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琰扎扎实实的愣住了。
他和金莉斯对视半晌：“你是认真的？”
金莉斯的眼神坚定，没有一丝犹疑：“除去同族，只有‘祭司’能听到我的声音。您来指挥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狐人只觉荒唐。联盟的援军是多种族组成，但是距离最近的是羽人和狐人族，他们会在联盟军队到来之前先一步和常黎汇合，到时候他跑还来不及，居然上去指挥？
卓琰琢磨片刻，悟了。他再次好心解释：“你是不是没有收到诺卡发去的消息？我已经不是狐人的少主了，现在还被多族通缉。我没有权利插手军队指挥的。”
要是和狐人军队对上，他再降一阶成为阶下囚还差不多。
金莉斯眨眨眼：“我知道啊。”
卓琰眯起眼和她对视。
金莉斯：“我知道您的少主身份是假的，但是您的祭司身份是真的。您早晚要和狐人族坦白这件事的，不是吗？”
“当然不是。”卓琰冷笑一声：“不说现在明面上没有祭司的种族有多少，就说你们豹人族，不就是把祭司全部流放，自己蒙头过了三百年？”
“我不知道你和你的祖先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但是这些都与我无关，别想把我搀合进来。”
“我救你是因为诺卡的请求，之后你想去哪里跟诺卡商量吧。”卓琰收敛表情，用警告的目光阻止了接下来的话。
他不否认金莉斯被抓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要不是他逃跑的太匆忙，诺卡也不至于急着离开，身为诺卡亲友的金莉斯也不会被主星那边下令处理掉。
但这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事到如今金莉斯豹人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了，那么对于卓琰而言，她就是他族祭司而非朋友妹妹，他最高的礼仪就是打起全部精神，用平等的方式与她唇枪舌剑的往来。
他或许欠狐人的特情半条命，但是不能应允他族祭司的任何要求。
眼看他就要起身离开，金莉斯赶紧提高声音：“等等！”
这一下不啻于长针入脑，卓琰被震的太阳穴剧痛。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绷着脸问：“你还想说什么！”
好家伙，这是法术攻击，一时半会儿跑不掉那种！
看得出卓琰脸色不好，金莉斯言简意赅提醒：“阿斯塔纳索，你们是不是忘了，记得拦住他！”
“忘不了。”
卓琰疾步走出医疗室，没走几步就猛地停了下来：“你……”
走廊尽头，常黎站在那里，看上去等很久了。
不过几十米的走廊此刻完全昏暗下来，只剩常黎耳边一盏暗黄色的灯光缓缓旋转，在凤凰侧脸下流淌出一道道温柔的痕迹。
“怎么了？”
走廊很安静，无关人员应该已经被清理了。男人的声音不急不缓，或者说他似乎什么时候不都着急，就站在那里问：“慢慢说吧，我们还有时间。”
“你们商讨的结果如何？”
卓琰感觉心脏缓缓归回原位，他羡慕常黎这样的心态，更羡慕他有摆平一切的实力，放慢了脚步走过去：“问题不大。只是需要你跟联盟那边说一声，需要更改计划了。”
他大致说明了原因：“……所以我们不仅得拦住柯莱特，预防爆炸，还得准备有针对性的进攻。能打的突破点已经在地图上标注好了，你问流渊就可以。”
“好。”常黎没有多问，示意他先回上层驾驶舱。
卓琰不知道为什么，心又提了起来。
他站在楼梯的拐角，回头看了一眼常黎的侧影，突然想到什么：“你们的军团到了吗？”
“快了，先头部队已经抵达边境，全员到齐预计在四点。”
这会儿已经是晌午十二点，卓琰点头，又问：“那狐人的呢？”
“他们好像也差不多。”常黎说：“哦，对了，还没跟你说，来的好像是三军团第九师的太空军。”
卓琰脚步停住：“什么？”
“三军团第九师，怎么，”常黎抬头，眉眼在灯光下模糊不清：“有你认识的人？”
卓琰重新抬脚：“……没事。”
他朝着顶层一步步的攀登，短短五层此刻变得无比漫长。
他承认他犹豫了。刚刚金莉斯的建议重新冒出来——或许，或许他可以在战斗的时候插上一手？
金莉斯在豹人族卧底好些年了，她所知道的信息在战争中会是一柄利器，无可替代的那一种，换言之，能够减少大量的伤亡。
第三军团第九师……常黎问的不对，不是他认识谁，而是他不认识谁。
他在那里呆了将近五年，海陆空太空军轮了个遍，每一个排长级别以上的狐人他都认识。
要是真的能够减少伤亡……
“想什么呢？”
女孩拍拍他脑门：“回神了。”
卓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驾驶层，云欢岫叼着一只营养果冻冲他摆手：“吃了吗？”
这个吃了吗指的是营养剂。这个时候也没人有心情享受美食。卓琰摸摸口袋，常黎给他的那几只还在里面躺着，他扫上一眼，都是常见的口味，他这两个月已经快吃吐了。
云欢岫应该是看出来了：“我这还有水果味的，你要不要？”
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堆稀奇古怪的水果味的营养果冻，卓琰看了一下，热量和营养成分都和常见版本的差不多，接过来根道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水果味的？”
他喜欢口感清爽的水果，无论是口感还是香味，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把自己的一部分正餐替换成水果。他以为这个秘密在红宝石格式化之后没人知道了：“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
云欢岫一摆手：“人的怨恨可以隐瞒，但是喜好不行，总会不自觉的在喜欢的东西上面投注更多的好奇心，你跟我聊天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卓琰郁闷：“那么明显吗？”
他还以为自己一直以来把生活习惯隐瞒的很好。原来在有心人的眼中是一目了然的事。
这么说来他能伪装少主十年已经是万幸了。卓琰咬着可食用吸管想。
云欢岫呵呵一笑。她当然不会说是暮春雪分析出来的，她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抠字眼。
她没有追问刚刚卓琰去干嘛了。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角落里表面平静的咬果冻。
卓琰省略性的跟她说了一下战斗调整：“总之你不用担心柯莱特教授，应该能及时阻止爆炸。”
云欢岫听到这个消息没什么反应，只是一扬下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理理头发，沉默了好一会儿：“其实没什么区别的，早晚的事。”
卓琰听着这话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唔，就是，早死和晚死没什么区别吧。”女孩嘴里有东西，所以声音闷闷的：“他心理负担很重，道德感也很强，总觉得是自己的事……但你们不知道内情，我真觉得跟他没有直接联系，但他不这么觉得。”
“就算，就算这次他能活下来，等到联盟清算的时候他也会承认自己首罪，注射死刑恐怕跑不了。”云欢岫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之前，只是有点不甘心……总觉得把他带走就能让这件事情过去。”
“很幼稚的想法吧？”
她说着，搓搓脸：“这么大的事，哪里是跑得掉的呢？”
“就算我把他绑回来，他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赎罪。所以还是不要自以为是的插手了……”
话是这么说。看着朋友走向末路带来的滋味却是复杂难言，卓琰擦擦手，然后安慰性的拍肩：“嗯，你要是想说，或者想抱怨，或者有什么想法，我可以听。”
“对，你可以听，但你不会帮，是吧？”云欢岫把头埋在臂弯，闷声吐槽。
卓琰扯扯嘴角，把垃圾折叠后塞进口袋：“爱说不说。”
云欢岫给了他一脚。
“其实就是很老套的故事。医生爱上了个脑脊受损严重的伤兵，想方设法给他治疗。为此把自家祖上被抛弃过的实验项目挖出来重新启动，但他也不想想，这么好的项目为什么会被毙。”
“项目成功之后那个伤兵痊愈了，恰好那几年狐豹战争豹人连败，伤兵就拿着实验成果找到上司，说‘梦境’应该运用到更广泛的领域，比如俘虏拷问、其他种族专家成果共享之类，被批准了。”
“伤兵很高兴，但他知道医生不会同意这个计划，于是他又想了一个主意——只要柯莱特把这一切当成是假的不就行了？”
“多么歹毒的主意啊！”女孩惨笑一声：“医生在毫无知觉中沉入了‘梦境’，六千个兽人作为他梦境的耗材，为他演算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种梦境的走向是可以被干扰的，我们都很清楚——可柯莱特不知道，第一次梦境在干扰下为他展现了一个未来，是狐人打进了豹人主星。柯莱特在这样的刺激下研发出了数个神经武器，然后梦境结束了。你猜猜为什么？”
卓琰轻声到：“耗材。”
“对，那六千耗材的大脑撑不住了。柯莱特醒来之后，在所有人的隐瞒和引导下，他以为自己是……”
云欢岫古怪的笑了一下：“他以为自己‘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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