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青洞是寻芽县最大的采石场，亦是皓轩国北方最大的流放之地。
在这石场做工的人大部分是些来自皓轩南部罪不至死的普通罪犯，亦或是曾在朝堂后宫犯事而被贬为庶民的权贵们。
虽说那些犯事者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石场工作艰苦繁多，每日旰食宵衣，人困马乏，不时有人倒在场内，长眠马青。
能从石场顺利服刑完毕，且能全须全尾走出这儿的人是少之又少，故马青洞又被人们称作囚鬼狱。
陆芳，乃梁州人，擅兽技，以买卖牲畜为生，家无母父，亦无姻亲。
四年前在荆阳送马时被当地官府缉拿，判了偷盗罪，在荆阳关了半月后就跟着其他罪犯一起流放至了房州。
陆芳余今岁时二十有四，距她服刑结束还需六年。
想当年，房州寻芽县的掌罚管事第一次见陆芳就绕着她直盯面庞，神色莫名地问了句：“天可怜见，你年纪轻轻就流放至此，离乡前可有亲人送行？”
陆芳观察过马青洞有比她年纪要小的罪犯，作为管事突然以年龄为切入口来打探家庭信息，这让她有所防备，故编了谎说：“有的，是我娘送了我最后一程。”
“就只有家母吗？那你家兄弟姊妹呢？”
“我爹啊觉得大家一起给我送行会不太光彩，嘿，我是流放的嘛~就没让兄弟姐妹们相送。”
管事紧跟着又问：“那你姊妹长的可是跟你一样？你这样的相貌不似寻常人家出来的姑娘呀！你们家可真有福气。”
陆芳脸上露出疑惑，心下虽有烦躁，但还是弯起嘴角微笑，向管事赔笑打哈哈。
“姊妹年幼，手脚都没长开呢，什么相貌不相貌的，您实在是抬举我了。”
“我们家乡的美人多了去了，我在村里跟那些美人站在一块儿，都没人瞧得上我，我家就只是普通农户，家若富贵就不会被府衙抓办了，大人您看我如今就是个阶下囚，只愿家中姊妹不要像我这般……呜呜呜”
陆芳说罢，抬起胳膊擦了擦泪襟，美人拾泪，提起家中亲人跟眼前困境，绵言细语间敲打着众人心扉，宛若被困的神灵在耳畔低吟，近在咫尺又似远非近。
皓轩国律法畸轻畸重，对平民来说是冷酷严峻，对贵族来说却是松散变通。
有的黑心贵族犯事后，甚至连那例减后的刑罚都不愿受，为了不遭民间道德指责想保自身名誉，还会用钱财私下运作，让缺钱的人来替那些犯事贵族认罪受罚。
在场的罪犯就有几个是拿钱顶罪的，他们听了陆芳的话也跟着伤心，四下渐起哀怨悔意。
“哎呀，这一路走来，我是全身酸痛，感觉半条命要没了，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愿意拿钱坐牢了。”
“是吧是吧，这流放可不是闹着玩呢，早知道当初，多问那贵人要点钱了。”
“怎么你也是顶罪来的？”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为了吃饭嘛。”
“原来流放是要离乡的呀，我以前还以为，只要在自己村县关着就好。”
“我要是死在这，希望他们能好好照顾我的亲人。”
“哎，还是做大老爷的好啊！”
“……”
掌罚管事看着下面的人接头交耳着，眉毛直皱，拿起惊堂木急落案桌。
“咚咚咚。”
还大声喝道：“安静，安静！你们都给我闭嘴。”
罪犯们听到管事发怒，立马都安静了起来，站在一旁把头都压的低低的，眼睛盯着两脚间的锁链，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少顷，管事神情微舒，转身向差役靠近，语气严肃道：“我不管你们当初是犯了真**，还是假小罪，既然都到马清洞了，就给我好好干活受罚。流邢可不是让你们享乐来的。”
“你们流放途中想是死了不少人吧，我告诉你们，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你们还得在石场做苦力赎罪。”
管事语气一滞，带着一丝嘲讽。
“可别过几天就吃不消想逃跑，这儿不仅有寻芽县的府衙看守，还有军队管控，十步一人，百步一队，凡是逃跑者，一律杀无赦！”
掌罚管事指了指几个站在前排的男罪犯，边示意旁人边接着说：“你，你，还有你，王衙吏把他们记下来，给他们送去采石。”
随后又指了几人：“你，你，你，你们是碎石。”
“你们几个是运石。”
“……”
在场的差役随着掌事点人，一队队的把已分配好的罪犯带离了大堂。现在，站在这儿，还没被点到的罪犯就剩陆芳跟俩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管事看着柔筋脆骨的陆芳跟娇小的俩姑娘，皱眉道：“你们这小胳膊小腿的，让你们去干采石也是够呛，怕是连人带石都得翻，你们就去炉洞干烧火吧，快~来人把她们带到炉洞去。”
陆芳就这样在马青洞干了四年的烧火工。
这烧火工作虽说用不到很重的体力，但也需工人常伴火前，小心谨慎，是一项特别能熬人的活。
此时陆芳像往常一样，拉着炉洞灶台边的风鼓，听着煤炭刺啦燃烧的声响。
她发现今天的炉火异常炽热，还有一股微弱的臭鸡蛋味，时不时的有火星跳出洞外。
陆芳凑近炉壁，试图想看清洞内火势分布。
炉内的火光把陆芳的影子，照射在头顶的山洞上。旁边虽有微风拂过陆芳脸庞，也不减陆芳面上的热意，这高温烤着人直发烫。
不巧有溅出的火花跳到陆芳衣裙上，陆芳见此赶忙用手拍去火花，向后退了几步，确保不会再被火星烧到。
她一边整理着草垛，一边望着炉洞发出疑惑：“我每天添的碳火木材数量都是一样的，怎么这几天的火这么不稳定？”
一个脚带镣铐坐在地上弄火绒的年轻女罪犯回应道：“会不会是矿粉变多的原因，今天上午我看他们往里加了好多矿粉呢。”
这个女罪犯就是当年跟陆芳一起入马青，被管事分配到炼铁高炉烧火的三人组之一，名叫王微。
陆芳跟王微是在这一同共事时间最长的，每有搬运工们到高炉这边倒粉，就能经常看到她们两人坐一块闲谈，分享彼此的生活趣事或烧火烦恼，当然在很多事况下都是王微在讲，陆芳在听。
陆芳今早在林场拉柴，来的晚，没见到运矿工倒粉。
她在马青洞听到过也看到过，这几年可是死了不少挖石的罪犯，那山里的矿是越来越难挖，能磨出的石粉也是越来越少，怎么今天还变多了，甚至还影响到高炉火势大小呢。
陆芳心有不安，嘴角微颤继续向坐着的王微询问道：“你有没有注意过今日矿粉的颜色？”
“矿粉还能有什么颜色，不就是黑灰色的呗！”
“我是指有没有夹杂着其他颜色，比如青色黄色之类的。”
王微沉思，回忆起早上看到的画面，语气不确定道：“好像有黄色来着。”
“金子？”
“是啊。”
陆芳心中是不太相信里面的黄粉会是金子，如果真是金粉前面几道工作的人按理会偷偷昧下私藏，没理由会留到烧炙铁矿的高炉处。
她从袖子中掏出了几颗红色的果子给一旁的王微，这是陆芳今天在林场周边采摘来的野山楂。
马青洞给罪犯的口食极少还难吃，干一天活的人消化很快，就容易饥饿，陆芳好几次饿的没力气就想出摘野果填肚子的办法。
她把山楂作为报酬给了王微，为的就是让其帮忙看下炉火，王微肚子饿时就可以拿出吃，她要离开高炉炼铁地，准备去溪流处找磨粉工吴越。
陆芳从上游走到下游，终于在下游竹林处找到了吴越，吴越此时正赤着上身，忙碌地筛着石粉。
这要是在流放前，可不敢看这**上身的男子，这男女有别还有碍观瞻，现在不同了，大家都是被流放的罪犯，同吃同做也顾不上这些民间约束。
像这样的场景，陆芳早已麻木，眼睛也不会像刚来的那一年害羞躲闪了，唯今眼里只有清明。
陆芳见吴越在忙，就没跟他说话，而是径直走到放有石粉的竹筒处。平时黑多灰少的石粉现掺有少部分黄色。
果然，刚才的小姑娘—王微没有记错，今天的石粉颜色的确是有些不太对。
吴越看着陆芳有些好奇：“咦，陆芳你怎么到这儿，一直看这竹筒呀，是有什么问题吗？”
“吴大哥，我看今天的石粉颜色不太对，怎么有黄粉在，这个黄粉是那个可以炼制成金的金粉吗？”
“嘿，这不是什么金粉，就是一普通硫磺。”
“硫磺？硫磺是什么？我没听说过，这硫磺跟黄金比，哪一个值钱？”
“当然是黄金，同重量的黄金可以买比它重好几倍的硫磺呢。”
“这硫磺夹里面没事吗，这些粉可都是要高温炼制的。”
“你是怕铁块会变少吗？”
“是也不是，我刚在高炉那边发现炉子的温度很高，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高。”
“哦~这硫磺加炭比较助燃，正常现象，你木材少放些就行。”
陆芳在马青洞烧火的这几年认识到了铁，铜，金，银，这还是第一次认识到硫磺，有些不明白，她希望吴越再帮她解说下硫磺这个新品类矿石，以后遇到至少不会一无所知。
吴越见陆芳好奇，亦将他对硫磺所知的信息都通通告诉了陆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