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神道之下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王小胖吓一大跳，追着赵敏扑上去，面朝下着地，堪堪抓住赵敏的手腕，她的身体就像被什么吸引住，比引力带来的力量更沉重地向下。
秦跃和张一尺扑上去，张一尺帮王小胖抓住赵敏，秦跃去握她另一只手：“赵小姐，把手给我！”
赵敏骤然惊醒，低头一看，惊声尖叫，慌乱间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她忙举起另一手，握住秦跃，三人齐心协力把她捞上来。
赵敏简直心惊胆战，上来紧紧攥着王胖子的手，不停喘气，绝对是吓住了，眼圈通红，胡乱地抹眼泪，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有、有人推——”
“什么？”王胖子瞪大眼睛。
张一尺从背包里找出小瓶子，半透明塑料瓶，里边小半瓶黄色液体，他沾了点抹到自己眼睛上，一下就看见赵敏身后那半截人，那魂魄也凶狠地盯着张一尺。
“操。”张一尺说：“你这初恋……”
赵敏抓住王小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有人推我！”
那半截人紧紧跟在赵敏身后，很显然对她不怀好意，因为他们三人救了赵敏，半截人把他们三个也视为敌人，那满脸凶狠与仇恨，一看就怨气深重。
半截人是个男的，没有下半身，上身穿了一件白色T恤，脑袋比正常人大一倍，以至于其上的五官显得十分诡异，甚至狰狞，他血红的双目绞住恐慌哭泣的赵敏。
张一尺回头瞅沈烟，沈大仙儿没有反应的，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她怎么了？”王小胖手足无措，张一尺话说半截，他心里着急，催促张一尺：“到底咋了，你说呗？为什么有人推她，你抹那玩意儿做什么，你看见什么了？”
张一尺叹气，挨个回答他的问题：“我抹的这是牛眼泪，能看见阴魂，有个残疾男人的鬼魂跟着你初恋，刚才可能就是他推的。”
王小胖倒抽凉气，左顾右盼也没发现张一尺说的残疾男人，张一尺把牛眼泪给他，王小胖想了想，这种阴森地界，他心里直发怵，婉拒了：“暂时不用。”
而张一尺说完，站都站不稳的赵敏简直浑身哆嗦，面白如纸，连连求救：“有鬼，有鬼缠上我了？！怎么办啊？老王你有办法吗？！”
颇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
王小胖也心疼，问张一尺：“老张，你有没有办法？”
张一尺说：“活人不会平白无故被缠上，这男鬼的穿着明显是外边来的，跟着她到了这里，恐怕缠了她有段时间了，怨气这么重，轻轻松松打发掉也不可能。”
“……”张一尺是专业的，王小胖不怀疑他的判断，那就只能是赵敏这的问题。
“那怎么办？”王小胖没心情搞清楚来龙去脉，只想问怎么办。
怎么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张一尺特别严肃：“赵小姐，你得罪过残疾男性吗？看上去和你年龄差不多。”
赵敏更紧地攥住王胖子，一个劲摇头：“没有，我从来不认识什么残疾男性！你是法师吗？帮帮我吧，你说他缠了我很久，我想起来，我连续做了快一个月的噩梦，梦里总有人要抓我，但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秦跃也是个门外汉，半天摸不着头脑，溜到沈烟身边，极小声地问：“仙儿，到底什么情况？”
“一般来说，鬼对活人不会造成实际影响，像这种直接推，更不可能，不过此地阴气重，所以鬼也能推人了。”沈烟淡淡地说道。
秦跃头皮发麻：“赵小姐又不认识那男的，男鬼怎么找上她？”
沈烟一脸看傻子的关爱：“她说谎。”
秦跃选择拉上嘴链，沈烟抱起双臂，两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秦跃微微低头，就能听清沈烟的声音，神仙大人饶有兴致地分析：“情债，不然那男鬼不会眼睛那么红，这女的一定认识他，装作不认识。进了这里，凶多吉少。”
“谁，赵敏？”
“嗯。”
秦跃捂他耳朵，悄声问：“要不要提醒小胖。”
“…算了。”沈烟摩挲下颌：“他不一定听得进去。而且，你们刚才救了那女人，已经被男鬼惦记上了。”
秦跃瞬间毛骨悚然：“大仙儿，我胆小，你别吓我。”
沈烟轻描淡写：“我在，你怕什么。”
“除了那女人的命，我管不了。冤有头债有主，男鬼连这么凶险的地方都敢跟过来，一定是不可转圜的深仇大恨。”沈烟分析：“宁肯灰飞烟灭，也要同归于尽。”
秦跃替好兄弟着急：“那我得提醒小胖。”
沈烟没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只是幽幽提醒：“你自己的魂魄都很脆弱，少参与他人的因果。”
“那我不怕，”这时候秦跃知道昂首挺胸了，“我有你。”
沈烟笑了下，抱臂不语。
那三个人还在扯皮，张一尺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现在这情况是赵敏自己不肯说，那法师做法都有个依凭，否则到了阴曹那里对不上号，他这法师资格证当场就得在地府吊销。
赵敏不说，张一尺不清楚情况，随随便便把男鬼收了，自己摊上因果，到时候倒霉的是他自个儿，这种损己利人的大好节操，老张同志是真没有。
他摆手：“胖爷你着啥急，你初恋自己都不明白情况，就算收，没有男鬼生辰八字，我也收不了！”
王胖子见求他不成，保护初恋的一腔热血烧得他头脑发昏，搂着赵敏，肩膀撞开张一尺，径直奔向无所不能的神仙爷：“仙儿，你有办法吗，算我求你，我欠你这份情。”
“我要凡人的人情没用，”沈烟冷冰冰地说，“人与鬼之间的恩怨，我无法插手，这是规定。”
“狗屁规定！”王胖子说：“要是秦跃摊上这种事，你能撒手不管？！”
沈烟哽住：“大胆。”竟敢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王胖子求秦跃：“乐子，咱俩也一块儿出生入死这么多回了……”
秦跃劝他：“胖子，要么咱们再看看情况，而且沈烟在这里，不会放任鬼魂作乱，要么等你初恋愿意说了……”
秦跃话音未落，赵敏大声反驳他：“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认识什么残疾男人！！”
“……也别这么激动啊。”秦跃挠头：“我没有说你认识的意思。”
沈烟瞥了他一眼，转头望向女人：“安静。”
那一声是暗含了神威的，赵敏骤然安静下来，连低低的呜咽都止住了，那种恐惧超乎于男鬼在噩梦中施加于他的恐惧，那是来自灵魂深处，对冒犯创造自己的种族的惶恐与畏惧。
赵敏不再吭声，她不说话，王小胖也慢慢冷静下来，焦头烂额：“总得想个办法。”
“那也不是现在。”沈烟转身：“走吧。”
偌大的、看不见尽头的黑暗空间里，唯有长明灯微弱的光芒摇曳，在阴暗处仿佛无数鬼影攒动，这种环境里，只能安静，否则惊醒了不该惊醒了，谁也别想安全离开。
神道尽头又是一扇门，沈烟依然是放血推开。
王胖子心急如焚，即便沈烟的神威将那份焦急压下去，但他心里总不得安宁。
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面的初恋，突然出现在眼前，而且遇到这么大的麻烦，王胖子不帮她，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
沈烟不帮忙，张一尺帮不上，赵敏又这么害怕。
王小胖思来想去，说：“老张，你的牛眼泪，让我也用用，万一那鬼又不知好歹动手，我也看得见。”
“…这可是你说的。”张一尺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塑料瓶给他：“喏。”
王小胖学张一尺，急急抹到眼睛上，一抬头没看见所谓的男鬼，还以为张一尺骗他，直到身后一股凉气涌上来，王胖子顿时扭头，和男鬼来了个脸对脸。
“卧槽！！！”王小胖大叫。
赵敏一哆嗦：“老王？”
王胖子心道，绝对不能让赵敏看见，否则不得当场吓死。他一个大男人，甫一撞上，都吓得心脏狂跳。王小胖按住心口：“没事没事，还好，能对付。”
赵敏听他安慰，当做金科玉律的圣旨一样相信，笃定王小胖能对付：“那你可一定要想办法啊。”
“……”王胖子硬着头皮，拼命点头，心有余悸地说：“肯定想，肯定想。”
沈烟默默嘀咕了句：“做不到的事就别许愿。”
秦跃好奇：“仙儿，嘀咕啥呢。”
“…没什么。”沈烟闭上眼睛。
面前一片黑暗，众人停下脚步，四周骤然亮起无数灯火，千万秦军的魂魄守卫在此地，黑暗中传来沉重腐朽的古老回响：“何人擅闯陵寝室——”
秦跃骇然惊住，下意识抓住沈烟：“仙儿，什么动静？”
“秦军。”沈烟嗓音低沉：“退后。”
秦跃默默后退，一并挡住将要上前的张一尺和王胖子。
沈烟两手掐诀，嘴里念了一段咒语，刹那间，四周灯火俱明。
这时候，秦跃才发现，他们置身在宫殿中，东南西北四角各置有三米高的青铜灯座架，同样是鲛人泪制的长明灯烛，有些已经燃尽了，有些正在燃烧。
头顶亮起无数夜明珠，看似镶嵌在房梁上，实则是房梁上悬挂的细线，牵引这些夜明珠，而且这些夜明珠都在有规律的移动，它们已经这样缓慢地移动了两千年。
沈烟念完诀，周围骤亮，那盘问声也消失了。
巨大的白玉棺椁出现在神道尽头，大殿中央。
“始皇棺？！”王胖子冲上去，张一尺立刻摸出相机疯狂拍照。
沈烟微蹙眉心，没有着急上前，秦跃敏锐地发现他神色不对：“仙儿，怎么了？”
“…太安静了。”
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安静，赑屃神力维护的永恒结界消失，这里就应该…有所变化，但那座巨大的白玉棺安安静静地躺在大殿中间，安静得近乎诡异。
张一尺和王胖子率先靠近，两人围着巨大的棺椁转了一圈。
“宽六米，长十米。”张一尺道：“这也太大了，这是最大的古人棺了吧？”
“里边还塞了陪葬品，这么大很正常。”王小胖揉搓双手，都顾不上犹自哀伤的赵敏了，冲张一尺使眼色：“打开瞧瞧？”
“这可是老祖宗的棺，你说开就开？”张一尺回头望向沈烟：“仙儿，你说怎么办。”
沈烟想了想：“开。”
到底什么情况，他也想知道。
古代皇权贵族的棺椁都有几层，而整块和田玉雕成的白玉外棺只是第一层，打开后中间竟然摆放了两具棺椁，且都是金丝楠木棺，这两具棺看上去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王胖子吃惊，使命揉眼睛，紧紧跟着他的赵敏也瞧见了：“这两个，是一样的？”
王胖子咽口唾沫，这白玉棺中的果然堆放了金银财宝、奇珍异宝，他贪婪的双手蠢蠢欲动。赵敏也问：“这些能带走吗？”
张一尺立刻出声制止，严肃地打消了他们的念头：“不能！这都是珍贵的古物，你偷偷带走就是违法了，咱们是公职人员，不能这么干！”
王小胖尬笑：“行行行，听你的。”
赵敏眼珠子一直黏在这些金银财宝上，听张一尺那么说，叹口气，也没说什么，看得出她比王胖子还可惜这些东西不能带走。
“带走，会死。”沈烟彻底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赵敏手一抖，干干地笑了两声，有种被戳破歪念头后的尴尬。
“继续开馆。”沈烟道。
这楠木棺是阴沉木，触手冰凉，在地底下深埋了千年万年，一碰上，那阴气重得都快化为实质了，直传到人心口。
王胖子手一抖，缩回来：“这里边…不会闹粽子吧？”
秦跃跳进白玉棺里帮他俩：“开你的棺，少废话。”
沈烟的意思是两具金丝楠木棺都开，王胖子有些经验，找到封棺的棺钉，和秦跃两人合理，一枚一枚地翘起来，楠木棺共有九枚棺钉，拆完一具，两人都累得满头大汗。
“要不先看这里边究竟有什么，”王胖子对沈烟说，“再拆另一具吧。”
沈烟幽幽道：“只有一具棺椁是正确的。”
“选错了会怎么样？”王胖子被他的严肃吓住了。
沈烟咧了下嘴角：“会死。”
“…………………………”
“妈的，大仙儿也太吓人了，”王小胖立刻移开视线，认命道，“那就两具都拆吧。”
“同时开棺。”张一尺按住王小胖揭棺的手：“先撬钉子。”
“得嘞，听您安排。”王小胖扭头去倒腾另一具楠木棺钉。
沈烟站在白玉椁外，若有所思。
王小胖满头大汗，拆完最后一枚，迫不及待：“这下总能开了吧。”
“开。”张一尺说：“你开那具，我开这具。”
“秦跃。”沈烟上前，秦跃擦了擦额头汗水，回眸答应：“仙儿。”
王胖子掀了右边那具的棺盖，夜明珠的光亮逐渐照在棺中人身上，王胖子的表情由期待化为惊恐，一屁股摔坐在地，目瞪口呆：“这是……”
秦跃受吸引：“怎么了胖子？”
棺中那人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
王胖子打开手电，照到秦跃脸上，好半天，如在梦中道：“乐子，你、你到底死了…还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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