成小卷的银票和一小包金叶子!还有一小瓶应急的药丸!这是他最后的底气!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其细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笃…笃笃…笃…
沈霁月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这声音…是隔壁!
他像只警惕的小动物,蹑手蹑脚地溜到墙边,把耳朵贴上去。
隔壁传来温玙倾压得极低的声音,隔着墙壁有些模糊,但能听清:“喂!病秧子!还活着没?”
沈霁月立刻炸毛,也对着墙壁压低声音回敬:“穷鬼!莽夫!蠢货!都怪你!”
隔壁沉默了一下,似乎被噎住了。过了一会儿,温玙倾的声音才又响起,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少废话!还想不想出去?”
沈霁月眼睛瞬间亮了(隔着鲛绡):“你有办法?”
“废话!这破地方能关住我?”温玙倾的声音带着傲气,“今晚子时,后院靠马厩那边的墙角,有个狗洞…咳,不是,有个排水口,被杂草盖着,能通到外面巷子!我在外面接应你!敢不敢来?”
狗洞?!沈霁月小脸皱成一团,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堂堂沈家小少爷…但是…自由!他用力点头,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敢!怎么不敢!”
“好!子时,带好你的‘盘缠’和‘药罐子’,别磨蹭!”温玙倾叮嘱道,末了又补充一句,声音更低,“…小心点,别又被抓了。”
沈霁月哼了一声:“管好你自己吧!莽夫!”
约好了时间地点,沈霁月的心又活泛起来。他悄悄摸出藏在枕下的粗布衣换上,把银票和金叶子贴身藏好,药瓶塞进袖袋。然后装作无事发生,乖乖喝药,乖乖吃饭,乖得让守门的嬷嬷都放松了警惕。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沈霁月像只灵巧的猫,避开守夜嬷嬷的视线,凭借着对黑暗的适应(鲛绡在微弱光线下反而能视物),溜出了西厢房。他按照温玙倾的描述,小心翼翼地摸到后院马厩附近。果然,在一丛茂密的杂草后面,找到了那个被半块破木板虚掩着的、不算小的排水口!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飘出来。
沈霁月捏着鼻子,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心里天人交战。钻狗洞…太丢人了!但是…自由!他深吸一口气(被气味呛得咳了一声),视死如归地趴下,手脚并用地往里钻。衣服被粗糙的砖石刮蹭,沾满了泥土和蛛网,但他顾不上了。
好不容易从另一边探出头,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他刚想松口气,一只熟悉的手就伸到了他面前。
“啧,慢死了。”温玙倾嫌弃的声音响起,但动作却利落地一把将他从洞里拽了出来。
沈霁月狼狈地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草屑,没好气地回嘴:“嫌慢你别等啊!穷鬼!”
温玙倾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眼前重新换上粗布衣、蒙着鲛绡、灰头土脸却眼睛(位置)亮晶晶的白毛团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袱。
“给。”他把包袱塞给沈霁月。
沈霁月疑惑地打开,里面是几个还温热的肉包子,一包切好的酱牛肉,甚至还有一小瓶…枇杷膏?!
“路上吃。”温玙倾别开脸,语气依旧硬邦邦,“省得你又饿得肚子叫,吵死人。”
沈霁月抱着包袱,隔着鲛绡看着温玙倾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柔和的侧脸,心里那点怨气忽然就散了。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谢了。”
“少废话,快走!”温玙倾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拉起沈霁月的手腕,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旁边更深的巷弄阴影里。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挨在一起。沈霁月被拉着跑,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道,看着前方少年挺拔的背影,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跟这个“穷鬼莽夫”一起逃婚…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他忍不住小声问:“喂,穷鬼…我们这次去哪啊?”
温玙倾头也不回,声音顺着夜风飘过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天涯海角!打遍天下无敌手之前,谁也别想抓我回去成亲!”
沈霁月撇撇嘴:“谁要跟你打遍天下!我要去赚大钱!当天下第一有钱人!”
“随你!别拖我后腿就行!”
“你才拖后腿!病秧子!”
“穷鬼!”
“莽夫!”
细碎的斗嘴声渐渐淹没在京城深秋的夜色和纵横交错的巷陌里。两个刚刚逃出“牢笼”的少年,穿着粗布衣衫,一个怀揣着天下第一的剑客梦,一个揣着天下第一的财富梦,再次踏上了前途未卜、鸡飞狗跳的逃婚(或者说…私奔?)之旅。
至于身后温府和沈府再次发现人没了的鸡飞狗跳…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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