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点了什么?”
她驾轻就熟地坐在唐玉旁边,隔着一个人去和金羽聊天却也不显得尴尬。
“妹妹是不是还没喝过酒?他们家的招牌度数很低,是小甜酒,我请你。”
这个时候正是瓜果最丰富的时候,所以下一杯带着无花果的酒落下。蜜一样的果子,粉色的,流心的甜。
充满象征意味的果子。
嘴里酸得皱缩的口腔内壁,柚子的清甜变成后调的苦。明明是让人越来越冷的冷气,因为酒精带来的舒张的血管,又觉得身体里有火在烧。
“我们回家吧?”
金羽不太会处理这样的场面,离她最近的唐玉垂下眼,好像确实陷进酒精的迷幻里,两只手都在抓她的手指玩;另一边在唐玉背后撑着脸看着她们俩的王佳许又笑盈盈。
她只能求救一样望了眼潇潇,小声地说:“要不我们先走了,潇潇今天谢谢你……”
“哎呀,回去这么早?晚上都还没开始呢,真的不能认识一下吗?”
王佳许有点遗憾地跟她们说再见,玩着手机的时候把装饰的小樱桃叼在嘴里,很快吐出一颗樱桃核和一根打结的梗。
金羽在结账,而唐玉和王佳许心照不宣地走到了卫生间。
过于浓郁的熏香让逐渐发晕的头脑变得更恶心,唐玉没什么好心情,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嫂嫂玩过的男人这么多,没必要缠着金羽一个没冠军的新人吧?”
顶光照下来,王佳许种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很长的阴影,可是这个点的妆还是很完美,毛茸茸的雾面妆效,连鼻翼这种地方都没有一点脱妆。
她当然是大家都认识的竞嫂,漂亮,有钱,不爱在社交平台闹妖,只是从前从来没听说过是双,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算计上金羽。
唐玉不懂金羽为什么看不出王佳许毫不遮掩的别有用心,居然因为顾忌着这是朋友的朋友,所以什么都忍下来。
她避开直视王佳许,蛇女一样的女人。
“多得是出名的人给你钓,金羽又那么木,不会谈恋爱。”
王佳许穿着那双鞋可能有近一米八,走的两步在卫生间的瓷砖上清脆得让心跳漏拍,她几乎可以俯身看唐玉。
她手里那支烟燃了很久却没怎么抽,只在现在才吸了一口把烟气吐在唐玉脸上。
“小朋友,怎么造谣呢?”
唐玉厌弃地背过身去。
她也在直播间从刚几百人的开播一直待到凌晨说再见,最近金羽很偶尔的开播半小时内就一定出现的那个新老板,正好是王佳许很早以前的号。
一开始她也需要给自己搭桥来认识电竞圈,后来就可以借着蛛丝上的脉络爬到任何一个她想认识的地方去。
连文采臣那样算得上出淤泥而不染的,和女朋友去年冬天去三亚玩的时候也坐的王佳许家的飞机。
唐玉当然知道,她有很多办法认识金羽。
可是这样的游戏她不想牵涉到金羽。
也许是因为见过真正的爱的眼睛,所以她那么清楚王佳许冷漠的眼神里只有单纯的征服欲。
在她的回忆里,在她和金羽的十七岁里,在教室抽屉里互相传着看的花火杂志里。
那些有温度的眼神。
“也不用这么有敌意吧?如果真的爱,那我也撬不走,何况,你长得也很漂亮啊。是叫唐玉吗?”
王佳许对着镜子补着口红,丝绒一样的红色,留在吧台上的酒杯上也是这样的艳丽的红色。
“以后还会见很多次面的。”
她转身回到音乐和酒精的世界里,细瘦的后背敞露着,锋利的肩胛骨让人几乎觉得眼睛也被割伤了。
金羽蹲在门口看打的车到哪了,唐玉想说点什么,却被忍不住的哈欠打断了。
金羽抬头,眼睛亮起来,弹起来的时候又头晕地踉跄两步,唐玉赶紧伸手去扶。
“慢慢起来,每次都头晕还不老实。”
“也没有每次吧?好啦,你是不是困了啊,车马上就来,还有八百米。”
从人造冷气里走出来就像突然进到一片海里,闷热的空气把她们包裹起来,全身上下都像在蒸汽里呼吸。走走停停过好多红绿灯,车窗上终于落下一片雨。
金羽的手指点在窗子上,“啊,没带伞。”
“没关系,也不是很大。”
结果等下车的时候已经变成会让人淋很湿的雨,金羽想拉着唐玉跑,扭过头又看见她发着呆看雨落下。
两个人都停了下来,刚好在路灯下面,这一圈光照着的地方还是干的,所以只有脸上会是密集的雨丝。
“你真的没有恨过吗?”
嘴巴里的涩变得更清晰,整个人的视线都在转,闷热终于变成一场雨,就像欲盖弥彰终于变成一场坦白。
金羽半蹲着,伸出手去遮唐玉的头,她没怎么喝,在清醒的人眼里,今天应该只是普通的一天。可是唐玉在这场让人狼狈,让人痛苦的雨里偷偷流着泪,而金羽同样也在乎这一天。
在乎热得人一直流汗的天气里手拉手挤着去看的花车游行,在乎人生第一次看到的盛大烟花,在乎在她工作的城市里新生的这一年又落地的爱情。
“没有。”
唐玉觉得胃里发酸,于是在天旋地转里抓住了金羽的衣摆,她干脆坐在地上,眼前抓住的是LPL唯一的女选手,是出道就拿到S赛门票的金光新人,是万众瞩目,也是大明星。
“我可以亲你吗?”
颤动的羽睫,遮得看不清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的情绪,但是唐玉如今也没有闲心去分辨,她们之间实在太亲密,太相依为命,以至于根本无法分开。
雨声还是很大,落在地上,附近的垃圾桶,草木上,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着,唐玉捧着金羽的脸,从下颌线摸到耳朵,然后去触碰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温热的嘴贴上去。
在夏天的大雨中,在路灯暖黄色的灯光下,风吹过的时候蒙在胳膊上的湿透的衣服紧绷着发冷,可是颤抖的嘴唇是热的,挨在一起的脸也是热的。
金羽不可避免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生涩的亲吻,更多的还是拥抱和触碰,贴在一起的侧脸,摩擦的鬓发,几乎可以感受到毛茸茸的唇毛。
让人狼狈的大雨,让人想流泪的大雨。
“你会开心吗?”
唐玉那么紧地抱着她,可是金羽莫名有种即将踩空的恐惧。
她点点头,然后拉着唐玉跑进大门。在电梯里两个人都在滴水,金羽包上挂着的玩偶也变得很沉,毛都塌在一块。
她不安地搓开玩偶,这是在纪念商店唐玉送她的。
两个人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着标价,其实对金羽来说已经是很容易负担得起的价格,可是对过去的几年和现在的唐玉来说,它们显然不是轻飘飘的数字。
可是她还是付款了。
两个人聚在一起挑挑拣拣,看哪一个的脸更甜,是不是不太对称,有没有哪里有瑕疵。完全像一对出来玩的大学生,还是纯粹享受着青春的年纪。
公寓的灯亮起,在这个暂时的自己的家里,金羽找回一点安定的勇气。
用来擦干的毛巾,换洗的衣服,她和唐玉身形很像,随时可以交换着衣服穿。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回到一年之前。
只是这里已经不再是那座不太富裕的小镇。
从窗外望出去是S市繁华的霓虹。
唐玉让金羽先洗澡,怕她感冒后影响训练。坐在只亮起一盏玄关灯的房间里,她慢慢地打量着这间很空荡的房子,比从前老旧的房子还要空。
没开过火的厨房,冰箱里只有几瓶水。走到客厅,沙发上放着她那把吉他。
唐玉有点吃惊,原来金羽把它带来了。
弦有点松了,她重新下了调音的软件,一根一根调试着,弦乐的振动有时候听起来会有点冰冷的金属感,可是人在房间里慢慢变暖,浴室的水汽也逸散出一点安心的香气。
按着已经有点不顺手的和弦,指腹的茧不再厚到可以随心所以弹奏。
这样的乐器其实很容易勾起人歌唱的**。在一个人的B市,春天的沙尘暴和夏天的杨絮,灰蒙蒙的天和必须快步行走的每一个日子,唐玉很少有这样安静地唱歌的空闲。
她其实才一直是两个人里爱做梦的那个。
对于爱,她没有寄托在某个具象的人身上过;但是对爱的意象又报以太高的幻想。青春期那些飘过的港台女作家的短篇,关于某个下雨天的失约,关于某丛属于十八岁的火艳艳的杜鹃花。①
她想给金羽的是一段美的爱,无论长短,无论结局如何。
刚好浴室的门打开,热的水汽白花花地涌出来,她闻到属于金羽的新的气味。
“你把它带来了?”
金羽刚把乱糟糟的头发顺到脑后,从一绺一绺的发缝里看,去拿吹风机的手顿了一下,“嗯,我之前回家了一趟,我以为你不要了……”
自顾自地交了房租,想在过年的时候等到人,又担心不明不白的重逢让彼此尴尬,所以又租了隔壁的房子,可那么久的假期都结束了,唐玉也没有回来。
她走的时候在落灰的房间里转了又转,只拿走了琴,送出去的礼物最后又被她带走当纪念,其实在没发觉的时候已经以为是永别。
“对不起。”
“我那个时候……我觉得你不会再回来了。”
其实现在也不敢笃定两个人就会走下去。
唐玉说得艰难又小声,而金羽又按下了吹风机,只歪了歪头看过来。
她只能摇摇头,躲进了浴室。
镜子里是潮湿的水痕,抹开后也只能映出模糊的脸,很快又被滑下来的水珠遮挡。
现在算什么呢?谈一个暑假,也许更短,很快两个人都要回到自己的生活去,然后是金羽的世界赛和她的交换出国。
两个人的时间里又布满时差,和更多更远的距离。
她在每天十二个小时的工作里赚着几千块钱,而金羽的世界已经是另一个计量单位。
杜鹃花从还能躲下两个人吗?①
①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去十八岁,躲到校园杜鹃花丛下,不要被命运找到。——简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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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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