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人？”景缦上前问道。
谢常馀神色平静，语气中却透出几分忧伤。“我在等一位朋友，可是他没有回来。违背约定向来是严重的事情。”
三人一鸟同时陷入沉默。谢常馀捡起地上的玉尺，又从袖中取出另一半，拼合在一起。“我只见到了它。”
柳离亭看了一眼安放在谢常馀手中的玉尺，只见其上妖力流转，不由得暗自心惊。即便记忆模糊，他也记得这玉尺。至于是何时所见，他却想不起来。
片刻之间，他只觉得心神不稳。对于他这样的半妖而言，并非好事。一旁的景缦似乎也察觉到异样，向谢常馀道：“城主……你在做什么？！”
谢常馀收起玉尺，语气平静。“聪明如你，很快就会知道。你之前问我玉尺的事情，我现在回答。此物记载了妖界南部结界的变化，受妖力循环的影响成为妖术造物。至于为何来到丰澄邑，又为何制造幻境——我认为并非玉尺自发所为，背后另有其人。”
不待景缦说话，柳离亭怀中的攸宁突然挣脱，转而飞到空中，惊恐万分地道：“有水……”
在三人的脚下，没有触感的水正不断涌起，没过脚踝和膝盖，水位仍在上升。城外尚且如此，城内的情况恐怕更不妙。
谢常馀泰然自若道：“我借用了玉尺的能力，让整个丰澄邑进入幻境。我这么做的原因……你们很快会知道。请不必担心，我会保证幻境中所有人的安全。再会吧。”
城主的话语犹在耳边，丰澄邑已经被彻底淹没。
众守护者按照既定的路线在城中巡逻。日落西沉，众人陆续回到窄园，听候执掌者的下一步安排。却见转瞬之间，明月高悬，时间已是夜晚。城内热闹依旧，街头人声鼎沸，一墙之隔的窄园却越发冷清而诡谲。
易疏焉与桐山走在园中，墙外的人声已经听不真切。草木无风自动，月光如水倾泻，时间仿佛静止。
“姐姐，是我的错觉吗……”桐山道，“城中的月亮，从来没有这般明亮过。”
“你又长大了一岁，自然看得更清楚。”易疏焉说罢，也抬头看向夜空。月亮亘古不变，此时此刻，城中人与建城者同看一轮明月。
“这样的风景不多见吧。”桐山道，“换作往年，不一定看得到呢。”
忽闻环佩声响，园中灯光自发亮起。灯影朦胧，花影摇曳，一名年轻女子身着乌衣，手提银枪，向两人缓步走来。
“今日花好月圆，确实难得。两位有此雅兴，亦是可喜。”那女子含笑注视着面前的两人，又向桐山道，“今日既是佳节，又正好是你的生辰。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桐山看着眼前的女子，惊异道：“前辈，我分明不曾见过您，为何会感觉熟悉……？”
易疏焉也道：“我有同样的感觉……莫非您就是师父先前提到的城主？”
乌衣女子笑道：“看来你们已经猜到了。我是前任城主谢常馀，今夜特来访新交、见故友。我的本体早已殒灭，但我自有办法与诸位相见——城中有我的化身，而在梦境和幻境中，我以真容示人。”
易疏焉与桐山对视一眼，心存疑虑。三人说话间，易疏弘与晴笙闻声而来。
在这一片死寂的窄园内与同伴相逢，未尝不是幸事。谢常馀方才说的话，易疏弘句句听得分明。看来先前在梦中听到的声音，就是源自面前这位城主了。
谢常馀笑道：“你们都上前来吧，让我好好看看。时间过得真快，丰澄邑看起来并无太多变化，而你们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守护者了……”
易疏焉向身旁的伙伴扫视一眼，向前一步道：“前辈，既然您在这里，就说明我们所处的地方并非现实。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想必是由您定夺，请前辈明示。”
谢常馀解释道：“在场的各位乃至整座城已在幻境之中。城中灾异尚有余波，始作俑者仍然潜藏暗处。丰澄邑建城至今，历经磨难而安然无恙，唯独这一次例外。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滋扰生事，愿与诸位同心协力，根除祸端。”
“城主，你迟迟不来与我相见，莫非是忘记了我？”南鹊衣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众人向两侧让过，留下两位守护者相对而立。故友相见，南鹊衣纵有万千心声，也难以言说。
谢常馀放下长枪，挽起故友的手，语气和缓地道：“难得的好日子，不出去看看吗？”
南鹊衣抬眸道：“我没兴趣。言归正传，你目前有何打算？我会助你。”
“我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即找出引起灾异的幕后之人。据我推测，它是漫游时期信仰伪神、祸乱妖界者。它借用玉尺的能力制造幻境，使一部分异端蛰伏城中。我利用玉尺重现幻境，诸位在巡逻时，见到非我族类者，务必铲除。待肃清城中伪神余孽，幻境自会消散，此事也就可以告一段落。”
众守护者一时无人应答。漫游时期的故事距离他们毕竟太遥远，多数执掌者也未曾提起。他们对精神系妖术的了解本就少之又少，况且身在幻境之中，能否完全发挥自身实力尚不可知。然而木已成舟，既然城主有令，执行便是。众人领命而去，易疏弘却留在原地。晴笙犹豫片刻，对易疏弘小声道：“我先走一步，等会见。”
众人退去后，易疏弘走向谢常馀，向其行了一礼。却听谢常馀笑道：“不必多礼，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吧？我已经‘听’见了。”
易疏弘猛然想到先前幻境中的遭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咽部。经过几日休息，身体无碍，可是玉尺带来的影响仍未消除，他的心思随时会被他人知道。
他定了定神，谢常馀则继续道：“你之前和玉尺接触过，学会了一种特殊的说话方式，对吗？你不必太过担心，这是在幻境中才会生效的能力。你要明白，无论以何种方式使用语言，主动权都在你手中。万一以后有用，也未可知。”
易疏弘暂时压下了心头的不安。“感谢您为我解惑，也感谢两位前辈的庇护。”
谢常馀看了一眼南鹊衣，“你初来丰澄邑，不像另外几位熟悉此地，我们自然要多留意才是。鹊衣，我们也该行动了。”
易疏弘辞别两位前辈，步履匆匆出了窄园。街道上人来人往，他的伙伴此刻应是分散在城中各处，一时半刻并不会碰面。他站在街道旁，心绪无端沉重起来。
同样是在幻境中，这一次，他感觉自己的感官不像先前那般迟钝了。如果使用妖力，大概可以捕获更多信息。心随意动，在瞬息之间，他的确察觉到了附近存在的异状。
与自身截然不同的妖力，诡异的气息，从头顶传来的微不可闻的声响……它们唤起了易疏弘模糊的记忆。古塔底层关于漫游时期的记载，历史长河中销声匿迹的神明，初代开拓者开天辟地般的壮举，在比外围更远的地方藏匿千年的异端……它们并非志怪故事，而是妖界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没有经历过漫游时期，也鲜少有人讲起那些前尘往事，更不会有人告诉他——千年前发生的种种故事，或许会在当代重演。
易疏弘回过神，循着妖力的来源追了上去。对方的速度极快，一路直奔城外，易疏弘的视野中只留下一个似是而非的影子。朗月遍照山林，方才还能追寻到的妖力，现在已经不知踪迹。
易疏弘向影子消失处投出绳镖，绳镖却偏了方向，径直刺入土地。随即，一道更为强大的妖力从背后袭来，顺着绳镖延伸至地下，霎时间土石飞溅，地面塌陷。
“想见到你们的神明，难道也要掘地三尺？多没意思。”易疏弘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刚才发出那道妖力的人，原是一名怀抱鹦鹉、意气风发的青年。暌违已久的昔日同僚，不算默契的朋友，振玉社的伙伴……熟悉的柳离亭。
易疏弘收回绳镖，一时茫然失措，有话也不知从何说起。“柳怀钧？你回来了？”
对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柳离亭提不起半分兴趣。他看向眼前凹陷的地面，压低声音道：“兰田，小点声，被景前辈听到的话——我就要被抓回去了……”
雾起时留城下，月出常隐山中。金戈玉殿鬼神工，万象方寸为用。
莫问谁人坐守，先寻花信东风。余生兴念付晴空，顾盼偕君同梦。
有个不太好的消息。现生遇到了一些糟心的事，主要是影响精神状态，所以我更新的速度可能会变慢……
有时候很需要谢常馀的能力，如果能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强行将思绪掐断（物理）就好了。
我打算接下来尽可能在一章里多写一点内容，如此才能断断续续地讲完这个故事。丰澄邑的灾异解决之后，第一卷也就结束了。第二卷大多是前尘往事，主角的戏份会比现在多。说来惭愧，如果将这些前尘往事比作醋，那如今的七十多章就是为此包的饺子（）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了……
感谢您读到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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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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