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和面色铁青，她还是低估了程敬的虚伪，这番颠倒黑白的话都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程澜梦伸手扶住娘亲摇摇欲坠的身体，双眼愤怒的直直看向程敬。
感受到那迫人的视线，程敬内心只有翻涌的得意，状元又如何，公主又如何，这大过天的孝道礼法压下来，她们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既然程侯爷已经同意和离，皇上不如遵从他们的意愿，让两人和离。”比起休夫，和离再正常不过，这不和稀泥的人再次登场。
“王大人。”裴温伦来到此人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说“大人，您怕是误解了容和公主的意愿，容和公主想要的是休夫，可不是和离。”
“一个品行败坏，能将毒手伸向老弱妇孺甚至至亲的恶毒之人，尔等还想帮他保全名声，是甘愿将自己的子女送进侯府成为下一个悲惨者吗？”
原本还想加入和稀泥战场的人纷纷收回迈出去的脚步。
这时，对此事一直未发一言的皇后，突然起身朝着皇上盈盈一拜，“陛下，妾身认为天师大人所言有理，当初陛下之所以将容和公主赐婚给程敬，本是看重侯府为天宇保家卫国鞠躬尽瘁，如今他程敬不仅不知感恩，还将容和公主欺辱至此，请陛下恩准容和公主休夫，还容和公主一个公道。”
“皇后娘娘一口一个公主，难道忘了她容和早就不是公主，自嫁进我侯府，她就是我侯府的的一个妇人，要生要死都是我侯府的事！”程敬一脸阴狠的提醒在场各位。
这嚣张的话语，瞬间让龙椅上坐着的人沉了脸色。
程敬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他立马匍匐在地磕头认错。
然而皇上还未斥责，程澜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以为她是被程敬刺激到了时，就见她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抬手指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公主？你们以为我娘稀罕这个公主吗！未出嫁的十几年，她一直被困在皇宫这个牢笼里，若是她享受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公主生活，那她也该接受公主应有的责任。可是偏偏她没有，她一个地位低贱的嫔妃所生之子，到哪都必须要仰人鼻息，卑躬屈膝。她没有得到过一天公主应有的尊重和威严，凭什么其他公主犯下的错误要她来承担？作恶的人能持续作恶，不就是因为有人在纵容，只有昏庸无能的……”
“程澜！”
裴温伦厉声呵斥程澜梦未说完的话语，然后上前以一种强势决绝的姿态将她挡在身后，此刻的裴温伦也终于明白程明然为什么恳求自己一定要在大殿上拦住程澜梦。
有些话明知道是对的，但也绝不能在这大殿上说出来。
大殿上鸦雀无声，难怪太子殿下要加急送来求情书，这程澜真的是太大胆了。
当年的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先帝对昌平公主的偏爱，又怎么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可这是皇宫，你可以说谁的不是，唯独不能说这天下至尊的错。
程澜梦冲动的头脑也在这一瞬间清醒，她望着眼前宽大的背影，和一旁娘亲担忧的眼神，理智渐渐回归，同时那些翻涌的记忆，也在这一瞬间消停。
没错，方才她在狂笑的时候，那些在心头积怨已久的话语，像是触碰到了某种开关，倾斜而出的同时，她的脑海里也多出了很多记忆。
那些厉声痛斥是那样的慷慨激昂已无反馈，最终她以最惨烈的方式，为娘亲取得了自由，但同时，她也看到重获自由的娘亲满心满眼只有自责和懊悔。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
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裴温伦握紧程澜梦颤动的双手，并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随后只听裴温伦对着龙椅上的皇帝说到：“陛下，您说过可以许臣一个心愿，臣的心愿就是恳请皇上准许容和夫人休夫。”
裴温伦在给皇帝一个台阶，方才程澜梦在这大殿上和众大臣据理力争，皇后贵妃以及武将都有出面替程澜梦母女说话，他不信皇帝没有动摇，毕竟作为帝王最看中的就是国能不能变强，但同时帝王看中的也还有一点，那就是颜面。
方才程澜梦的那几句话，虽说没有指名道姓，没有彻底撕破脸，但有心之人都明起意，若是就这么顺从了程澜梦的意思，岂不是就是向程澜梦母女认错。
这个一个帝王做不到的事。
裴温伦这话不仅给了帝王台阶，而且还抵消了一句承诺，皇帝没有理由拒绝。
但……
皇帝饶有兴致的盯着裴温伦，“朕以为你会让朕留她一条命。”
“陛下，太子八百里加急传书，恳求皇上无论发生什么，请饶程澜一命！”
此时皇后的话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一众大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后娘娘是受了太子的意，今日才会出现在这大殿上。
“皇上，程澜虽有错，但罪不至死，请皇上饶她一命。”这时魏王爷也站出来替程澜求情。
魏王与那些迂腐言官不同，程澜自爆身份，替母鸣冤，震惊的同时也让他很是敬佩，一个女子能打败一众学子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更何况她还在这金銮殿上自爆身份，为了给母亲鸣冤，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为人子女做到这般，如果能让人不喜。
有了皇后娘娘和魏王的开头，其余大臣也站不住了，他们纷纷站出来替程澜求情。
一个对江山社稷有利的人才，又何必去拘泥于她是男子还是女子。
当然，迂腐的臣子也还是想要据理力争。
这不，朝堂上又再次吵成菜市场。
“够了！”这次皇帝没有那个好心情让他们吵下去，
喧闹的大殿瞬间寂静，众人俯身叩拜，等待帝王至尊做出最后的决策。
皇帝的心情确实很复杂，帝王之道讲究权衡利弊，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初他才会对先帝纵容昌平公主扰乱朝纲之事如此憎恶，甚至不惜颁下从今往后公主出嫁后不得再以公主自居，不得再出入皇宫的旨意。
但方才程澜梦的一句话，也点醒了他，纵容昌平的人是先帝，那么错也在先帝，古往今来，乱臣贼子何其之多，能扰乱朝纲的，多是上位者识人不清。
皇帝的视线落在容和身上，对这位长姐为数不多的记忆涌上心头。
似是感觉到帝王的注视，容和以头触地，表面自己的决心。
皇帝：“大理寺卿何在？”
彭大人虽不知何故，却也立马在人群中应声，“臣在。”
“虽家和万事兴，但夫妻一方若有人品性恶劣、行为粗暴，若不揭露昭告世人，岂不是有更多的受害者产生，这天下所有百姓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朕的子民，故从今日起，凡是夫妻双方有一方长期遭受对方迫害，可到官衙寻求庇护。接到状告的官员，按照流程核实事实是否存在，若状告属实，官衙可将其罪行公之于众，并准许受害者休弃对方。此事就交由大理寺全权负责。”
似已猜到这个结果的彭大人刚要出声应下，就听上方的帝王又补上了一句。
皇帝：“容和公主从旁协办。”
这话无异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恢复了容和的公主身份，还准许容和查收官衙之事？
容和也是一脸震惊的抬头看向皇上。
龙椅上一脸严肃的皇帝，在触及容和的目光时，眼神突然变得柔和。
“朕之前虽然剥夺了你作为公主的身份，但你今日的行径，以及教出来的子女，丝毫没有践踏你骨子里流着的那份皇室的血液。希望今日朕的这个决定，没有让你心寒。”
“至于程澜梦……”
原本热泪盈眶的容和瞬间僵住，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一旁的程澜梦却伸手握住了她不停颤抖的手腕，面带微笑，神情坦然的看向上方的皇帝，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无论现在皇帝对她做出什么处罚，自己都甘愿承受。
虽然前面程澜梦言怼四方，不认为女扮男装有违祖制有欺君之罪，但事实就是她欺瞒了在座的所有人。
然而在众人紧张的等待下，皇帝并没有立即说出对程澜梦的处置，而是像唠家常似的，同程澜梦说到：“最近灵玉频繁出宫，似是在外面建了一个育婴堂，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孩童，还想要办一所专门教人手艺的学堂，这背后是你在出主意吧？”
“父皇，这些事都是儿臣……”着急出来替程澜梦辩解的灵玉公主，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帝抬手打断。
一旁的皇后也趁机拉住了灵玉的手，冲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女儿能不能有这些想法，他们很清楚。
程澜梦也没想过能瞒过皇帝，所以听闻这话后，她已然起身上前跪拜认下。
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降临，随之而来的是赞赏。
“你做的很好，这才是皇室之人该有的行径，但以你的才华，不应该局限于此。”说到这里，皇帝起身离开龙椅，缓步走下台阶，一步步来到程澜梦的面前，甚至俯身伸手将程澜梦亲自扶起来。
他说：“你说的对，这天下百姓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朕的子民，男子能在这朝堂是发挥自己的所能，若给女子一个机会，女子未必会逊于男子。所以今天朕想封你为安平郡主，除了准你建一所专门教人手艺的学堂外，还准你建一支由女子组成的军队，可好？”
本还在惊讶于皇上竟然不处罚程澜梦的臣子，闻言差点两眼一闭孕过去。
“皇上，女子军队闻所未闻……”
“女子怎可当兵，前所未有……”
“皇上，此举甚是荒……”
此时的大臣已经顾不得会不会触怒圣颜。
只可惜此时的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又其实这些言语能动摇。
他只静静的看着程澜梦，等待她的回复。
程澜梦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前世的自己之所以会在心愿达成后，触柱身亡，除了对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留恋，更多的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别人觊觎的东西。
《天工开物》说尽了世间衣食住行各种技艺，怎么可能少了兵器的铸造，所以皇帝必然会怀疑程澜梦献出的《天工开物》是不是完整本。
但有些人强逼是没有用的，皇帝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现在是在利诱。
文臣心眼多，皇帝可以从中挑拨，让他们相互制衡打压。心思单纯的武将，加上又有很多有过命交情，再加上培养一个将军也不容易，所以皇帝只能在军资上苛刻，但这种打压之法不能长久使用，避免引起反弹。
若是能无形中给他们产生一种压力，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无可替代的，是不是也能产生危机感？
至于由女子组成的军队，能不能让这些将士产生危机感，就看程澜梦能拿出多少本事，体能上比不过，技艺上呢？
不是说女子不一定会逊于男子吗？那自己就给她们一个机会来证明。
程澜梦与眼前的皇帝对视，弥勒佛的微笑在眼前放大。
所以啊，帝王不愧是帝王，永远都在权衡利弊得失，亏她在母亲的身份得到恢复，天下间同母亲一样遭受过苦难的女子能得到解救时，还对帝王生出一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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