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被观察的家伙突然望了过来,绿眼睛的小家伙先是一惊,下意识躲到父亲身后,旋即就好像在证明些什么似的毫不畏惧地探出身与尊对视。
在他眼中,世界纤毫毕现。
就算是被白泽给予的药和光酒的酒杯残片双重掩饰过身份的尊也无法隐藏自己。
这孩子拥有着不同于被赋予的任何完全不同的力量的、只存在于他自己的强大能力。尽管为本质上“普通人”的身份所限,他无法越过残片的能力窥探到尊的真实面目,但仅以其外在表现出的种种“异常”,就足以令他做出判断。
这是不同于周围世界的“存在”。
只是最初见到的第一眼,乱步就下达了这样的判断。但他环顾周围的人群,所有人都仿佛习以为常般继续自己手上的事情,仿佛站在车站前那个几乎能毁天灭地的家伙根本不存在一样。他又去看看自己的父母,他们仍以无变化的态度规划着接下来的行程。
是房间里的大象?
彼时的乱步尚不能理解,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为什么大人们要假装不知道呢?他询问母亲,于是母亲便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出自于俄国作家笔下,有一个好奇的人去参观博物馆,他注意到了博物馆内所有细致的事情,却唯独没注意到其中最为显眼的大象。*
母亲说,他所疑惑的事情就像是房间里的大象,虽然明显,但集体们却总会对其视而不见、不做讨论。乱步问,为什么呢?母亲说,因为这可能造成尴尬或争执、可能触及敏感或禁忌、可能伤害到人的感情、还有其他的一些原因,所以才会被人刻意忽视。就像乱步会在半夜偷吃和果子,爸爸妈妈虽然知道,但因为一些原因并不说出来一样。
乱步懵懵懂懂,他大约知道了原因,但又好像完全不知道。
就像现在,他看着尊,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会成为房间里的大象。
明明是这样可怕的家伙呀?周围翻涌着危险的气息,明明还没被他盯上,就已经先感受到了畏惧。
这样思索着的乱步还未能得出结论,就突兀对上一双金色眸子。锐利而危险,像曾在摄影集上见过的秃鹫的眼睛。
乱步下意识往父亲身后一躲,很快又反应过来。大人们像父母一样,都是无所不能、什么都知道的,如果他们都选择无视的话,那就是没关系的,自己也不必感到害怕。
他大着胆子去与尊对视,紧接着,因为乱步的动作而有所感知的江户川繁男*和妻子菊也转过头去。只是一眼,两人俱是一惊。
人类是过于强大而又过于弱小的生物,只有被关在笼子里,被套上重重枷锁才能好好生活。他们主动套上项圈,并有志一同地维护着这道项圈不被破坏,并不是为了他人,而只是想要保护好自己免受伤害。
可这个人身上没有那道人所共识的枷锁,然而他却又拥有着显著超越寻常的力量……一个独立于世界的,孤零零地强大而无拘束的存在。
——这是现代社会秩序最大的威胁。
江户川繁男任职于警署,妻子菊过去则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知名侦探培训学院blue,他们一直都是与危险并行的存在,自然也不会畏惧危险。面对突然出现在闹市里的凶恶之人,两人对望一眼……
菊牵起乱步的手,不顾乱步些微的挣扎与欲言又止,迅速带他离开此地。而江户川繁男则带着富有亲和力的笑容走上前,想要与尊一行搭话。
不论如何,都要先稳住这个存在,防止其对市民造成危害才行。顺便,更进一步的接触后,江户川繁男才好判断此人究竟是否具有威胁。他看着男人身旁以依恋态度紧靠着他的女孩,这样想到。
作为一名警察,江户川繁男有义务阻止损害市民身心健康的事情发生;但作为心智成熟的个体,江户川繁男不会因自己的第一判断而武断为给他人贴上标签。
尊斜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江户川繁男微笑着回望他,“很抱歉,我家的孩子比较好奇,方才打扰到你们了。”
安娜跟随尊的动作也看向江户川繁男,落在身上不含任何情绪意味的视线很容易叫人联想起市松娃娃,但女孩白皙精致的面容与身上带有层层叠叠蕾丝与轻飘飘的裙摆的衣服却衬托地她更像是球形关节人偶,不论从哪个角度上看,这个有一双深邃红瞳的小姑娘都偏向于人形的一方而非活物。
恍惚中江户川繁男忽而想起曾在前辈口中听闻过的传闻:绮艳美丽的、质感接近于真人的人偶们,触发了特定的条件就会活过来并展开战斗。眼前的女孩也会是那样的存在吗?
五条悟也紧接着将目光移了过来,神情有些冷凝。尽管六眼的视野下来者只是个普通人,但世界融合后,躲在尊身边而逃掉“覆盖”的五条悟的六眼没能在其中更新换代,对新融合世界的信息很难正确或全面捕捉,就像最初他没能看出鬼灯的鬼神身份一样。
面前的人虽然看起来是个普通人,但一下子就上来接触他们这种至少表面看起来非常寻常的旅客,显然也值得警惕。
尊下意识上前一步,无形中将安娜连带五条悟挡在身后,只随意从鼻腔里哼出个音节来回应,“嗯。”
江户川繁男注意到了他这一举动,心里已略微放下心来。不管怎样说,至少眼前的人也还有在乎的东西而非真正的社会孤岛。
有软肋,就会有束缚与妥协。
“我刚才看见你们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虽然有些冒昧,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吗?希望我能帮上你们的忙。”
江户川繁男继承了祖传的娃娃脸,一双清透的淡蓝双眸平素总显得冷淡,可当他笑起来时却格外温柔,里面仿佛有水波荡漾开来,叫人看着不自觉就心生好感。
每逢探案需要找素人询问时,他这笑容都可谓是无往不利。可惜,这回却连碰三个钉子。
笑容的对象,安娜面无表情,尊无谓中带着沉郁,五条悟则干脆直皱着眉头了。
赶在三人厌烦前,江户川繁男从善如流地改换策略,直入主题道:“如果没钱的话我可以替你们介绍工作。”
“哦?”尊眉头微挑,厌倦的情绪忽而一收,“说来听听。”
当务之急果然还是得填饱安娜和那个小鬼的肚子。
江户川繁男笑容渐深,“实不相瞒,我的真实身份是一名警探,最近正在调查一个麻烦案件。因为牵扯到的当事人都是些位高权重不能接受‘名誉受辱’的大人们,所以总会碰到阻碍呢。”
大人们想要解决此事的最好方式,当然是把侮辱自己名誉的家伙斩草除根。“因此,我希望能雇佣你来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作为报酬的话……”江户川繁男停顿一下,“我会按市价的120%付款,并且这期间食宿全包。”
他大概能推断出来尊等人身上应该不剩多少钱了,而且应该是逃来东京的,暂时还没有落脚点,证据就是五条悟明显饿了却还没去吃饭,还有他一直警惕着四周的人群和隐藏点。
“为什么?”这回问话的是安娜。不使用作为媒介的玻璃珠,安娜也难以判断人心,“明明只是,街边忽然遇见的人。”
她的手放在口袋里,指尖不停摩挲着里面的玻璃珠,犹豫一下,还是没拿出来。
一路上她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这里没有石板,也没有权外者,如果在这种地方暴露了自己的特殊能力的话大概率会被各种组织和机关盯上。那样的话,会给尊添麻烦的。
所以安娜只是询问,然后用那双平静的、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绯色眼眸与江户川繁男对视。
“嗯,这点上实话说,毕竟我也是个警察嘛,”江户川繁男苦恼似的撑下脑袋,很坦然地回答说,“街边见到了一些危险分子,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会希望他们的动向能处于监视下的。”
在仔细观察过三人的姿态和作风后,江户川繁男理智判断他最好还是一切都实话实说。
“嗯。”安娜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随后就抬头望向尊。
尊微颔首,“那么,先去吃饭吧。”
他已经能听见白毛小鬼的肚子传来咕噜声了。
闻言五条悟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快快快!我要去银座吃若松家的红豆蜜!”
据说是精心制作的红豆蜜搭配甜度可口的黑蜜,入口醇香润滑,吃完唇齿留香的老牌顶级甜点。从前一直被关在京都本家,一朝出门,五条悟决心放开肚皮大吃特吃!
“啊,银座离这里会有些远哦,而且最好还是先吃正餐吧?”一边说着,江户川繁男一边带着几人准备去搭乘公共交通。
离开前,尊与五条悟都似有若无地将目光落在街角的一家有着巨大落地窗的咖啡厅里。
在那里临窗且视野最好的位置,有一对母子正坐在卡座里等待甜品端上。而其中小儿子那双翡翠一样的眼睛,几乎从未从几人身上离开过。
江户川菊虽然带着儿子和丈夫分开了,但实则一直待在这间咖啡厅里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有所动静就会立刻报警支援丈夫。
此时见事情似乎顺利解决了,收到丈夫发来的报平安的短信,江户川菊终于松了一口气。
精神紧绷之下她并未来得及更多地去注意自己儿子的那些小心思,乱步看看母亲,再看看窗外的父亲与大象,并不能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是说这是房间里的大象,大家都会刻意地去无视掉他,如果不这样做,就会伤害一些东西吗?那么,为什么爸爸和妈妈要害怕这头大象、还要去接触他呢?
乱步不明白,他只是隐隐觉得父母的话似乎有些问题,但多年如一日的教育和日常相处中的事实已让他坚信父母父亲和母亲都很厉害,没有人能够超越他们,就算父亲总说着“将来你会超越我和你妈妈,成为受人赞赏的人”*,乱步也觉得这大概还会需要很久、很久。至少在现在,乱步认为自己是绝无法超越父母的。
那么,他之所以不能理解,应该也只是因为自己的问题吧?因为他还是只没什么能力的小孩子,所以才会没办法理解大人们的做法。
这样想着的乱步,踌躇着放下了思考,转而跟着去看妈妈收到的短信。
【To 菊
暂时没事,我现在带他们去银座吃甜点,你和乱步要注意安全哦。
From 繁男】
乱步:???
出门前才被爸爸拒绝了吃甜品请求的猫猫无法接受。
“爸爸竟然带别人吃甜点不带我!!”
猫猫发出尖锐爆鸣——
*指俄国作家伊万·安德烈耶维奇·克雷洛夫于1814年发表的寓言故事《好奇的人》,陀总也曾在自己的小说里面引用过这个故事(应该说他引用/化用过的作品超级多,这本也在其中),由故事引申来的“房间里的大象”这个俗语应该会比较著名,考虑到文里也引用了故事所以备注下w
*繁男是三次乱步先生的父亲名字,母亲名きく被我擅自译为菊啦。爸爸在原著里是警界知名的千里眼,妈妈则是普通的家庭主妇但据说能力比爸爸更强,所以我干脆私设为blue(出自天野娘新作《鸭乃桥论的禁忌推理》)的优秀毕业生了x
*“父亲和母亲都很厉害,没有人能够超越他们”、“将来你会超越我和你母亲,成为受人赞赏的人”都是文野官方小说《侦探社设立秘话》里乱步的原话,怎么说感觉前一句都快成少年乱步的思想钢印一样的东西了(。)总之本文会救下父母但也会粉碎乱步的这种思想,小乱步一直懵懵懂懂被父母灌输的这些观念困在鱼缸里感觉太可怜了……到时候揪几个侦探番主角让他们组成《少年侦探团》一起互相伤害去w(等等这种配置下真的能有人可以担当怪人二十面相的角色吗!)
啊对了,因为更新不稳定的关系所以为了补偿大家本文目前一直是只要留评就会有小红包的状态!因为本文没有入v也没有到字数没办法开抽奖之类的活动,目前我能给大家发红包的途径就只有评论那里QAQ所以如果可以还是希望大家能尽量留评我好给大家塞小红包~发放时间一般都是在下次上号更新或者回评论的时候,基本有红包了就可以来看看要么有更新要么有留言w
顺带给大家安利《鸭乃桥论的禁忌推理》这部番!第一季已经完结了b站可看,原作漫画目前连载到一百多章了肥厚可宰,主角论是黑毛有着漂亮眼睛的一直带笑的高智商侦探,他一些黑蜜鸭嘴兽狂热爱好者和偶尔脱线的小设定我真的好喜欢www
以及有人能看出来爸爸那里的彩蛋吗这个应该不算冷吧x
(为什么我的作话字数永远能这么多啊啊啊啊难道我是话痨吗?!大家觉得烦的话可以app右上角省略号选择隐藏!这样就看不见啦反正基本都是我的瞎bb不看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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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猫猫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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