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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往事

回忆起来,那真是非常混乱的一段日子。

长烟,冷巷,残戟……

同属于大虞的两支军队,刀剑相向、自相残杀。

混乱起始——卢家兵变,太子弑君。

·

宝庚一十七年冬,年关之日。

嘉陵各处河水都浮着一层沉沉雾霭,霜雪裹着两岸枯枝垂向水面,连河滩上的芦苇都蔫头耷脑,结着冰碴的鹅卵石滩上,几株冻僵的野菠菜伏地蜷缩。唯有江雾中时隐时现的渡船摇橹声,还透着几分生气。

晏将行刚刚结束一日的巡军,忽听得营门外人声喧闹。

抬眼望去,只见数十百姓顶着寒风挤在辕门前,为首的老汉捧着装满糯米的粗陶瓮,瓮口还盖着块簇新的蓝布。

老汉的眉梢结着白霜,却笑得眼角堆起沟壑,“年关到了,咱们给将军们送点新米,大伙凑个热闹打年糕!”

话音未落,士兵们已呼啦啦围上来,帮忙的帮忙,搭手的搭手。

晏将行看着此情此景,不由浅笑。

“王爷不去吗?”跟在晏将行身后的宁王府家丞问。

晏将行摇了摇头,“他们现在看见我正怕呢,回府吧。”

家丞默了默,转头去马厩牵马出来。

就在今年初夏,宁王殿下收到宫中书信:淑容娘娘沉疴难起,或已无力回天……

晏将行策马疾驰,霜晨夕月在他身上快速流逝,马蹄却终究追不上鬼魂的脚步。待他浑身风尘撞开宫门,唯有檀木棺椁新覆白幡,素帛裹芳魂。

温热的骨血凝成一方冰冷石碑,朱漆牌位上“淑容”二字,刺得人目眦欲裂。

从此往后,弦断无人续,冷月照残更。

世上再无梁濪芜,晏将行也再没有母亲。

这一趟,晏将行并没有在京都待太久,他很快便重返嘉陵。

家丞跟随宁王殿下两年多,原本也以为他回来后没什么异样,但是军营里愈加严格的训练、愈加苛刻的标准,都彰示着,宁王殿下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的若无其事。

在前世,晏将行与皇帝晏元粱的父子关系并不和,甚至算是冷淡。

自古皇家最是薄情,晏元粱对稚子的忽视,自晏将行幼年起,两人之间便隔着层冰棱;等晏将行到了记事的年纪,晏元粱不辨清白,将梁淑容罚去禁闭,来自儿子的恨意,如同扎根心底的荆棘,随着年岁疯长;待到现在,晏将行手握嘉陵重兵,皇帝的猜忌更甚,明里暗里调换亲信,将制衡之术玩弄得炉火纯青。

回京都为母哭丧那日夜晚,晏元粱特意召他去私谈。

披麻戴孝的晏将行与皇帝相对而坐,更无一点虚与委蛇的父子温情。

晏元粱开口便是守孝与兵权之事,晏将行心如死灰,直言:“儿臣不足为父王所惧。”

晏元粱被打断话语,面色阴沉:“什么?”

晏将行直视那双满是戒备的眸子,字字如冰:“父皇,‘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萧墙之祸,或起于卢。”

晏元粱沉默须臾,反驳,或许他只是在反驳晏将行这个人,“你有什么证据?”

晏将行垂眸,他觉得心累,语气也疲惫:“儿臣在宿县查案时找到的那枚曲岸莲花令牌,极有可能就是卢家的调兵符。”

高位者总是不容质疑,下位者就该闭嘴听训,反驳就是在挑战他的权力。

晏元粱神情都摆在脸上,一点没了泰然自若,“朕已经遣人去查了,卢家并没有异样,宿县也没有任何动静,就算卢家真要谋反,你以为朕的御林军是白养的!?”

晏将行闻言,心下冷笑:“所以父皇只是单纯想削儿臣的军权。”

晏元粱哑了一瞬,恼羞成怒:“朕想做什么,还轮不到你置喙。”

晏将行自知多说无益,行礼道:“儿臣知错,若是父皇没有其他事,儿臣便回去了。”

“你回哪儿去?”皇帝质问。

“自然是嘉陵。”

皇帝瞪大眼睛,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守孝呢?你要做不孝子不成!”

晏将行自嘲一笑:“儿臣身上背的罪名太多,也不差这一件了。”

“晏临溪!站住!”晏元粱喝住转身欲走的儿子,眉间显现深重的“川”字,“你到底想要什么?”

晏将行反问:“是父皇想要什么?”

“逆子!你一定要这样咄咄逼人吗?”皇帝语气里满是怒意。

晏将行许久才转过身,一脸麻木道:“父皇想要削权就削吧,只是京都浑水一滩,儿子忍不了这恶臭。嘉陵水清,儿臣想在那儿闲居。”

皇帝最后准了晏将行的请求,也依言将他手下得力干将尽数调离,提携京都中的后生接管嘉陵军。

晏将行虽仍挂着统兵之名,实则有名无实,每日不过例行巡军。看着京都来的将军懈怠军务,军务荒废如断弦之琴,晏将行也只能提高训练标准,聊以慰藉。

可军心已散,嘉陵军再也不复往日的锐气,恰似那摇摇欲坠的父子情,终究是回不去了。

家丞只知宁王殿下丧母,却不知殿下失亲,从今往后,晏将行再无身后身。

·

快马停在嘉陵宁王府外,恰与轻骑回府的晏将行迎面撞上。

两人对视一眼,快马上的士卒率先翻身下马,家丞见他腰边垂剑,抢上前阻拦:“何人!卸下兵刃!”

那士卒动作利落,左手在腰上革带一抽一拉,剑鞘应声落地。他始终垂着眼,拱手行礼道:“王爷,末将奉荣仰将军之命前来,有要事禀报。”

荣仰将军,晏将行旧部之一,忠勇有谋,寡言少语,晏将行交权后被调至漕运水师,充任水师提督。

山高水远,晏将行与他来往稀薄,书信不过一二,今日他竟然不远万里遣下士前来,看来要禀报的不是小事……

晏将行看见士卒那双深沉的眼睛,心中大动,更直觉有事发生,于是他下马道:“进门再说。”他顺手弯腰将佩剑拾了起来,递还给对方。

家丞神色有一瞬猜测,对士卒作了一礼,领他入府休整。

一炷香后,晏将行换下轻裘,在书房与对方会面。

“多余的话不用说。”晏将行扫袍坐下,“他派你来是为何事?”

士卒垂首,轻轻喘了一口气,“王爷容禀……”

晏将行看见他放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他接下来说话的声音却很稳:

“仰川水道,沟通长陵、文陵、淮陵多地,南方的金银财宝、瓜果食蔬想要运往京都,除了江南道就是走这条水道。十日前,将军发现有几艘往来的货船版式不对,因为有着急运的黄章,属下们不敢不放行。小人祖上捕鱼为业,看得出,这些船的吃水线深得出奇,不像是运送钱粮,那分明是运载甲胄兵器的分量!”

晏将行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收敛起容颜,淡声说:“南方的名商富贾颇多,如今流年不利,乱匪四起,免不了寻求皇权贵族庇佑,若船上都是上贡的金银,吃水深,也并不稀奇。”

士卒请示:“王爷,能否请人将小人的佩剑取来?”

晏将行吩咐下人,不多时,剑被横放在案上。

士卒拔开一截剑鞘,请晏将行看:剑刃通体漆黑,但在微微旋转中,有一个截面被日光照得透亮。

晏将行心叹这是一把好兵器。

“王爷,这柄剑便是从那些船上拿来的。”士卒握着剑鞘的手指微微泛白,因为预见了某个阴谋,肝胆俱颤,“将军请手下善锻兵器的老铁匠瞧过,他说这是新的锻造之法,此前从未出现过。”

晏将行眉峰不解,起身接过剑,将鞘完全拨开,随后侧身将屋里另一侧陈列的长刀快速抽出,当空斩击。

剑刃与刀刃相击,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利鸣叫,再一个眨眼,长刀的断刃刺入了木架的缝隙里。

晏将行提剑检查,剑身竟是连一个裂口都没有。

士卒坚定地望着晏将行的眼睛,道:“王爷,如此兵器,被大批量北运,京都恐生变故啊!”

晏将行推剑入鞘,“荣仰没能把这些可疑船只扣下。”

这句话不是疑问,否则荣仰的部下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将军向上呈递过公文,被否了,强硬拦下就得大打出手,敌多我寡。”

若是普通官员阻挠,凭借荣仰的才智,还不至于遣人不远万里地来宁王这儿通风报信,这个在明处为“造反”扫清障碍的人,寻常人惹不起。

“是谁?”晏将行沉声问。

士卒口唇干涩,吞了一口唾沫,从怀中摸出那份荣仰将军上报的公文。

晏将行伸手接来,抖腕打开。

公文被朱批否决,其落款处,烙着一枚猩红的东宫承运宝印。

晏将行睁大眼睛,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他口中喃喃:“太子……”随即他冷笑一声,“嗬,卢家。”

在宿县调查柳莱妻儿之死一案时,晏将行等人在宿县外的南山发现一枚令符,上面刻画的图纹名为“曲岸莲花”,是卢家的专属印记,为当年封赏爵位时先帝所赐。

在那种地方发现令符本就奇怪,再加上那里是宿县案“真凶”阿未丈夫跳崖求死的地方,不免让人联想其中关联。之后战事告急,晏将行只得撂下这件差事,草草辞了京都赶赴前线,但牵涉到卢家这等手握重权的高官门第,消息一经传入宫中,皇帝晏元粱果然极为重视。

虽然不知道调查的结果如何,但是从皇帝的态度——他剥夺了卢炎赋的兵权。卢炎赋何等精明,见此情景便知,卢家已然失了圣心,皇帝对自己的猜忌已到了摆上台面的地步。为求自保,他主动上疏请辞,愿自贬官职调任地方,试图以退为进缓和局势。

可晏元粱怎会如他所愿?一道圣旨直接驳回了卢炎赋的请求,反倒以“优渥恩宠”为名,将其软禁于京都府邸。

笑话!

将卢炎赋放在眼皮子底下,他还能安坐龙椅;若是放虎归山,让他去往地方,凭卢家残余的势力与声望,难保不会成为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届时可真真就是“吾命休矣!”

皇后身为卢炎赋的亲妹妹,虽碍于祖制不能干预朝政,却也难掩不满。帝后本就离心,彼时更是不睦。

太子身为皇后之子,自然也深受牵连,被晏元粱勒令居于东宫,整日抄经,实则软禁,淡出了朝政核心。

没过多少时日,大臣们却不乐意了。

晏元粱连日来疾病缠身,精力日渐衰颓,对朝堂政务也愈发疏懒,许多亟待处理的奏章竟都交由身边宦官代为审理。此举引得满朝文武怨声载道,尤以那群曾被晏元粱亲口称颂为“刚正不阿”的清廉派大臣反应最为激烈。

他们直言恳请皇帝放权,“由太子代为处理朝政。”

这简直是往晏元粱的霉头上顶撞!

更让他震怒的是,发难者并非向来与卢家交好的派系,而是他曾寄予厚望、视作心腹的清廉之臣。

此时他才猛然惊觉:太子这些年在朝野间积累的美誉已然过重,竟隐隐有了盖过帝王声望的势头,反倒让晏元粱成了那个“紊乱朝纲”之人。

再有,一位大臣何等聪明,他在堂上说道:“诸位大人细想,‘曲岸莲花’令符乃是卢家调兵遣将的信物,何等珍重,向来由核心族人贴身保管,怎会被人明目张胆地抛弃在南山那等偏僻之地?”

一语点醒梦中人。

群臣纷纷回过神来——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设局,将祸水引向卢家!

一时之间,“卢家被诬陷”的呼声四起,大臣们接连跪地叩请,要求皇帝重审宿县一案,还卢家一个清白。

朝堂风向,竟在这一枚小小令符的疑云之下,悄然逆转。

晏将行相信自己的直觉,京都城里波谲云诡,在背后将卢家推向风口浪尖的不是什么好人,卢家更非良善之辈。

果然,今日证据在前,卢家屯兵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板上钉钉,表面风平浪静的京都又要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晏将行缓缓将手中公文重新折起来,神色厌倦地倒在坐榻上,“难为你来见我,不过……我又能做什么呢?”

士卒双拳攥紧,半晌,他抬起头,眼中褪去了初见时的惶惑,只剩一片决绝,随即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口行了个标准的行军礼,沉声道:“王爷,将军托小人转告——‘如今陛下昏聩,宦官当道,朝纲早已乱成一锅粥!太子倚仗卢家势力,憋着谋反的心思;卢家更是狼子野心,只盼着夺权后独断朝纲,到时候天下必定烽烟四起,百姓又要遭逢乱世之苦!’”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将军说,与其让这江山落到那群只懂争权夺利的奸人手里,让万千将士的血白流、百姓的苦白受,不如王爷您振臂一呼!我等麾下将士早已对乱象忍无可忍,愿誓死追随王爷起兵夺权,扶保王爷定鼎天下,还世间一个清明太平!”

晏将行,宁王殿下,他眼帘半阖,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惊涛,只留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

他的身影不动,许久许久……

窗外传来细微的折枝声,霜雪簌簌落地。

“王爷?”士卒忐忑地低声唤他。

晏将行缓缓抬眼,目光掠过对方满是恳切的脸。

神色在明暗间几番变幻,从最初的震惊到随后的凝重,喉结滚动数次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半响,他才缓缓抬手按住眉心,指腹下的皮肤滚烫得惊人,仿佛要灼烧掉那点残存的犹豫。

“知道了。”

三个字轻得像要被风吹散,可眼底深处,已有某种决绝悄然生根。

士卒面露轻松之色,跪地叩首。

此事已成。

·

后来,卢家私兵夜闯京都,逼宫,太子弑父弑君,血溅凌霄殿。第二日,太子一党诏令群臣,凡有异议者,皆屠杀,京城之中无人不戚戚。

后来,宁王行大义,“清君侧、安社稷”,平定叛乱,继承大统,夺权称帝。

……

这些,

便是全部的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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