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梅对贺林的羞耻和无措毫无察觉，在钟严起身无比自然地接下她手中的两盘饺子后，她笑呵呵地坐在两人对面的椅子上，嘴里还一边念叨着:“真好啊，让我又想起了小林你和我们阿烈关系还很要好的那段日子。”
贺林看到钟严望过来一眼，但不知道隐藏着什么情绪，他避开钟严的目光，低着头道:“奶奶，其实我和老杜之间从来没变过……”
贺林的语气渐弱，或许他自己都不能被自己的话所信服，很明显的，他和杜烈之间的友谊或是情谊就是变了，就连警局的其他人都能看出来，更别说心思本就细腻的陈梅了，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招呼他和钟严吃饭。
钟严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饺子缓缓往嘴里送，贺林从未见过钟严吃东西的样子，没想到有人吃个饺子都能这么优雅，一举一动间很是赏心悦目，像是家教很好的样子，想到这里，他惊觉自己对钟严一无所知，甚至就连组里的其他人也是。
陈梅像是听到了贺林的心声，或许她只是单纯对面前这位俊美儒雅的青年感到好奇，“小严啊，看你的穿着打扮，还有言谈举止，你家境一定相当不错吧？”
钟严摇了摇头，笑道:“奶奶，没有这回事，我也只是普通家庭而已，母亲是家庭主妇，父亲是货车司机，我父亲在我十八岁时因病去世，母亲在几年前也走了，家里又没有旁的亲戚朋友，所以一直都是一个人，过年过节未免冷清，但也算是自由自在。”
钟严的语气平缓，语调平静，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但贺林注意到他平时古井无波的眼睛漾着水光，亮晶晶的，显得此时的他无比鲜活，想必陈梅也注意到了。
她注视着钟严，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温柔藏进了岁月刻在她脸上的每一道年轮里，她像是慈爱的圣母，每一个失了爱的人都是她的孩子，她给予他们爱，也同时让他们拥有爱人的勇气。
贺林握住了钟严的手，说道:“放心吧，今年过年一定不会让你再独守空房了，我已经安排好了，除夕咱们在奶奶家过，初一你跟我回我姑姑家，后面几天咱们就找好兄弟或好朋友一起聚一聚，怎么样？”
“什么叫独守空房啊？还说别人用词不当呢，还有，你这就给我安排好了？”钟严的语气听上去像是责怪，但因为脸上浮现出来的是笑意，而让贺林松了口气，钟严这个人意外的和外表不同，心软又好说话。
贺林心知钟严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却还是想逗逗他，遂道:“啊，你不愿意啊，那算了算了，春节其他人家阖家欢庆的日子里你就独自一人蹲家里吃泡面吧。”
“我不吃泡面，我会给自己做饭。”
独自生活多年但仍没有掌握做饭这项技能的贺林很是挫败，但仍是嘴硬道:“会做饭怎么了，一个人吃饭哪里有意思了，尤其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就算做了八菜一汤，但一个人吃饭那不是和平时一样？”
钟严倒是没有再反驳，而是赞同道:“那倒是，就和平时发了工资说要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一样。”
“是吧是吧？”
贺林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毛毛茸茸的，像某种小动物一样，钟严才发现他的眼睛是浅色的，又大，眼窝还深，莫名和他脑海中的一张脸重叠在一起，却想不起那张脸是谁。
陈梅看着二人的互动乐不可支，眼见两盘饺子快要见底，她正要起身再去下一锅，钟严和贺林便忙拦住了她。
“奶奶，我们吃好了，您别再忙活了。”
陈梅一边摇头，一边再次起身，慢悠悠地往厨房走，又一边说道:“我还是再下点儿饺子吧，你们带去给阿烈，他要是吃不了，就让那个叫小丁的孩子吃了吧。”
贺林心中一颤，小心翼翼地问道:“奶奶，你都知道？”
陈梅的身影顿了顿，没有回头，“当年阿烈的父母亲出事时也是这样，我也是经历过一次的人了，又怎么猜不出来，不过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奶奶有你们也足够了……”
贺林心中沉痛，钟严的神情也并不轻松，他抿了抿嘴，像是深思熟虑一番后才说道:“奶奶你放心，老杜他会回来的，我能向你保证。”
陈梅道:“是啊，阿烈他会回来的，他放不下我，更放不下你们，他的好兄弟……好了，这件事别告诉小丁，那小孩儿心思多，恐怕他知道我知道了阿烈的事又要担心。”
贺林心里对丁途辛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这人到底是个热血心肠的人，虽然敏感多疑，又不容易信任他人，但这种性格究竟是好是怪，谁又能够定义？
趁着奶奶煮饺子的功夫，贺林和钟严打扫了一下整间屋子，最终的成果也只是门口的一小袋垃圾而已，看得出来就算杜烈不在，她也能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饺子没一会儿功夫就熟了，陈梅拎出来两个大保温桶，看见门口的垃圾袋笑了笑道:“平时我这腿脚不方便，还好隔壁的那对小年轻每天帮我丢垃圾，有时还给我带点儿新鲜的水果蔬菜上来，我给他们也煮了点儿饺子，小林你帮我给他们送去吧。”
贺林应了一声，说把饺子送去医院后再来，陈梅点了点头，在他们出门之前又说道:“记得回家，不要让奶奶再担心了。”
贺林和钟严都答应了，走出奶奶家门后再转到了隔壁，敲了三下门后里面便有人来应声，走出来的是一名男青年，个子比贺林和钟严都要矮一头，头发偏长，染着一头金发，长相很是秀气，如果不是开口说话的话，很容易便让人混淆其性别。
北方的冬天室内温暖如夏，这名男青年穿着无袖背心、截到膝盖之上的短裤，开门时走廊里的冷空气便窜了进去，贺林看到面前的人缩了缩身子，他忙拉着钟严将门口堵得严实，又将手里的保温桶递了过去。
“你好，我们是隔壁奶奶的家人，奶奶说感谢你们平时帮了她很多，所以叫我们来送饺子给你们。”
青年接过保温桶，很是热情地招呼贺林和钟严进去坐，贺林忙着去医院便拒绝了，这时屋里又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亲爱的，你在门口跟谁说话呢？”
贺林听到这个声音愣住了，青年则表现得稀松平常，冲屋里很大声地回应道:“亲爱的，是隔壁奶奶的家人来给我们送饺子，两个大帅哥哦。”
里面的人听到后面的这句话便快步走了出来，同样的短裤背心，穿在这人身上就像是篮球或者游泳运动员，要不是贺林对健身并没有多少兴趣，否则他肯定会问一问其这身肌肉是怎么练出来的、要练多久。
健壮男青年的视线在钟严和贺林身上扫过一圈后才说道:“果然是帅哥，运气真不错，足不出户便遇到了两个。”
贺林头皮和后背有些发毛，心里想老杜如果在这里的话肯定要被气晕，不过这两个人在这里居住多久了，以前好像没什么印象，不过肯定也不是短期内搬进来的，或许跟老杜碰过面，搭过话也说不定。
秀气男青年锤了身边的人一下，抱怨道:“你别吓到人家了，说不定人家跟我们不一样呢，对了，你们是隔壁奶奶的什么人啊，也是她的孙子吗，我们好像没见过你们，就见过一个个子很高很壮、长相很凶的男人。”
健壮男青年被锤了一下也不生气，反而抓住秀气男青年的手包在掌心里摩挲，一边说道:“说人家长得凶你还主动跟他搭话，我还以为你喜欢他那一挂的。”
秀气男青年往健壮男青年怀里一扑，道:“那还不是因为他和你是一挂的，而我就喜欢你，自然也会被和你长得像的人所吸引啊。”
这两人在这边浓情蜜意，贺林只觉得自己也有些窒息，仿佛即将昏厥过去，早知道这两人是这样子的，他说什么都不要来敲门，就算他们是帮了奶奶很多的邻居。
一向冷静的钟严此时更加冷静，不过贺林猜测他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而已，这种时候还是得他来打破僵局。
“那个啥，呃，饺子我们送到了，不嫌弃的话请你们慢用，我们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两人见贺林和钟严要走，又想着招呼两人进来坐一会儿，贺林虽然知道这两人都是好人，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就算真要做什么，凭他和钟严的身手也完全不怯，但他就是有些害怕，具体害怕什么他也不清楚。
贺林连连推拒，两名青年也不再强留，而是说有时间来家里玩，他们吃完后会把保温桶洗干净送到奶奶家里去，门关上的那一刻，贺林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转头见钟严也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二人遂相视而笑。
贺林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钟严也做出一样的动作，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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