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车停在商宅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云层厚得像压在屋顶上,路灯在雾里模糊成一团昏黄的影子。
顾衡舟下车时,整个人几乎是被夜色吞没的。
他穿着那身被拉扯得快要散开的黑衬衫,衣料上还有干涸的血迹。脚步一落地,鞋底被雨水浸透,带出极轻的水声。
他没有抬头。
这座宅邸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连风都像在小心绕开。
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轻、浅、不稳定。
陆星淮在前面带路,偶尔回头确认一眼。
顾衡舟每次被看见都会下意识绷紧身体,那种反应像被刻在骨头里。
他没有说话,也没问任何问题。
一路经过花园、走廊、玻璃厅。地面光亮得可以照出影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顾衡舟的鼻尖一阵发酸——那味道太像实验室、也太像秦骁然地下室的气味。
他指尖微抖,抓着袖口,指节几乎陷进皮肤。
商宴庭走在最后。
他的脚步声很轻,却让整个走廊的空气都随着那节奏收紧。
顾衡舟能感觉到他——就像能感觉到寒气在背后缓缓蔓延。
那股冰冷的信息素味道时隐时现,干净到近乎无菌,却更让人心慌。
终于,陆星淮推开一扇门。
“顾先生先在这里休息,医疗组明早到。”
顾衡舟没反应。
他盯着那张整洁得近乎空白的床铺。
床单洁白,枕头平整,一切都像样品。
太干净,干净得不像是给人住的。
陆星淮看了商宴庭一眼,得到一个轻微的点头后,微微欠身离开。
门被关上的一刻,顾衡舟肩膀微抖。
他站在原地,眼神空白了几秒,才慢慢往床边走。
房间的灯太亮,他抬头的瞬间,眼睛被光刺得发痛。
他有点想笑——这种光,和拍卖场上几乎一模一样。
他伸手去摸床沿,却被那种柔软的触感吓到。
他立刻缩回手,像被烫到。
那反应太快,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皮肤因为紧张微微发白。
手背的青筋暴起,指尖抖得厉害。
半分钟后,他才小心地重新坐下,每一丝一毫的动作都在他的眼中无限放大。
膝盖触到床垫的时候,身体条件反射般往后一缩。
他不想靠着,最终只是维持着一种几乎僵直的坐姿。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
顾衡舟立刻僵住,呼吸也停了。
直到门外的人轻轻敲了两下——是商宴庭的声音。
“需要水吗?”
声音低沉、冷静。听不出情绪。
他没有推门,只隔着门问。
顾衡舟没动。
喉咙发紧,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那哑药让声带像被掐断。
过了半分钟,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
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掌心的汗已经濡湿,手指冷得像冰。
夜渐深。
他没敢关灯。
一整夜都坐着,偶尔会抬头看门——门没锁,但他也不敢去碰。
灯光刺眼,照得他眼底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睡没睡。
只是天亮时,眼睛干涩发痛。
第二天早晨
程牧川来的时候,天刚泛白。
医护人员推着医疗箱进来,动作安静、迅速。
顾衡舟下意识往床角缩,整个人几乎贴着墙。
“顾先生,我是医生。”程牧川的声音温和,却没有过分的安抚,“只是例行检查,不会伤害你的。”
顾衡舟没有反应。
他目光在针管上停了一下,身体一紧。
程牧川停下动作,轻声道:“那我们先量血压,好吗?”
没有回答。
他转过头看向门口——商宴庭靠在那里。
那人站得笔直,双臂交叉,神情冷淡。
顾衡舟的呼吸更浅。
那是一种本能反应——只要有人在看,就会想要逃。
程牧川见状,放下听诊器,对商宴庭微微点头。
商默默退到门外,带上门。
门合上的一刻,顾衡舟的肩膀明显松了点。
程牧川看着他,轻声说:“现在好一点了吧?”
顾衡舟没抬头,只点了下。
“我知道你不想被碰,但我得先看你的喉咙。”
顾衡舟本能地摇头。
他的手掐在被单上,眼神带着几乎察觉不到的抗拒。
“只是看。”程牧川放低语气,“不碰。”
顾衡舟沉默了几秒,终于微微仰头。
医生拿起手电,光在他颈侧扫过。
皮肤下有浅浅的瘀痕,从锁骨一直延伸到颈后。
那痕迹细长,像被锁链勒过的痕。
程牧川的动作极轻。
可顾衡舟的手仍然在微微地颤抖。
他眼睛看着前方的某个点——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在努力不去回忆,努力将注意力放在其他的地方。
检查结束后,程牧川摘下手套。
“喉部受损严重,暂时别开口。腺体部分还有旧伤,需要后续治疗。”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们会保持距离,你不要害怕,没有人再能1伤害你了。”
顾衡舟怔了怔,看向他。
医生的语气平稳,不带怜悯。
程牧川收拾完东西离开,走廊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商宴庭没问结果,只问:“他配合吗?”
“在极限状态下的配合。”
“明白了。”
两人短暂对视。程牧川又问:“要安排心理干预吗?”
商宴庭沉默了几秒。
“还是慢慢来吧,别伤到他了。”
医生微微点头。
“那先维持观察。”
中午,顾衡舟第一次走出房间。
阳光从玻璃顶洒下来,他眯了下眼。
那光太亮,亮得让他想起拍卖场。
他几乎是立刻退回阴影里。
商宴庭刚从楼下上来,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顿。
他没靠近,只轻声说:“楼下有人,你可以等他们走了再下去。”
顾衡舟没抬头,只点了一下。
商宴庭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他。
那个角度,光线在他侧脸上形成明暗的分界。
他像是在观察一件复杂的东西——不带情感,只在计算。
“你可以在这里住,没人会伤害你。”
顾衡舟下意识握紧了衣角。
他点头的动作几乎看不出来。
商宴庭转身离开。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时,顾衡舟的肩膀才缓缓放松。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信了那句话。
也许只是因为,商宴庭说的时候,没有带任何威胁。
甚至没有看他。
那种冷淡,竟比任何安慰都更让人觉得安全。
夜里,顾衡舟再次在噩梦里醒来。
全身上下像是被洗了冷水澡那样被冷汗浸湿。
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他听见铁链断裂的声音,却没看见谁在帮他。
窗外月色苍白,屋内静得只剩呼吸。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皮肤下仍是灼痛。
眼泪没下来。
他只是坐着,看着那盏未关的灯。
灯光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像是一种警觉,也像是一种安慰。
顾衡舟在那光下慢慢闭上眼,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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