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空荡，甚至连这些也没有。
在过去的不可数的时间里，由心脏传递而来的、可吞噬一切的饥饿感，叫他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沉沦反侧，难以解脱。
他深知这一感受的来源——某种宏伟的、难以名状的野兽栖息在这颗已停止跳动的心脏里。祂在那封锁之地躁动、咆哮，等待着释放的那一日。
届时，祂将一口吞下整个世界。
仿佛习惯般，他一直沉默地压抑着。曾经，也许在某个时刻，祂曾短暂地松开枷锁，暴虐的力量喷涌而出。
那个故事的结局已不可知悉。
但至少，如今，他仍在压抑着。
栖息于心中的野兽，那可吞噬一切的饥饿啊……
他迷失在这无尽的**中。过往、经历、姓名……存在的道标已遗失殆尽，很快连他存在的本身也将消逝。也许过不了多久，故事的结局就会重演。
然而在这一切发生之前——
“■”。
很突兀的，一声呼唤传入意识。
伴随着细小的声音，有不知名的风贯彻而来，那个瞬间，心底的空洞好像被什么填满了。
**被短暂遏制，野兽沉沉睡去。
他睁开眼，看见有赤色的花朵于空中绽放。
白发的女孩自天而降，她眼中满溢出难言喻的情绪，向浑身长满骨刺的怪物大张开怀抱。
无数不可知的碎片飞速腾转，刹那间仿佛有万种情绪升腾而起，在将要捕捉前又消逝无踪。鸿蒙之中，他的理智被推浮至表层，再度支配躯壳。
他看清她眼眸中骤燃起的火光，他听见她在呼唤。
坠落之时、对视之间，以那个字节为契机，莫名的纽带就此产生于二者之间，牵连起两人的羁绊。
在那一刻，他——
【“尊”】。
尊好像找到了……足以慰藉那份饥饿的东西。
双臂张开到最大，手臂关节间骨刺尖锐地突破皮肉，咒灵以毫无防备的姿态将自天而降的女孩揽入怀中。
——这将是维系他存在的、崭新的道标。
*
一直到女孩切实坐落在怀抱里，初次醒来的咒灵先生方才将注意稍微分散给周围。
只是随意一扫，尊无视四周瘫倒在地的暗杀者们，敏锐地将目光落在距离不远处的白发孩童身上。
将安娜交换至左手单手抱起，尊旋身直面向五条悟。带着无谓的倦怠，他开口，声音低哑：“我啊……”
尊看不见五条悟周围用术式无下限构筑出的屏障，但他却能感知到五条悟身上不加掩饰的咒力波动，仅是现在的消耗量就比在场其余所有人的咒力储备来得庞大。
“……姑且算是没什么欺负小鬼的兴趣的。”
火焰不知在何时悄然熄灭，落在五条悟眼中的，是咒灵深刻、但饱含戾气的脸庞，以及如肉食野兽般闪烁着金光的瞳孔。
尊姿态慵懒，态度随意，却隐隐与五条悟呈对峙之势。
他并不屑于对幼崽动手，然而五条悟目光尖锐，气势勃发，已然有几分强者姿态了。如果他想要动手，不论如何，尊并不打算容忍。
要知道，他可从不是什么遭人挑衅还能耐下不发的性子。寄宿于尊体内的力量宛如沸腾的熔岩，容不得分毫刺激。
对面，即便周身气势已达到巅峰，五条悟仍没有动作。
他只是隔着结晶化的土壤，遥遥注视着尊。
自出生便被供于神龛，起居时周围总有数十计的术师守候，五条家宛如护卫心脏般将五条悟死死保护在家族最深处。以至于即便十年来有无数人与咒灵想要取他性命，可时至今日，于咒灵的目光下，五条悟才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如此之近，几乎身影相随。
没有恐惧、没有敬畏，死亡阴影笼罩下，五条悟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意。他的视线中，怀抱人类少女的咒灵身影是如此清晰，清晰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不可深入。】
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这样的话语。五条悟在极致清醒以至于恍惚的间隙意识到，接下来，如死水般腐臭的日复一日已东逝水去，籍由面前咒灵之身将展现在他面前的，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咒力集中于大脑，六眼全力转动。越是不可深入，五条悟越要去解析。
毕竟，咒术师都是疯子，而五条悟天生就是最强的咒术师。
自周围环境中汲取到的信息化为无数脉络交织在眼前，视野中的画面清晰复又模糊，当丝丝缕缕的杂质被剥离散落以后，在碎而又碎的间隙中，迎着高热扭曲的空间，目光与世界重合，他终于看见了——
五条悟猛地抬起视线，目光死死盯在咒灵身上，同咒灵那闪烁着危险色泽的鎏金兽瞳相对。
此时此刻，神子冷冽的面具剥离殆尽，千百年积累下的秩序与规则与脑海转瞬瓦解，五条悟不自觉露出笑容。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却难掩目光中的几堪称为狂热的兴奋。
他看见了咒灵、不，不应当称其为咒灵，五条悟看见了他所代表的一切。
——无限的过去与未来在此刻重叠，以面前的存在为锚点，世界支离破碎，继而重获新生。
原本应被世界融合覆盖全部记忆的五条悟，凭借着六眼，在观测到提前到来的客人后，宛如蝴蝶振翅，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但只是这样可不行。
六眼的视界中，世界仍晃荡不堪，预备着后续的融合，如果不想在即将来临的下一场震动中被刷新，他得做好措施才行。
——在袭天卷地的台风中，风眼处总是最核心、也最安全的地方。
此时此刻，移动的风眼正短暂停驻在五条悟面前。
“喂。”五条悟抬高声音呼唤着对面的咒灵，眼睛闪闪发亮，充满了对未知未来的期待，“要和我做个交易吗。”
“你一个咒灵，想要带着小孩在人类社会生存会很难的。”
他并不觉得咒灵会抛弃怀里的孩子。
女孩降落的那一刻，五条悟注视着咒灵那双如危险野兽般的鎏金竖瞳，亲眼看见它被满溢开的情绪融化。
他不知该以何种词汇去形容那双眼睛里的情绪。
他只能联想到些什么。
譬如初出生时，他所见到的、无法被称为“母亲”的女人的眼睛；又或者是在某次出行，族地路边，仅遇见过一次的、与他面容相似的男人的视线。
所以，隔着空旷的山顶与间或的风，五条悟说：“不如与我订立束缚，我带你们在人类社会生存，作为代价……”
“带上我当向导吧！”
白发的孩子朝尊眨眨眼，带着无限的愉悦与自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重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