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的是六万输出的泽丽打没了心气，后面几把金羽的状态下滑得很快。
不该接到的控制，迟交的闪现，闪现冷却期间过于靠前的站位。
依然是那些问题，金羽不明白吗？
她把那些问题记在纸条上贴在自己的桌子上，像还在读书，坚信努力就会有回报。
只是在这样一个大家戏称“八百倍速的竞竞世界”里，奇迹和天才变得太常见。
连正反手教学都可能经常出现，用完全一样的阵容再赢你一次。
那个时候要怎么平静地接受失败呢？
至少金羽现在还没有学会，她还没学会谢德平教她的厚脸皮不在意就好了。
打完训练赛刚好是吃饭的时间，俱乐部的阿姨听说赚得比她们还多，总是很关心这几个非常不健康的小孩。
特别是里面最小的金羽。
第一天来报道的时候收拾完东西差不多一两点，阿姨刚准备来做饭，看到瘦瘦小小的金羽的时候还有点惊讶，听说是新来的选手后笑眯眯地问金羽平时喜欢吃什么菜，又说自己的本帮菜做得特别好，今晚要好好露一手。
这种来自长辈的关怀是金羽陌生的。
好像和俱乐部里其他人一开始的相处一样，每个人都有点尴尬地摸索着要怎么接触。
好在TCG除了没成绩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徐天天会专门跑到别墅收垃圾的角落抽烟。
谢德平把金羽当电子女儿养，从职业道德到身心健康都过一下老父亲瘾。
他打了八年职业，本来也总是被诟病年纪大了没心气了，现在双人路领着一个新人ADC吸引火力，比赛输了骂他的话都变少了。
出于好玩的关爱和有人背锅的爽混在一起变成了现在溺爱的谢德平。
林琅是沪少，纯王子病，只在乎自己打得帅不帅。
文采臣是休学的大学生，作为五个人里最有文化造诣的，除了爱说冷笑话简直是竞男典范。
金羽是被从前接过的一个姐姐推的青训，试训的第一家俱乐部也不是TCG。
当时落地S市，在六个人一间的青旅里辗转着等到天亮，又在俱乐部外面等到负责人起床，去打了一把后却被居高临下地拒绝了。
金羽点开直播伴侣，她不是胆子很小的人，三年来遇到的老板那么多，从一开始完全不知道聊什么的哑巴，到后面能自然地哄。
金羽想着自己应该已经锻炼得不错，像曾经挡在她前面的唐玉一样，很勇敢。
但是金羽现在想起来那个她本来很期待的下午，还是会觉得难过。
那家俱乐部前后各有一个垃圾桶，金羽不熟悉路，绕着房子前后转了一圈看导航，最后还是绕到了后门的垃圾桶。
刚好碰到两个人在抽烟，是刚刚试训时坐在她旁边的选手。
“哎，你说那个新来的装什么，”长长舒出的烟气比刻薄的话还要早抵达，“不是还没被看上呢，我问人要个联系方式还防备得要死。”
“不过长得确实还可以啊，”另一个人接话道，“刚十八岁吧，还嫩的很。”
“就是一个女的打什么职业，真以为职业还是她在黑色玫瑰混混就有人给她带飞的日子啊。”
突然他被旁边的人攘攘胳膊，两个人一齐熄了烟，噤声了。
等到金羽低着头从他们附近走远后面才传来压低的嘲笑：“你那么怂干嘛，我不信别的俱乐部就乐意找个女ADC，反正也没次级联赛了，除了想搞流量的，有什么必要选个新人。”
“说我，你不也是，小心被人转手挂网上说你性骚扰女选手。”
金羽唯一学到的厚脸皮主要在每个月底刷直播时长的时候。
本来刚开始金羽也像刚放假的学生一样试图有时间就播一会，奈何长假作业的魔咒好像真的很坚固。
没多久就开始和大家一样开始在月底疯狂水时长。
金羽凑近摄像头，像一只小猫，小声地道歉：“又要开始补时长了，大家晚上好啊。”
第一次直播的时候因为没有首发ADC，疑似教练正在热身，补上差点被开天窗位置的金羽还处在新人美阶段，有的是顺手来溺爱一下救急选手的其他人的粉丝和看热闹的路人。
但是出道赛直接对上去年的冠军阵容，金羽的经验和操作显然都太落於下风。
被二比零带走后直播间本来只有一些想支持一下女选手的路人粉，只剩带节奏的串子和真情实感讨厌她的人在刷屏。
金羽显然还没有现在成熟，做好的心理准备撑了半个小时就消耗完，不得不沉默下去，只有那还在流动的背景音乐在响。
“大家晚安，讨厌我的话也不要总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勉强播到十二点，金羽逃离一样关掉直播间，一个人跑到外面发呆。
文采臣看着她快步走出去，等了十几分钟后不放心地也跟出来，他没有去看金羽的脸，有点担心是不是哭了。
只远远地告诉她：“他们粉丝都太多了，我之前和林琅在一个队，他被单杀也能怪到我头上，别太放在心上。”
好在也熬到了一些粉丝，有自愿花时间花精力来做房管的帮忙维持直播间秩序，金羽也开了等级发言限制。很少再会像之前那样无助。
可以用她做陪玩攒下来的经验哄哄粉丝，给她们看想看的角色和皮肤——金羽以前不怎么舍得给账号充皮肤，对每个皮肤的手感如何还是来了TCG后被分了一个训练号才慢慢品出来的。
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漂亮的皮肤和炫彩确实会让人心情好一点。
特别是补位的时候，金羽眼神会不自觉地飘到弹幕上。
看她们嘻嘻哈哈说她又要掏出运气流泰坦。
“也没有很歪吧，其实主播还是勾得到人的，只是有时候手感不是很好。”
“而且很有安全感啊，抢中草和前期对线的时候这么一个小泰坦往前一站不是很无敌吗？”
“我的泰坦师从Goodday哦。”
然后金羽手下一快抢了一个人头，被ADCpin了好几下问号。
【那这个小羽很敢说了】
【day姐打过来我先跑】
【其实是鼠标肌肉记忆k的头，补药说我们主播，鼠标坏，主播好】
随机播放的歌单有几百首那么长，偏偏今天晚上又放起那首歌。
十二点半，已经是金羽要下播的时候。往常关得再干脆利落的人，好像也在这一曲萨克斯响起来的时候愣了一下。
声音和气味裹住的记忆，远比我们所能想象得还要坚硬，像一块琥珀。连重新忆起都蛮横不讲理。
弹幕在问她是不是卡了，怎么今天这么舍不得大家。
金羽只觉得今天格外爱回忆，刚刚还想起了试训的事情，又因为一首歌想起来曾经挡在她面前的唐玉。
小学的时候金羽已经长得很漂亮，瓷白的脸，大眼睛和长睫毛。
但是也许是运气不好，总是愣愣的、不爱说话的金羽常常一个人坐着就遇到莫名其妙来招惹她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氛围蔓延到整个班级。
刻意不和她说话，有要组队的体育课和春游也总是心照不宣地留下她。
那个时候金羽还没有意识到她是不被喜欢，只是以为自己没有交到好朋友。因为从小一直和唐玉玩，只是有点小难过，只要放学了就会消失。
但是到五六年级，渐渐长大的同学们变本加厉起来，开始可以听见不避着她的嘲笑。
说金羽反应慢，像脑子有问题；又说自己妈妈来接她的时候说金羽长得就不像好小孩；和金羽唐玉住一个小区的人偷偷站在小圈子的中心说她们家欠了好多钱。
她只是比较内向，又不是真的不会伤心。
金羽那天牵着唐玉的手回家的时候走过人最多的校门口，挤过斑马线就开始掉眼泪。
唐玉皱着脸问她是不是被欺负了。
那会两个人都不高，在一群堵在门口的家长里唐玉却要拉着她回去找老师。
她们在人群里溯流，金羽哭得开始克制不住地抽噎，发出不好听的嗝音，但是她的手一直被唐玉捏着，两个小孩的手心都黏糊糊的。
唐玉气势汹汹地走到她们班，最后一节不是班主任的课，只有几个拖着不想回家的男生在教室门口打闹。
看到刚止下哭，脸上乱糟糟的金羽习惯性地又想说些恶劣的话。
唐玉横眉竖眼地对着他们大骂，话那么密完全不给人还击的空隙，然后警告他们再有下次就找老师。
其实那个时候随便向老师告状也是很不受待见的行为，但是唐玉可不在乎，她们又不是一个班的。
“你真笨。”
唐玉快步带着金羽走远，才卸下刚刚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其实也没有底气，听说有的男生还会打架。
“受欺负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金羽接过唐玉递来的纸巾，认认真真把脸擦干净。
“下次不会了。”
那个时候的放学铃声就是那样一首循环播放的萨克斯。
金羽记住了落日余晖里她们俩拉长的影子和唐玉热热的手。
也记住了其实也害怕，但是还是很帅气的唐玉。
回过神来的时候曲子也没有放完，金羽主动切了歌，“再听一首晚安歌就下播哦，大家也要好好休息，早早睡觉。”
【好的宝宝，妈妈很欣慰】
【那这个小羽很宠粉了】
【妈妈晚安歌环节能常驻吗】
其实金羽排位的时候没什么时间读弹幕，只有复活的等待时间能瞟到几眼。
所以说再见的时候会读得多一点，因为时间比较晚了，直播间人也没那么多。
她有点无措地看着既是妈妈也是孩子的粉丝们，也许是时间到了，感情也在回忆里恰到好处。
金羽敛下眼睛，难得抿出一个微笑：“很喜欢大家哦，非常幸福被大家喜欢。”
“我知道我打得不算特别好，但是会一直努力的。”
“很晚了，大家都早点睡吧，晚安晚安。”
她不再是走出校门才敢在路上偷偷哭的小女孩，也知道眼泪只有流给爱你的人才有意义。
金羽退了直播关了电脑，走到别墅外面吹风，耳机里却还在循环那支曲子。
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凭什么无缘无故就分开。
她攒着那么多眼泪等着唐玉来给她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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