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涧地处北方平原，世代沿袭着玉米-小麦轮作的耕作传统。
今年入秋以来，松涧天气越加寒冷，比冬日的温度还低，路面上积着雪花，屋檐下生着冰棱，呼出的气都能凝结出雾气。
即使在京城，于若烟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冬日。
她似乎明白为何这被称为天罚了。
还没入冬，气候便已是这般寒冷，令她有种穿着短袖待在北极的感觉。
等等，短袖和北极是啥？
这个疑问冒了出来，却又不知为何消失在了于若烟的脑海中。
持续性的低温冻害，不仅让抽穗期的冬小麦灌浆停滞，更使刚出苗的春玉米幼芽全部冻伤。
于若烟蹲身看着眼前枯枝败落的灰白色的玉米幼苗，再起身看着那本应郁郁葱葱的田地如今惨淡的模样，心中颇为可惜。
面对此情此景，裴长风亦是沉默不语。
“裴兄，接下来可如何是好。”于若烟偏头看着裴长风。
裴长风深深叹息，“先放粮安抚民心吧。”
在离开京城时，朝廷便拨出了部分粮食交给他们赈灾，而裴长风亦通过自己的渠道在路上购买了一批粮食，在短时间内，松涧县倒是不必担忧饥荒了。
但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裴长风与于若烟对视一眼，同时出口：“师父。”
话毕，两人相视而笑。
两人皆受师父教导，自然知道师父博览古今，几乎所有方向都有所涉猎，如今巧就巧在师父故居也在松涧附近，两人完全可以去那里找找有无赈灾之法。
“我已让县长通知下去，明日放粮，此外还需棉衣棉服，这些我们路途上有购置棉花，想必明日也会到达这里。”
于若烟点头，“将妇女集中到一起，一同制作棉服，如此，进展会快些。”
在两人一言一语间，已经将之后的事务安排了下去。
“我们今晚便前往师父故居去寻找相关应对之法。”
于若烟点头，认同裴长风的决定。
不过，于若烟摸着胸口，胸腔里的心脏疯狂跳动，就如同这里有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
“师兄，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
“嗯。”
在信鸽的引路下，两人来到一处悬崖边，眼睁睁地看着两只鸽子飞入悬崖中。
于若烟找了块石头，扔下去，却听不见任何响声。
于若烟：“……师兄，我们走这条路的话，还能有完好的尸身吗？”
裴长风：“难度很大，更大的可能是面目全非。”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开始找起了下悬崖的路。
两人分了两路，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于若烟一边寻找 ，一边留意着周围有没有信鸽引路。
在走了约莫百步后，于若烟便听见自家信鸽的咕咕声。
“小乖乖，这里！”于若烟朝林间招手，一个白色的小炮弹直冲于若烟肩膀。
咕咕。
于若烟顺着信鸽指的路一路向下，终于到达了崖底。
不出于若烟所料，她在这里看见了等待着的裴长风。
“我就知道师兄也找着路了。”于若烟走过去，踮脚拍了拍裴长风的肩。
两人随着信鸽的指引一同来到一处山洞口，再往里走山洞越来越狭窄，正当于若烟疑惑不解时，只见眼前柳暗花明，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平地。
……好熟悉的经历。
于若烟有些恍惚，她好像从哪里看到过相似的描述，可翻遍所有记忆，却依旧记不起来。
“师兄，你有没有似曾相识之感？”
裴长风点头，他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不知该如何对于若烟提起。
罢了，伤脑筋的事还是留给自己吧。
裴长风暗叹一声，不再纠结于此。
空旷的平原中伫立着一座茅草屋，草屋外堆放着一堆堆书籍，于若烟凑上前去，仔细观摩了几本书的封面，令她惊讶的是，书已经分门别类整理好了。
军事、农业、经济、疫病等等，几乎囊括了于若烟所能想到的所有方面，而且，这些书她从未在外界见过，书的最后一页还有个署名‘锡桐’，这是师父的名字。
“这些是师父编撰的？”于若烟有些惊疑。
她忽地对这个奇怪的舅舅——也就是师父多了分滤镜。
“即使脾气有些古怪，但师父还真的是鬼才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每个方面都那么擅长？
不过如今事态紧急，于若烟也顾不得思考那么多了，她与裴长风分头行动，在几摞比人还高的书堆中，翻找起了有用的线索。
于若烟看的是农业相关的内容，这里面记载了些耐低温的作物，在玉米小麦皆无法存活的松涧，这些作物可以说是百姓们的命根。
于若烟一边看着，一边还记着笔记。
师父曾说过，他故居里的书籍都可以看，但是绝对不能带出去，因此，两人只能靠笔记以及死记硬背了。
倏尔，一阵风刮过，刮落了屋顶上的几根茅草。
于若烟动作一顿，随即使出轻功拉住裴长风一起远离了茅草屋。
裴长风还没来得及问，便看见了站在屋顶上的人。
他一身黑装，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了下巴和嘴唇，他的手背在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于若烟与裴长风两人。
静默片刻，两人齐齐行礼：“见过师父。”
这便是两人的师父、于若烟的舅舅——锡桐。
锡桐只是点点头，他看向于若烟，声音依旧寡淡无波，没有丝毫感情：“关于晚贵妃一事，我已收到报告，任务已完成。”
随后，他微微偏头，看向裴长风：“二皇子与三皇子如今的斗争越发激烈，你二人便以赈灾为由暂且留在此处。”
“明白，师父。”两人同时开口。
“师父，恕徒儿愚笨，您为何要让我们掺和进皇位之争，是为晚贵妃报仇吗？”
晚贵妃是裴长风的生母，因谋反一事被杀，而这位贵妃在谋反前，还有一个桃色传闻——她与帝师有染。
而后来的谋反更是加重了人们的猜测，以至于皇帝怀疑裴长风的血统有异，欲将当初还是幼儿的他一同斩杀。
“这是为你们好。”然而，锡桐只回答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多言，转而离去。
于若烟有些懵。
对她说的那番话她可以理解，在揭开师兄的马甲后，她便直接向裴长风问到了晚贵妃的线索，完成了师父交代的任务。
而于若烟不知道师父还给裴长风下达了那样的命令。
“细想一下也是，无论是晚贵妃事件还是争夺皇位一事，都涉及到了皇帝。”
这也表明了师父确实有心掺和进里面。
“难道师父想做皇帝？”
于若烟猜测，但很快裴长风便否决了这一观点。
“他是个冷心冷情之人，皇位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个位置。虽不清楚他为何倾尽心力教导我们，但，他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是想把皇帝拉下来。”
“拉下来？那然后呢？”于若烟看向裴长风的侧脸，他俊俏削瘦的脸被阴影笼罩了大半，眼睫毛也在轻轻抖动，这让于若烟想要戳一戳。
而下一秒，裴长风的举动让于若烟的这种想法彻底消散。
只见裴长风耸耸肩，一副欠揍的表情：“不知道，我看不透他。”
别人都说长江后浪拍前浪，结果他这个后浪硬是没压过前浪。
“他很奇怪。”裴长风回忆着曾经与师父接触的场景。
那是一个冬季，谋反刚刚平定，他也被帝师秘密带走，又因风寒未能及时治愈，最终在身体上落下了病根。
与于若烟不同，于若烟是师父定期去一趟指导武艺，再留一本武学书给于若烟自行学习。
而裴长风则是被帝师带在身边进行教导。在那一段时间里，他从一个锦衣玉食的皇子沦落到捡野果为生。
那时候的他有些害怕帝师，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但在长大后他便明白了。
帝师最开始连吃饭都不知道吃，硬生生熬到差点饿死，但食物明明就在桌子上。
他也不沐浴梳洗，直到头发打结、虱子乱跳时，才被看不下去的他拉去洗了。
这样的帝师，他害怕对方什么呢？
是帝师身上那股非人感。
帝师就像出入凡尘的仙人，博览古今，却对这些事一窍不通。
他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触怒帝师，最终落得人死道消的下场。
“喂！”
“喂喂！”
少女娇俏的声音刺破裴长风的记忆，直直地占据了裴长风的所有思绪。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许久的呆了，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中。
“回吧，未来的作物、御寒的法子都有了，剩下的便是实践了。”
上悬崖的路要比来时更难走，裴长风身体孱弱，走到半山腰时便没了力气，最后是由于若烟将人背了上去。
“师兄啊，你该减肥了。”于若烟嘟囔着，她的手已经有些酸了。
闻着于若烟身上那股清新的绿草香味，裴长风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娘子甚少与我这般亲密。”
于若烟闻言脚步一顿，突然感觉背上有什么在戳着自己，她身子一晃，差点把人甩了出去：“师兄，您稍微收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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