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樾手中捣弄着一盆花,泥土被他手中的木棍搅动,白色的花肥压到泥土之下,摇落了两片小巧的花瓣,被姬樾用木棍一起捣碎,当了新的花肥。
面对沐铭有些不相信的眼神,他缓缓道:“太子府中并无我的人。不过今日之后,宛渡怕是要彻底清洗一下整个朝堂了。”
沐铭看着他的动作,总觉得此事与姬樾脱不了关系,他问::“那你觉得,会是谁的手笔?”
姬樾道:“一般而言,谁得利,谁就是凶手。”
他随手将木棍丢进花盆之中,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土:“朝堂清洗,先前多数被迫站队昭阕的人怕是要遭难,如此下来,惠玹倒是得了不少的好处啊。”
沐铭摇了一下头:“这不像是惠玹能使的手段。”
“可洛延最后是从他府中出来的,而他又是太子胜的半个授业恩师,也只有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手伸到太子府中。”
姬樾慢悠悠的将方才撩上去的衣袖拉下,继续道:“宛渡刚回来,太子府中就死了人,持续了这么久的纠纷一瞬间就有了结果,时间也把握的很巧啊。”
姬樾一通说下来,沐铭都快要觉得真是惠玹所为了。
沐铭道:“那死的门客终究是无妄之灾,背后的人确实好手段。”
姬樾嗯了一声:“仅损失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门客,便能拔除掉朝堂之上与他对立的诸人,确实是好手段。”
“你果真觉得这是惠玹的动作吗?”
“我觉不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快沨阳中的大半数人都会这么以为了。”
姬樾背着手,慢慢的走进屋中,声音似乎只是低语,但背后的沐铭却能准确的听到他说的每个字。
“令尹就是令尹,软弱与退让之下,只不过是在寻找一个好的时机,等那些人选择好了阵营,便借刀杀人,一网打尽。证明了他的地位不可动摇,这下谁又敢和令尹作对呢。”
沐铭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下,没由来的感到一阵不安。
惠玹三朝老臣,年过半百的身躯之中,怎么说也留存着几分君子的骨气。
这些年身为臣子,他积攒下的人脉底气,的确可以让他做出这种事情来,也只有他才能顺理成章的做出这种事情。
甚至姬樾说的确实没错,他就是此次得利最大的人。
可是怎么会呢?
牺牲掉一个无辜之人,巩固自己的地位,除掉与自己相对之人,多好的谋划。
可这不对,一个人不可能。突然变了性子,不过是朝堂之上几句口角,不可能让惠玹不管不顾的借宛渡之手要了他们的命。
但也就如同姬樾所言,这件事情传出去,不过多久,很多人都会觉得是惠玹所做。
惠玹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好名声,这么多年堆砌起来的仁义,仅仅因为这么一件事情,毁的一干二净。
这还是得利了吗?
既不得利,那得利者又是谁呢?
姬樾站在桌前,目光打落在一团散开的竹简上面,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头看向沐铭:“我好像忘记了一个人,你去帮我将他找来,或许能得到一点什么不同的消息。”
……
见姬樾之前,张朔的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他不确定姬樾是否看懂了自己所要传达的讯息,不过说来也无事,先前被拒绝的多了,他也就无所谓了一些。
大不了另寻他主,这神州大地茫茫数人,总有一人是他的伯乐。
姬樾毕竟是周朝公子,若是成了,他内心自然也是欣喜的,未来的事情变幻莫测,谁也说不好哪天哪国就兴起了来,但周王室是不变的。
况且他可以看出来,这位周公子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若是自己可以在其中顺水推舟一把,何愁没有前途。
先前战局未定,有些事情不能明说,如今结果已出,自己确实应该得这位公子一个召见。
他跟着沐铭走入了书房,姬樾正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根笔,沾满了墨汁,滴落在一根竹简之上。
天气还有些冷,屋中生着炭盆,盆中炭火正盛,整个屋中暖洋洋的。
见人来,姬樾将笔随手挂在了笔架之上,他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许久未见,先生安好?”
张朔便俯首一拜:“皆安,公子安好?”
姬樾一笑:“亦安。”
沐铭看着这两个人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虚与委蛇,那张脸简直再难看不过。
分明不久前姬樾才对这人给出了一个极差的评价,如今却又用的上人了。
到底是小人言论,还是说到了姬樾心尖之上,却不能告知当时的自己……
沐铭冷呵了一声,心中凉了半截,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转身出去将门关好。
姬樾看着沐铭的背影,再看一眼眼前人的身影,心中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待门彻底关上之后,他的心思也全然收了回来,尽数放在了张朔身上。
“先前先看先生言论着实文采斐然,故想等着结局定了再邀先生一叙,如今看来果真如先生所言,不过先生是如何料到此战宛渡必胜的?”
他这话问的挑不出一点错来,若是让沐铭听了,怕是要出声唾骂了。
简直虚伪至极。
只是张朔自然不知,他道:“在下盘踞太子府数年,对葙王的能力还是知晓一二的,不过我也不是什么能人异士,可以提前知道战局,更是不会料到此次一场简单的对战,竟惊动了六国。
我只是觉得,在公子心中,或许是希望葙王能胜的。”
“为何?”
张朔摊开了手,带着几分底气的将自己心中所想拖出:“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公子如今身处沨阳,天子九死一生,公子迟早要被宛渡恭恭敬敬的送回洛阳,葙王能胜,于公子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姬樾手指轻轻的敲落在他面前的书简之上,他眼尾微微上挑:“我觉得先生此行,应当不是同我说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的。”
张朔看着姬樾的神情,许久之后,他突然笑出了声:“公子果真合我性情。因为公子恨宛渡,甚至想置宛渡于死地。”
姬樾看着他身上凌然于众人的傲气,唇角微微卷了一下,这样才有意思。
姬樾道:“我若真想杀了宛渡,大可以看着宛渡战死沙场。”
“那是因为公子清楚,就算六国联合起来,宛渡也不一定会死在战场之上,更何况是卫这么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小国。不如给宛渡积攒一些傲气,当一个人狂傲到了极致,将所有东西都不放在眼中的时候,必定会露出大破绽,那个时候,他的死地也就到了。”
姬樾看着在眼前侃侃而谈的人,也不由的笑了一声,竹简在他手中转了一圈:“张朔,你可知道,你今日之言若是传了出去,明日你就会横死街头。”
张朔拢了一下袖子:“公子既如此说,定是不会让我枉死了。”
两人目光相视,姬樾点了点头:“依你而言,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张朔道:“两国联姻,葙如今与公子一体,葙越强,公子日后入了洛阳,便越有底气。我听闻,公子与景公子翌交好,那公子翌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必要时可助公子翌一把,公子未来的路,便会好走很多。”
姬樾一只手支着下巴,闻言若有所思道:“是有些许道理,你觉得我应当走什么路。”
张朔坚定道:“天子之路。”
这话一出,姬樾许久未曾搭话,他只是看着张朔,似乎想将这位谋臣内心之计全部看透。
张朔说的确实没错,周公子就应该走这条路。
可这不是自己要走的路,而自己,也在其中存着私心。
一炷香缓缓燃尽,姬樾看着那滴落下来的墨汁,开口道:“若我不想促成此次联姻呢?”
“为何?”张朔自认为他的提议没有任何问题,站在姬樾的角度,景葙联姻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自己对这位周公子也做过调查,但先前之事就如同迷雾一般,根本看不清,这位公子完全是凭空出现,于是他只能去看姬樾入沨阳来所做的每一件事情。
看来看去,他觉得这人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于是才有了此番策论,但如今说出了口,却被姬樾堵了回去。
他想不明白。
他自然不会想明白。
姬樾也没有给他一个为何的回答,只是看着他,等他说出一个结果。
在姬樾的眼神之中,张朔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答案,他之前虽未曾想过这个发展,但如今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尽数推翻,张朔断言:“那就只有杀了。”
一面沾着些许沙石的旗帜被丢在地上,公子翌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只吐出一个字:“杀。”
他身后,一身黑衣的人有些疑惑的偏了偏头:“这就要动手了吗,杀谁?”
张朔脑子飞快的转了几圈,最后道:“葙王心中,联姻一事已定,若要生出变故,只有两种可能,父母身死,子女服丧……”
公子翌手指触摸在沙盘之中:“再或是大婚之人出了事,婚约自然不成。”
黑衣人诶了一声:“公子想杀太子胜?”
张朔猛地抬头看向姬樾,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公子想杀宛渡!”
公子冷眼看向眼前事物,一句话轻佻又狂妄:“不成么?”
张朔呼吸仿佛停了片刻,在这一刻,他骤然明白,姬樾所要做的,绝对不是自己先前所想的那么简单。
更甚者,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张朔朝着姬樾行了一个礼:“还请公子赐教。”
姬樾朝他招了一下手,示意他过来些,张朔依言,等过去之后,他才看见姬樾眼前摆着的竹简上方写了一个张字,龙飞凤舞,张扬的厉害。
姬樾将笔取了下来,往张朔身旁递了递:“你的才论不错,可真想好要跟着我了?”
张朔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公子,他知道,方才的谈话不过都是姬樾对自己的考验,而自己也成功的通过了这个考验,只是此次考验之后,他先前做的所有准备全部失效,往后的路,怕是要真的走一步看一步了。
能赌吗?
仅仅不过一瞬,他便一咬牙,接过了姬樾手中的笔。
人生在世,不过都是一场豪赌。
他握笔,看向那竹简,干脆的补全了自己的名字。
等写完之后,他将笔放置在一旁,退后了一步:“愿为公子效力,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想问公子一句,公子究竟是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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