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山中瘴气弥漫,按理说,应该有浓重的气味,比如潮湿的霉臭,或者瘴雾中危险的异味,然而秦跃什么也没闻道。
没有以上种种,也没有草木花香,鼻子和嘴巴里充斥着寡淡的白开水的味道,秦跃甚至怀疑自己嗅觉失灵。
陈黄五带他们上山。
这座山说高也没多高,顶多就一小山坡,只能说因为陈井村的地势太低,所以相对海拔不高的山坡,爬上去都能将村子一览无余的收入眼底。
张一尺问秦跃:“闻到怪味没?”
秦跃摇头,他拼命耸动鼻尖,都没有闻出张一尺所说的奇怪气味。
张一尺皱了眉头,他缀在末尾,怀里紧紧抱住祖师爷传下来的罗盘,强烈的第六感催使他不停回头。
然而身后只有上山的路,笼罩在乳白色的瘴雾中,再往下,就看不清了。
快到山顶了,秦跃加快步伐。
张一尺毕竟年纪大了,又不像他们经常出外勤,久坐缺乏锻炼,快一天没喝水吃饭,还像这样爬坡,秦跃加快步伐时,他真跟不上了。
想着叫秦跃慢点,一个秦字尚未喊出口,强烈的直觉从天而降,他猝然回头,浓重的瘴雾中,骤然冒出巨大的黑色熊掌,猛地拍在张一尺心口。
张一尺的罗盘只来得及挡住半只熊掌,胸前像被裹挟巨力的榔头击中,痛感瞬间从胸前传递至大脑,脑瓜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也天旋地转。
他不受控制地趔趄两步,一屁股摔坐在地,怀里抱的罗盘也掉了。
秦跃在山坡尽头的路喊他:“老张!”
“……”张一尺站起来,眼角余光掠过那裂开的罗盘,叹了口气,扭头上身,罗盘掉落在草丛中,安安静静地分崩离析。
秦跃见他人上来了,没有失踪,松了口气,转头指向陈井村方向:“你看。”
奇怪的是,山顶竟然没有遮云闭目的重重雾瘴,于是灰蒙蒙的、衰败的陈井村便可窥全貌。
然而,吊诡的是,那陈井村尽是断壁残垣,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泥墙倒塌,房梁损毁,一看便是大灾后的模样。
但他们身处其中时,每一座房子都完完整整,村落除了透着诡异,并不像这样只剩下废墟。
也就是说,他们身处其中和身处其外,所看到的陈井村不一样!
只有那座石头堆砌的黑塔,形似金字塔,四条边的椎体,与他们置身村中时所见一致。
那座塔绝对不止冒出地面的三层高度,秦跃看到塔周围的地面开裂,而随着土地裂开,无数深埋地下的骸骨随之重见天日。那座塔冒出半截塔身,连基座都没有。
陈黄五呆呆地注视着毁灭后的陈井村,忽然蹲下身,失声痛哭,她的家没了,爹娘都死了。
不是他们抛弃了她,而是他们都死了。
陈黄五的哭声尖锐凄厉,与鬼哭没什么两样,这也让秦跃确定了,这个陈黄五也是一道孤魂野鬼,这样诡异的陈井村,压根不可能有活人,全是妖魔鬼怪。
他往前踏了一步,接近山崖边缘,想更清楚地观察陈井村废墟。
张一尺始终沉默不言,直到秦跃问他:“老张,你怎么看?这是——”
他话音未落,张一尺抬起头,两只眼底萦绕着黑气,他猛然出手,狠狠往前一推。
“什么情况?”秦跃正回头,便被张一尺推了一把,后脚踩空,从山顶叮呤哐当摔了下去。
这两年干旱,龙王山的草木都不成活,残枝败叶根本挡不住他惊人的坠落,秦跃伸出手,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是张一尺冰冷的注视,以及发黑的印堂。
再然后,后脑勺撞在石头上,两眼一黑,不受控制地昏厥过去。
再醒来天都黑了,秦跃一醒来,就感觉四肢勒得慌,头疼欲裂,他甩甩脖子,眼睛上糊了一层东西,导致双眼张不开,鼻息间萦绕一丝血腥气,是他自己流的血。
秦跃陡然掀开眼帘,四周一片漆黑,唯有漫天繁星投下光影,星辰闪烁,交织密布的星星却只有些微的光亮,周围的温度冷得像在冰窖中。
一具又一具尸骨站在无字石碑周围,白天见过的那些“村民”将他团团围绕,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盛宴。
他会像王胖子一样被吃掉!
这是秦跃的第一反应。
然而事实的走向也的确如此。
这次主持仪式的人,不再是白天见到的那个老头,而是——
张一尺!
他们将秦跃五花大绑,绑成个粽子扔在白天王胖子下跪的地方,张一尺手里紧紧握着青铜蛇杖,仰头高声念诵复杂的咒语。
而这一幕,秦跃再熟悉不过。
这幅场景,他拢共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入口的石壁画上,一次是白天的王胖子被献祭——
“张一尺!”秦跃愤怒地叫他:“你疯了?!中邪了???”
张一尺充耳不闻,他就像进入了什么癫狂状态的狂热信徒,一根青铜蛇杖舞得邪气四溢,嘴里叽里咕噜念着莫名其妙的鸟语,而四周的白骨精村民蠢蠢欲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称得上是命悬一线。
秦跃环顾四周,重重叠叠的白骨精人影中,唯有一个人还有血肉:陈黄五!
“……”算了,指望一个奇怪的女鬼救他,不如指望老天爷降下什么奇迹。
陈黄五在人群后围观了一阵,悄无声息地绕道张一尺身后。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在漫无天日的黑暗中,唯有饥饿与孤独久久地伴随她。
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对她视若无睹,曾经熟悉的村民也嫌恶地弃她如敝履,她知道一场突如其来的兵灾毁灭了陈井村,但她不知道何时她才能从饥饿孤独中醒来。
她留在人间的,也是经久不息的执念和怨恨的躯壳。
张一尺身体里,是另外一团黑色的东西,她看得见,现在,她要用这具充满执念与怨恨的躯壳,去挑战那威严不可视的阴邪之物。
那团黑雾。
张一尺念到了最后一个远古的音节,陈黄五在怀念活人血的想象中,鼓足勇气从白骨精中间冲出去,她的三魂七魄不顾一切撞进那团黑雾中。
猝不及防。
青铜蛇杖掉落在地,在星光下幽幽泛着绿光。
恰好掉在秦跃手边。
他下意识抓起青铜蛇杖,身上捆绑他的绳子应声而解。
眼看献祭仪式不成,张一尺穷凶极恶地扑向他。
秦跃当然不会再坐以待毙,他起身闪开,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因为张一尺扑向他的速度太快,秦跃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
在撞到那团黑雾后,陈黄五的肉身已经不见了,她也成为那白骨中的一具,紧紧抱住邪性大发的张一尺,帮秦跃逃命。
秦跃站起来,张一尺抓起那具白骨,两手用力一捏,白骨瞬间化为齑粉,陈黄五彻底消失了!
秦跃举起蛇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串字符,而他的嘴里同步发出了相应的音节。
白骨精们潮水般一拥而上。
秦跃仓皇后退,“村民”凶残地分食了张一尺。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难以反应的转瞬间!
熟悉的二处处长张一尺,就像王胖子,在贪婪的蚕食下血肉模糊,血水沿着连接的竹头导管,涌入无字碑底的基座中。
石碑再次化为冷漠的神像,匆匆瞥一眼人间,复又消弭。
而这一幕,秦跃并没有看见。
他猝然跌坐,刹那间,手脚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地面剧烈地摇动起来,耳边传来轰隆如同雷鸣之声,星辰的光芒似乎更加闪耀,促使他抬头。
秦跃在仓皇无措中抬起头颅,远处那座黑塔,又诡异地升起了三层。
而地上,张一尺被分食的痕迹,同样消散无踪。
整座陈井村笼罩在诡异雾气里,在六层黑塔冰冷残忍的注视下,又度过了一个不详的夜晚。
秦跃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回老太婆家。
而那只青铜杖被他握在手里,不是他不想松开,而是青铜杖已经烧穿了他戴着的手套,继而灼伤了他的掌心,皮肉黏住杖身,无法挣脱。
一如这场看似没有止境的噩梦,不得解脱。
夜色下,秦跃充满仓皇与恐惧,他突然明白那座塔因何而起。
所谓的龙王庙许愿,都是假象,目的是将他们这几个活人骗到那场仪式中,用他们的鲜血祭祀,只要那座来路不明的黑塔彻底升起来——
那究竟是什么塔?
如果王胖子在这里,一定会提醒他,相传秦始皇陵中,有九层之台,即为九层高塔。
又名为,九层妖塔。
这说法最初来自于一则传闻,据说1986年,陕西省考古队在秦始皇陵东侧发现一组刻有“九层之台”的残缺陶俑。这些陶俑身着玄色铠甲,手持青铜剑,面部表情凝固在诡异的惊恐中。更令人震惊的是,它们的脚下还残留着暗红色痕迹。而经过检测,这些并非朱砂,而是混合了铁锈与血渍的人类血液!
自此,便有秦陵内“九层妖塔”的传说。
秦跃骤然驻足,不知不觉,他竟然在靠近那座塔。
一股强大的恐惧笼罩住他,那样强烈的畏惧,足以令任何胆小之人当场神智崩溃。
而一天之内,接连目睹王胖子和张一尺在他眼前血肉模糊的死去,他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了。
秦跃头皮炸开,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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