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第三章迷局
民国二十三年,冬至。
消毒水气味刺得沈知意鼻腔发疼,她攥着病历本站在ICU病房外,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傅承砚额角缠着纱布,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医生的话仍在耳边震荡:“子弹靠近海马体,短期记忆恢复概率不足三成。”
“沈小姐,傅先生醒了。”
护士的声音惊飞窗台上的麻雀。沈知意扯了扯旗袍领口,遮住锁骨处未愈的枪伤——
那是替傅承砚挡下唐曼曼的第二颗子弹时留下的,此刻与他腕间的红绳相映,像两根纠缠的血丝。
“你是谁?”
病床上传来沙哑的询问。
沈知意抬头,撞进一双陌生的深棕瞳孔。
傅承砚望着她,眼神像看一个闯入者,却在她走近时,指尖无意识地蜷起,仿佛在寻找什么慰藉。
“我是沈知意。”她递去温热的牛奶,看见他腕间红绳上的平安扣。
那是她昨夜偷偷换上的,旧的那枚在枪战中遗失,刻着“阿梨”的缩写。
傅承砚皱眉,牛奶杯底在床头柜上磕出轻响:“名字有点生。我们……是朋友?”
窗外突然飘起雪花,落在窗上像碎钻。
沈知意想起他中枪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喉间泛起苦涩:“算是……朋友吧。”
她摸出U盘,“有些东西需要你确认。”
法庭外的梧桐叶已经落尽,沈知意攥着唐梨的日记躲在柱子后。
庭审已进行三日,唐曼曼因谋杀未遂被收押,却始终不肯承认替换身份的罪行。
而此刻,她翻开的泛黄日记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十六岁的唐梨与傅承砚站在姑苏绣坊前,他手里举着刚买的糖画,她鬓边别着朵白玉兰。
“民国十九年,承砚说我的绣品像会呼吸。他不知道,我的每针每线都在绣他的名字。”
字迹在雪光中洇开,沈知意看见落款日期旁的泪痕,忽然想起唐母临终前的呓语:“阿梨总说,傅家的深宅是金丝笼,可她自己……却甘之如饴。”
“沈小姐?”
法警的催促声打断思绪。
她将日记塞进手袋,指尖触到半枚玉佩——自傅承砚失忆后,他总无意识地摩挲自己的掌心,仿佛那里还留着玉佩的刻痕。
“请原告方出示新证据。”
审判长话音未落,唐司长突然起身,西装袖口滑出的翡翠与沈知意的镯子相似。
她瞳孔骤缩——那是傅老太太的陪嫁,上个月却出现在唐曼曼的首饰盒里,旁边还有张纸条:“事成之后,傅家产业分你三成。”
“反对!”唐司长的律师拍桌,“所谓‘替换身份’不过是捕风捉影,唐梨小姐明明在巴黎——”
“在巴黎的是唐曼曼。”沈知意指指唐曼曼露出的小腿内侧的疤痕,“这道疤不像是旧伤,而唐梨的病历显示,她右腿有同样的疤痕。”
法庭传来哗然。傅承砚坐在证人席上,忽然按住太阳穴——
这个动作,曾是他想起阿梨时的习惯。
沈知意看见他眼底闪过挣扎,像困在迷雾中的兽,想抓住什么却又怕刺痛自己。
“傅先生,”审判长开口,“你是否记得,唐梨小姐的特征?”
沉默蔓延如潮水,沈知意攥紧座椅边缘,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就在她以为他会摇头时,傅承砚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她怕打雷,每次下雨都会躲在衣柜里,她……的确有这个伤疤。”
话音未落,唐司长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沈知意看见他眼底的慌乱,想起昨夜在傅家老宅找到的账本——
唐司长按月给“唐梨”的账户打钱,直到民国二十一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唐曼曼在巴黎的消费记录。
“传陈叔出庭。”
管家佝偻着背走进来,看见傅承砚时忽然红了眼。
沈知意递去录音笔,里面是昨夜他的confession:“老夫人说,唐家二小姐更适合做傅家少奶奶……唐曼曼小姐的毒,是我给的……”
“够了!”唐司长拍桌,袖口翡翠崩落,滚到傅承砚脚边。
他皱眉拾起,指腹摩挲着纹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西装内袋摸出张纸。
沈知意落在他病房的唐梨日记,最新一页用红笔圈着:“承砚送的翡翠袖口,刻着我们的名字缩写。”
“所以你杀了阿梨。”傅承砚忽然起身,声音里带着不属于此刻的冷冽,“用她的病做掩护,让唐曼曼顶包去巴黎,再伪造她的死亡证明,确保傅家与唐家的利益捆绑。”
唐司长脸色骤变,右手悄悄摸向口袋。
沈知意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枪响的瞬间,她听见傅承砚失控的嘶吼。
子弹擦过她耳际,射中墙上的法徽,而她攥住唐司长手腕的力道,比任何时候都要狠——就像三个月前在雨夜里,攥住命运的咽喉。
“傅承砚!”她被按在地上,却望着他逐渐清明的眼神笑了,“你记起我了,对吗?”
他瞳孔剧烈收缩,像破冰的船终于看见灯塔。
法警冲进来时,傅承砚忽然握住她染血的手,掌心的茧擦过她虎口——那是她练枪时磨出的痕迹,而他曾用指尖轻轻抚过,说“我的女孩该握绣花针”。
“庭审暂停!”审判长敲响法槌,“带被告方退场。”
雪越下越大,傅承砚的大衣披在沈知意肩头,带着他的体温。
他们躲在楼梯间,他忽然按住她后颈,将她抵在墙上,雪松香水混着硝烟味将她笼罩——这个姿势,曾在无数个查案的深夜里重复,却在今日有了不同的意味。
“我记得你的体温。”他声音沙哑,指腹擦过她唇畔,“还有这里——”他停在她右颊,“你紧张时会咬腮帮,阿梨不会。”
沈知意愣住,这才想起唐梨的朱砂痣在左脸。
原来他不是失忆,而是选择性遗忘——那些与阿梨有关的痛,那些被利用的过往,他将它们锁在记忆深处,却本能地记住了她的每一个小动作。
“为什么?”她仰头看他,雪花落在睫毛上,“既然知道我是替身,为什么还要……”
“因为你是沈知意。”他忽然低头,鼻尖几乎触到她的,“在我分不清阿梨和你的时候,是你用枪指着我的头说‘傅承砚,别逃避’。是你在暴雨里替我挡子弹,是你……”
他声音渐低,喉结擦过她掌心。
远处传来法警的脚步声,沈知意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像战鼓,像春雷,像他们初遇那夜的惊雷。
她踮起脚,吻住他唇角的血迹,听见他胸腔里发出压抑的叹息,像困兽终于得到救赎。
“庭审结束后,”他攥住她手腕,将半枚玉佩按在她掌心,“跟我去姑苏吧。去看看我们初遇的绣坊,去给阿梨上柱香,然后……”
他顿了顿,深棕瞳孔里燃起新的光,像初春的溪水,清澈而滚烫。
沈知意望着他,忽然明白姑苏的说书人为何总在故事里埋复线——原来真正的情劫,不是成为替身,而是在替身的壳里,长出了独一无二的灵魂。
“然后?”她指尖勾住他领结,雪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钻。
傅承砚忽然笑了,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呼吸灼热:“然后告诉你,我藏在保险柜里的秘密——那封没寄出去的情书,抬头写的是‘知意亲启’。”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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