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衡翻书的手指一顿,他却是没想到,明王竟会做这样的事。这实在不符合沈玉衡心中他高高在上的样子。
这时,门外传来一十分轻快的声音:“许久不见,不知桃夭公子是否已经忘了裴三?”
沈玉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回过神来,露出了几分笑意。
“裴公子。”他冲着来迈进门的那人点头示意。
“不知裴某是否有幸,得到桃夭公子一星半点的惦念呢?”他歪头侧脸凑近沈玉衡,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不错眼得看着沈玉衡。沈玉衡却只是略低下头,但笑不语。
“看来是没有~”他故作失望得直起身子。
“裴某好生失望啊……”拖腔拉调的委屈劲儿,活脱脱一被辜负的女子模样,而沈玉衡便是那负心汉。
沈玉衡不接他的话茬,只是直直看向他,略正色道:“还未感谢裴公子送给我的轮椅。”他说着话,习惯性摩挲着刻有自己名字的地方。
裴散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心生欢喜,俏皮道:“轮椅是我请能工巧匠打造的,你倒不用谢我。但那名字,却是我偷偷给你刻上的~”
说着话时,他背过身去,眼角眉梢却牢牢扫着沈玉衡,想看他的反应。
“玉衡”这个名字,他可不愿随便给别人看见。于是他便在轮椅完成之后,亲自动手,一笔一划,刻下了那两个字。
听到这话,沈玉衡的手顿了顿。他手指骨节处的颜色偏粉,如初生花蕊。愣住时的眼睛又如碧水秋波,盈盈颤动。
更别提裴散云刚刚突然发现到的,那水润唇下一颗淡朱红色小痣,此时正时隐时现地在他眼前晃着,邀着,渴望被捕捉。
裴散云登时转过身,目不转睛盯着。那夜在月色下看的不甚清晰,当下他却只觉得沈玉衡这娴静的模样,比起他在台上的光彩还要更加触动他的心弦。
就好似,这人独独是美给自个儿看的。他此时此刻,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类似独占欲的东西。
但当他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想法,却顿觉有些失态。于是他抬手捂住了眼睛,不再看那让他滋生晦暗的所在。
唯独眼前这人,他不能也不可对着他交付心中的晦暗,那对他来说太过危险,也实在不适合他。
人的感情不都来来回回那些事儿,喜欢会滋生**,而**会催生独占的想法,独占欲则会催发自私与晦暗,而晦暗则会演变为疯狂。最终,要么得到后复归平静,要么疯魔自毁。
不论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因此,他不要入局,也就不会失控。
心之所动,任谁都是一场兵荒马乱,他不会是那例外。
于是他阖上微微震颤的眼皮,桃花眼转了个弯儿不再看沈玉衡。只是再次走近了,将他放在桌上的书拿了过来,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他正在看的书上。
原以为会是什么消磨时间的话本子,却不料竟是《孙子兵法》。
“你看这书作甚?”
“随意看看罢了。”沈玉衡没有看他,回道。
裴散云抬眼看了看他,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却也没必要在一本书上较真。于是他拿着书,懒懒散散得往沈玉衡榻上一躺,没骨头的猫一般。
将书往脸上一搭,嗅着墨香。
沈玉衡其实不喜别人躺到他的榻上,于是有些不虞得看着他。却只见那人竟就着这个姿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外头的雪仍在飘,这人却像是寻着个去处躲懒的猫咪。
沈玉衡摇了摇头,推着轮椅将他面上的书拿下。坐在他的身旁,打量起了这人。
他其实是很俊秀的长相,但唯独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显出一副温柔多情的模样。但沈玉衡却知道,这人不是猫咪,却明显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他叹了口气,继续翻起了书卷。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实在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
此时打开门看到这情形的明王殿下,便是这么想的。
山一般的高大与压迫让沈玉衡蓦的一惊,猛地转身却被死死得捂住口鼻,他的眼睛本能得惊恐睁大。沈玉衡拼劲力气挣扎那人却纹丝不动,突然!衣袖抽走,沈玉衡得到骤然的喘息,也在
似是不忍打破寂静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直至完全地笼住那个坐着的身影。
这个空隙闻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
还未等他大口喘息,却是一个炙热烫人的唇堵了上来。
“唔唔”他的上身被攀折后仰,那人似是想要充当他的空气,把沈玉衡的呼吸全部吞下。沈玉衡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却觉得这种感觉他好像不是第一次……
他下意识看着面前熟睡的身影,担心被人看到自己的模样。
却被明王用手紧捏住他下巴,让他的眼睛看向他,只看向他!
沈玉衡看着那漆黑尖锐的眸子,猛地抬起手来将他的手打下。轮椅使劲往后一退,将自己从那人身下抽离开来!
他大口喘着气,胸膛急促起伏,抬起头来直直盯着看不出神色的明王。
却不料明王的身后,那双桃花眼也懒懒得睁开,无声看向沈玉衡。他丝毫没有窥见别人秘事的羞愧,只是幽幽开口道:“明王想要攀枝窃玉,也得选个没人的时候罢~”
他起了身,随意得向明王行了个礼,头虽低着,脸上却透着揶揄:“感情的事,多少还是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明王您说是吧?霸王硬上弓,却是无趣了些。”
明王没有看他,只是晲了一眼,那眼中却不是玩笑的意思,竟隐隐有几分黑沉的杀气。
沈玉衡见状,赶忙推着轮椅挡到裴散云跟前。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明王说道:“若是明王殿下对草民有兴趣,以草民的身份自是没有资格拒绝明王殿下。但说句不好听的,这华清院外想要见草民一面的达官贵人大有人在。或许没有明王殿下您这般身份贵重,却也不都是您能够随意拿捏的对象。”
“草民的身子并不珍贵,却也有人日思夜想盼得、等着。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还请明王殿下别做那有**份的事。若您对草民有意,还请找牡丹姐排队。”说罢,他别过脸,不再看他。
“呵!”明王冷笑一声,像是突觉无趣至极,冷着脸甩袖离开。
待那沉沉的脚步声渐远,沈玉衡方松了绷紧的脊背,那上面已是冷汗一片。他知道明王对自己有几分兴趣,才有了说这番话的底气,但也却是冒险了。
毕竟他探不清明王的性子,也不知那点子兴趣能否让明王容忍自己的忤逆。
这时却听到裴散云凑到自己耳边,用极其做作、暧昧的声音说了句:“多谢玉衡~”
那语气直直让他起了个哆嗦,胳膊上激起了一层鸡皮。这还没完,那手又没有分寸得抚上了沈玉衡的唇,只不过还未等沈玉衡将其打下,便一瞬离去。
“啧啧~”他嫌弃得摇了摇头。
“明王殿下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瞧瞧~都咬红了……”那眼睛盯着自己的唇迟迟不肯移开,沈玉衡警惕得觉得他好像也想亲自己。
他使了劲挣脱开,“裴公子若没什么事,还请离开罢!”
裴散云看他那提防的样子也只能摇摇头,虽有些不舍,却没有多说,趁雪离开了。
总算,一切复归平静。
但他的心却仍是跳个不停,连带着整个胸腔都在震颤。
宫内,前日还信誓旦旦说着要拼了老命将太子教育成一代明君的李太傅,此时又再次匍匐到皇帝跟前,请求乞骸骨归乡。
皇帝近日因为雪灾的事正头疼不已,此时看着面前的李太傅,即便是被宠妃揉着太阳穴,也是眉头紧皱,满脸阴鹜。
“因为何事?”
那李太傅却只是垂着头,在长久的沉默后方才开了口:“老臣,身为老师却未能给太子做好表率。”
“臣碌碌半生,幸得陛下垂青,将如此重任交付给臣。”他苍白的发丝于不苟中透着股腐朽的意味。
“臣本想匡扶太子,为大金朝鞠躬尽瘁,也为臣自身成就一番事业。可臣却忘记了为人师表最重要的是什么——”
“恰恰就是为人师表里的这个‘表’字啊!”说到这里,他又重重地将头嗑在地上。皇帝身旁的爱妃心想,若不是有地毯垫着,这老人的头指定是要磕破的了。
“老臣虽得陛下垂怜,保全子嗣,却再也无颜教导太子……”
说罢,李太傅匍匐长泣,苍老的悲恸伴着涕泪横流的声音,属实让人于心不忍。那宠妃悄悄观察了一下皇帝,却发现他的神色并未有一丝沉痛,有的只是彻骨的寒意。
她心下一惊,不敢再看,心中不禁为那老太傅捏了把汗。
好似过了很久,皇帝终于开了口:“老太傅的辛苦,寡人都是知道的。”
“是太子无才,寡人无德,留不住李太傅这样的贤臣。”老太傅闻言努力睁大婆娑的双眼,愣愣得看着皇帝。
“陛下!老臣确无此意啊……”
长长的太息,从那九五之尊处传来。
“寡人不怪你,回乡路上艰险,望老太傅多加保重。”说罢,他摆了摆手,那双眼睛好似在看老太傅又好似空无一人。
似看着那遥远的虚空,而那虚空高处不胜寒,与阶下之人相隔万里。
老太傅深深看了那帝王一眼,迈着沉重却虚浮的步子,慢慢挪出了烟雾缭绕的养心殿。
相府,丞相最近也是颇为劳心费力。明王虽然有能,但做的却多是表面的事情。毕竟这次雪灾受灾之地可不仅仅只有皇城脚下。
如何调拨米粮,协调当地官员,重建各地倒塌房屋。还要防止疫病,稳住民心。这些年,朝中大大小小事务几乎都是他在操办。
不久后,还有皇上的万寿节,到时会有周边使臣来访,他也需提前准备。
他几乎是焦头乱额。可是那孽子这时却优哉游哉得在他面前乱晃,不帮自己分担不说,前日连太子都没能看好!
于是看到不知从哪里鬼混回来,身上还沾染着不属于丞相府内熏香的裴散云时,登时便火气上头。四下张望间没找着趁手的工具,竟就手掰了一根树枝,作势就要往那逆子身上招呼。
“爹!爹!”裴散云知道他爹的脾气,不敢明着躲。看了一眼那树枝,就地取材道:“爹!您打我不要紧。可这棵玉兰不是您最宝贝的那棵吗?”
丞相顿时停住手上的动作,看着手中的玉兰枝子。那枝子曲折有致,尽头处还冒出一点小毛笔尖儿似的花苞。
此时却可怜兮兮的被自己握在手里磋磨,还立马就要打到那逆子身上了!
想到这里,裴相又是生气又是可惜,一时情绪激动,胡子须都抖动起来。
裴散云一看不好,若是把他爹真给气坏了,他即便赔了这条小命也是担待不起。于是他干脆利落便跪了下来,当着府内下人的面开始撒泼卖浑,求他爹别生气。
下人都识相的不敢再看,裴相却没有丝毫消气的意思,一时间口不择言,把这些天积攒的怒气火气噼里啪啦都往裴散云头上倒。
裴散云只是闭嘴听着,但当裴相说出:“你若是有你哥半分的稳重,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个不成器的样子!”这句话时,眼尖的老管家却看到二少爷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可怖。
他刚想开口劝,却听着远远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父子俩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听到这声音的下人皆是松了一口气,老管家也庆幸自己不用开口做那落不着好的事儿了。
“你们爷俩,每每一碰上便是这般样子。”老夫人看着温和,在他家老爷少爷跟前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依我看,干脆让他早些成家,远远离了你才好!”穆夫人就差指着裴相的鼻子说话了。
“岂能如此?太子还尚未纳妃,他又怎能走到前头?”裴相就着夫人的话头就跑了篇。
“那你就甭天天瞧着他不顺眼!”
“散云有散云的好处,别总拿着俩孩子比较!”说着又看向裴散云。
“散云你也赶紧给我起来!让下人看着像什么样子。”她让丫鬟去扶一把,那裴散云没受,只自个儿站直了身子,低着头凑到她身边。
“人都说‘父父,子子。’”她挥舞着手帕虚点着二人,“你们俩可倒好,当爹的没有当面爹的样子。当儿子的没有当儿子的样子。”
裴相看她动了气,赶忙伏低做小,把裴散云给拱走。也不用丫鬟,自己扶着自己夫人。把她拉离那逆子,低声赔着罪,细细哄着。
末了又展示着自己手中幸存的玉兰枝儿,要给夫人插到瓶子里观赏。
裴散云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翻了个白眼儿,飘然往自己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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