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湖县发生的事,你也都清楚,那你可知,那县令供词中提及的右卫率是哪些人?”
校场中找了个避人的空旷的地方,姿态随意的聊了起来。
听曲芫枳如此问,许栎敏感的察觉到那些人身份不简单:“马倩说为首的是右卫率百夫长,此人身份是真?”
无论是禁军,还是东宫卫率,其中之人多是勋贵子弟,武将世家出身,若是真是太女麾下百夫长,此时还未捉拿归案,身份背景定是不简单。
许栎将自己的猜测说与两人。
曲芫枳叹了口气,眼神凌厉了一瞬,平静后,对着太女请罪:“卑职失职,未能及时察觉,请殿下降罪。”
夏思缪扶起曲芫枳,“慎远,言重了,军中百夫长甚多,此人也不在左卫率中,论起罪责,也得赖孤识人不明。”
许栎和曲芫枳同时躬身告罪:“殿下言重了!”
许栎道:“殿下和慎远务须伤怀,贼人诡计多端,早有预谋,再则家贼难防,事情既已发生,如今形势尚可,尚有转圜余地,趁机拔出内贼才是正解。”
夏思缪赞同道:“顺逸言之有理,对方既然已经出招,吾等应战即可,慎远,你继续说,天暂时还塌不下来。”
曲芫枳狠狠一点头,稍微整理了下思绪,继续道:“顺逸猜的不错,那位百夫长确有其人。”
“收到消息的当晚,就已经锁定了人选,并捉拿归案了,但是,那人是张老太师的独孙女。”似是怕许栎刚老京城,对京中权贵关系不了解,曲芫枳特意补充道:“张老太师是两代帝师,也是殿下的老师,桃李满天下,前几年才致仕在家养老,奉召进宫可乘轿直入大殿,深受陛下信任。”
依夏朝例,非特旨,任何人入宫都需步行。
关于这位张老太师的事情,许栎有所耳闻,在高祖时期就崭露头角,武帝时期就备受信赖,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更是亲手教养出明曲帝,如今,虽八十高龄,但精神矍铄,时常出城钓鱼赏花。
如此人物,在子嗣上却是令人叹息,早年夫郎就因病去世,仅留下一女,但独女不爱文墨,喜兵法,弃文从武,武帝时期就背着老太师偷偷北上,入了北境边军,并不辱没家门,立下赫赫战功,是当时苏家军中一员先锋大将,前途无量。
可惜,当时苏家事变,北部铁勒趁机袭扰,内困外扰之下,战死沙场,其夫郎殉情,仅留下一独女,老太师英年丧夫,中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对这个唯一的孙女自然是宠上天了。
曲芫枳神情凝重,“张老太师对孙女虽然溺爱,但张拓也没有被养成纨绔子弟,只是女儿效母,都喜爱刀兵,自身实力也相当不错,老太师无法承受再次失去孙女的伤害,又拗不过孙女,就把人放到殿下这来了,老太师也没有额外要求什么,平日训练比照普通士兵,所以张拓升到百夫长,也是凭自己的本事。”
许栎:“照这样看,张拓确实是个人才。”
曲芫枳看了眼一旁沉默的夏思宸,叹道:“本来凭借她的实力和身世,殿下是打算重用她的,谁能料到出了这事,为此,老太师连夜进宫,与陛下密谈一夜,拿着陛下的手谕,将人从东宫带走的。”
老太师从来不参与党争,加上夏思宸占着名分大义,向来亲近皇帝的老太师没有任何理由背弃东宫。
但张拓则不同,一个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高门贵女,像普通人一样入了军营,没有得到任何优待,就算许栎没有经历过,但是人性如此,张拓必然在东宫军营这吃了一段时间的苦,可能还是出生到现在唯一的苦头,当然,这并不足以证明张拓早有预谋。
虽然没有证据,但许栎直觉,关键在于苏家当年之事。
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慎远姐,你们可有查当年张拓母亲战死的缘由?”
“缘由?”夏思宸很惊讶许栎怎么会将重点放到二十年前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
曲芫枳微微颔首:“查了。”
不愧是能年纪轻轻就统领东宫六卫率的人,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许栎暗自钦佩的同时更小心谨慎了。
“出事当夜,我就令人去查了张拓生平,包括当年她和其母父在北境生活的那一段。”
“老太师独女名为张慕音,化名张音,参军入营,三年就累功升任千夫长,不过五年,就升为先锋将军,领骑兵精锐,在驱逐戎狄战役中立功无数,因功封侯,不过在参军三年后就恢复了和老太师的联系,改回原名,第七年,战事基本稳定,回京述职,娶了老太师安排的夫郎,婚后妻夫相敬如宾,后携夫郎在北境生活,直到张拓三岁时候,才又回京,将孩子放在京中由老太师教养,携夫赴任。”
“张慕音最后战役的战报,兵部记载的是‘戎狄夜袭,烧掠边境,定北侯率兵追击,击杀戎狄残部二王女,灭敌三千,逐敌千里,回师途中,遭冷箭暗杀,箭上有毒,未及回城,便毒发身亡,北境搜寻数月,无果,上报兵部,追封为定北侯。”
“卷宗记载,箭上之毒乃南境王室秘制,北境罕见,故而,当时军医也无能为力。”
许栎:“那箭呢?”
毒找到了来源,那凶器又是从何而来?
“箭是戎狄的。”
“此事疑点颇多。”许栎抬头看向曲芫枳和夏思宸,显然两位也早有发现。
且不说北境和南境中间相隔数千里,更有夏朝严查走私边贸,生人难近边境,还得加之南境王室秘药,如此种种,历经千难万险之后,还得在万军丛中取上将性命,事后,凶手更是逃得无影无踪,幕后之人必然是早有预谋,且势力庞大,能联通戎狄和南境,与当年在苏家背后生事之人,极有可能是一波人。
想通了这些关联之处,太女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用意就很明显了,“殿下需要下官去趟北境?”许栎笃定道,太女手下人才济济,却独独将事情交托在自己手上,除了信任,自己身为负责北境案件的大理寺寺丞的身份也很合适,如此,猜到关键在北境,便不难了。
“哈哈哈哈,慎远,瞧,孤就说,顺逸可用。”夏思宸很满意许栎的表现,如同一个普通少女般,笑得明媚张扬。
曲芫枳眼带敬意,拱手赞道:“殿下知人善用,天下之福。”
笑了一阵后,夏思宸心情颇好的给许栎吩咐任务:“你猜的不错,关键在于北境,需要你亲自去一趟,查清楚。”
曲芫枳适时的递上情报。
许栎接过,边看,边听曲芫枳说明,“我们的人目前只查到当年有人故意截断了朝中与边境的联系,延迟了张慕音的求援信,何人所为,尚未可知。”一切都需要许栎亲自过去查清楚。
“恰好北境最近报上来一个江湖寻仇灭门案,牵扯到了北岳山和尹家,两天后等北境的邸报到了后,你便启程,去了后联系信笺上的人,可信,记下后,便焚毁。”
许栎瞳孔微震,太女的情报网络比驿站传递至少快两天!也不知罗筠在云中郡折腾的如何,雀楼在北方的情报系统必须尽快建好。
这纸上算得上太女的一些底牌,若是不慎泄露了,徒添麻烦,许栎懂规矩,多看了几眼后就将纸条丢到附近烧着的篝火中,彻底销毁。
此后,曲芫枳接着说:“为保证你的安全,太女安排了一位护卫,和你一起去,明日你去东市草市,见有纨绔当街行凶,就出面救人,带人离开,之后的事情,殿下已经安排好了。
既然夏思宸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许栎拱手应下,一切照做。
至于安排的这人,是为护卫还是监视,利益一致的前提下,无伤大雅,小心行事即可。
见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夏思宸突然正色道:“顺逸,此事事关重大,拜托了。”
许栎可当不起太女的‘大礼’,忙躬身谦恭道:“殿下言重了,下官必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刑部侍郎之位,给你留着。”
从六品直升二品,太女给出如此厚礼,许栎‘惶恐’,愈发恭敬。
确保已经恩情和利诱都到位后,夏思宸便提前离开了,还交代曲芫枳好好带许栎逛逛,说方才仓促,让现在仔细介绍介绍军营。
军营重地,许栎岂能随意,婉言谢过后,便言说需要提前准备去北境的一应事宜,便在曲芫枳的陪同下离开了东宫。
走出皇宫大门的时候,许栎才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仿佛在沸腾,寻真数十载,终于有了希望。
今日的太阳,也格外的温暖。
在宫门口不过停了几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许栎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方才所言也并非全是托词,确实有很多事情需要提前安排好。
------------------
许栎忙的昼夜不分的时候,也没忘记写信给尹璃,也许是想着没多久自己也要去北境了,思念也没那么难捱了。
而尹璃,自从入了禁地,已然四月了,除了吃喝和疗伤,未曾与外界有过任何联系,对于许栎的思念,更是如野草般疯长,心中难抑。
“嘭嘭嘭!”
尹璃挥剑的动作愈发暴躁,虽说自己的剑法和内力如今愈发娴熟,彻底稳固了境界,如今可以说吊打三月前的自己,但是,要想从禁地出去至少得宗师巅峰,或者大宗师之境,却是遥遥无期,若是放弃,五年内自己是别想离开乐浪郡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无用,手中的剑也愈发的沉重了。
“她最近都这个状态?”尹旭明神色有些凝重的看着尹璃,出招毫无章法,顾头不顾尾,气息紊乱,呼吸沉重,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和守卫再次确认了尹璃的情况后,尹旭明皱眉停下了禁地的机关,屏退众人后,提着两坛子酒就进去了。
“娘?”
尹璃毫无形象的抱剑倚着墙坐着,似乎完全没有想过机关为什么会突然停止,见到尹旭明,神色也是怔怔的,反应迟钝。
终究是自己疼爱的小女儿,不过几日不见,就把自己折腾到如此颓废的地步,没有一点往日的风采,尹旭明难免心疼,暗暗叹了口起,也不顾忌地面的脏污,盘腿就坐在了尹璃的旁边,学着尹璃的样子,全身放松的靠着墙,将手中的酒开封后递给尹璃,自己又把剩下的那坛也打开了,先仰头喝了一口。
“娘?”尹璃不明所以的接过,后知后觉的担心起来:“娘,我是历练失败了吗?”
随着话音落下,尹璃的眼角逐渐染上了红色,整个人愈发的缩成一团。
“没有,你爹想你了,让我来看看你。”尹旭明一口接着一口的喝,但表情又很是轻松惬意,看不出一点愁容。
“?”尹璃有些怀疑的看着她娘,没看出什么破绽,但既然母亲说历练没有失败,那便还有机会,尹璃眉眼舒展,也小口小口的啜着酒。
“大女人,生于天地间,自当顶天立地,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的东西就去争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做什么弱男子姿态?”看不过尹璃这失意小情的模样,尹旭明斥道。
“娘?”喝着酒也被母亲说了一通,尹璃有些怔忪的看着尹旭明。
“啪!”尹旭明将坛中酒饮尽,随手往地上一砸,以指作剑,背身而立,“看好了,第四式,不争而争。”
似风,如云,飘忽不定,似雨,如水,无孔不入。
尹璃专注的盯着母亲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心中震撼。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不争而争天下,与其惶惶终日,不如放手一搏。
剑招终了,尹旭明收势后仔细观察了会尹璃,见她眼中重新聚集了光彩,才放下心来,也不再干预,叮嘱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尹璃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脑中回想起母亲的示范,手上不断演练。
良久,学着母亲的样子,将酒坛随手一扔,示意外面的人继续历练,动作间,尽显风流恣意,少年本色。
孩子终于想通了,尹旭明长舒一口气,亲自打开机关,叫回人小心照看着,临走前还特意叮嘱等尹璃休息的时候将里面的酒坛碎片收拾干净,别伤到了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