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阿宁后背中箭，几乎要昏厥在冰冷的江水中。
既明带人将她救起来时她几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不再有方才大打出手的勇气与能力，像被敲昏头的鱼任人摆布。
当晚阿宁就发热到大夫不知如何下手。
可当阿宁醒来时，她不在地牢里，也不在某间房间里，而是在摇晃中醒来，耳边是马蹄踢踏车轮咕噜的声音。
她在马车上，手没被绑起来，脚上的铁链却比寻常铁链粗许多，阿宁浑身无力，头晕眼花，后背伤口生疼，她试图动动脚，脚链只是稍稍动了动。
反倒是外间的人听见声音停车。
有人掀开帘子看来，她身后是既明，阿宁注意力却在外面的世界。
好像越来越冷了。
他们是在回永安城的路上吗？
既明叫这大夫上了车，叫她看过阿宁的情况确认稳定了些既明才又下令继续前行，而那大夫被留在了车上照顾阿宁。
阿宁没反应时她便垂下眉眼坐着，不说话也不看阿宁。
如几个月前一样，阿宁又一次带着伤病被押送回了永安城，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几乎要死了，偏偏这次的大夫又比上次的更好，总能将她从鬼门关捞回来。
就这样，阿宁吊着一口气抵达永安城回到摄政王府，裴执还未回来，她却被直接下了地牢。
大夫每日送药和饭菜下来。
阿宁稍稍有点力气便想杀人。
大夫垂着眼说：“治好你我是死，治不好你我也是死，你若要杀便动作利落些，给我个痛快。”
阿宁放弃，大夫一如既往给她送药送饭菜，她那日下来甚至连嗓子都给阿宁看了，她说：“能治。”除此外绝不回答阿宁任何问题。
她不说，阿宁也能猜到，之前都没管过她的嗓子，突然给她看，那一定是裴执下了令。
在这地牢中阿宁不知天日，只根据大夫来的次数计算，过了十二日，倒春寒，正是料峭刺骨时，大夫说：“王爷回来了。”
他比她们足足晚了十二日回来，他这十二日在肃郓城做了些什么？阿宁不敢多想，十二日里沈明修接不到人必然过来瞧过，裴执是在等他。
阿宁写字问大夫裴执带了什么人回来没。
大夫依旧不多说。
阿宁便等着裴执来找她，他一定会来找她。
可阿宁这一等便过了足足一个月，伤基本养好了，一个多月没出现的既明才终于出现在地牢，他将上锁的牢门打开，侧身一站，一言不发，等着阿宁自己走出来。
阿宁叫上还戴着那重重的脚铐。
她站起身，走得缓慢，每一步都发出镣铐拖地清脆得刺耳的声音。
出地牢那一刻，刺眼的阳光像飞来白刃刺入眼眸，让她不由自主闭上双眼，适应的过程有些长，但身后大夫，前方既明都在无声地等着她。
终究是一柄伞撑开在阿宁头顶。
是知春。
可她也没看阿宁，只撑伞护着她到裴执面前去。
这次是在裴执起居的院子，阿宁进屋前听见里头传来些微的咳嗽声，进屋去一眼便与坐上那人视线对上。
他脸上神色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唇色苍白，桌上还有半碗梨汤，怎么看面前的人此刻都比她更像一个病人。
裴执收回视线看向大夫。
“这位姑娘的伤势已经痊愈，嗓子是被毒哑的，但若是医治得当还能恢复，这一个多月草民一直有为其调整药方，今已调整出合适的药方。”说罢，她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药方交到既明手上，由既明交给裴执过目。
裴执只是扫了眼，便阖眼示意。
既明点点头，引着大夫离开屋子，将门带上。
最后的风吹进来，裴执又轻咳两声，视线定定落在阿宁身上，阿宁面容平静，不惧他看。
许久后，他才沙哑着嗓音开口：“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阿宁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那晚，我安排你随温祭酒去温府，是因为我收到消息，后半夜会有人来王府刺杀，事发突然，没来得及摸清楚对方的人数与具体计划，将你送走是最好的办法。”他缓缓开始解释元夕的事情。
阿宁看着他的眼睛，他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信了吧？
或许他这次没说谎，但以裴执的性子，绝不会只为了这一个理由就将她送走，更多的是要出其不意打乱外人暗中所有的计划。
裴执看见了阿宁眼底的讽刺。
他继续道：“元夕那日，我已安排好人马不会有失，是我这边出了些意外，导致后续所有的计划都有所延后，才没能将你及时救下，并非故意不救你。”
阿宁依旧没动作。
他们此刻都应该心知肚明，那晚她就是故意逃走的。
他如今这番说辞是要说给阿宁听，还是要说给长宁听？
知春暗中悄悄戳了戳阿宁手臂，似在提醒她对裴执的话做出回应，可阿宁就跟没感受到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像个木桩子。
裴执轻咳几声过后，唤她：“长宁公主，我……”
他话未说完，外间传来既明略显着急的声音。
“王爷，有西姜的信到了。”
阿宁注意力瞬间集中到既明送进来那封信上，试图看清上面是谁的字迹，以此来推断这个通敌叛国给裴执写信的人是谁，可裴执只是扫了一眼信上内容，那张信纸便瞬间被他揉成一团。
他再看向阿宁的眼神有了些不一样，比方才冰冷许多。
他压抑着咳意，起身向阿宁走去。
既明神色更为严肃，眼神示意知春站到旁侧。
那只冰凉的大手掐上阿宁下巴时，阿宁下意识躲闪，裴执却用了劲儿，掐得阿宁下巴生疼，他几乎咬牙切齿：“你不是长宁。”
阿宁这瞬间忘了疼痛，唇角溢出一丝嘲讽。
疯子。
他气极了甩开阿宁，自上而下俯视地上的阿宁，眼睛里是弥天怒意，几乎要烧起来，他将那张信纸紧紧攥在手中，用力到指节泛白，双手颤抖。
他气到最后突然发笑，“好，好，好，不愧是长宁，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气得忘了咳嗽，却没忘记地上还有个阿宁。
阿宁自地上站起来，看着他发疯，他如此的原因她或许知道，当是她送到西姜的几封信起了作用。
裴执一把抽出既明腰间佩刀架在阿宁脖子上，神色阴狠：“你为何帮他们？就不怕回去是去送死？”
那晚她分明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本以为她是长宁才如此给劲心思，却没想她与那几个死士用命做戏，只为给真正的长宁打掩护，帮长宁入境寻回丢失的虎符。
阿宁不动声色，慢慢比划道：“沈将军宅心仁厚，不会杀我。”
她注意着裴执的表情，只见他眼眸微眯，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道：“只怕你那宅心仁厚、正义心善、沉稳可靠的沈将军活不过几日了。”
阿宁保持许久的表情瞬间破了，脸上划过焦急，手上快速比划道：“你将他怎样了？”
裴执手中刀面顺着阿宁脖颈向上，停在她右颊，挑眉道：“想来东夏抢人，自不可能让他活着回去。”
阿宁片刻便冷静下来是，学着他的眼神上下扫视他，挑衅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在你所谓东夏的地界上你都能受如此重伤，若在琅州，在西姜的地界上，你只会是他手下败将，刀下亡魂。”
裴执脸色一变，既明先开了口。
“分明是沈明修使了阴毒手段，竟然用毒，否则他不可能活着离开东夏！”既明比裴执还要气氛，眼神怨恨。
阿宁继续挑衅：“只有败者才会找借口。”
她又乜一眼裴执，“看你们这副模样，想来沈将军的计划是成功了。”
她不怕死一般，越说越在裴执危险区域乱蹦乱跳。
裴执却似乎冷静了下来，他将刀丢给既明，转身坐回去，看着阿宁冷声开口：“你喜欢沈明修？”
阿宁一愣。
却见三人都直直望着她。
“从前长宁不在，你要扮作她或许还当真有一分机会，可如今长宁寻回丢失的虎符已经回到破天军中，你不过区区长宁替身，一个贱民，如何与长宁争得？替身久了便当真以为自己是长宁了？”
他嗤笑一声。
难怪当初说起其他人她寥寥几句，说起沈明修就成了喋喋不休，原来是有这层原因在。
阿宁耸耸肩，眨眨眼，张了张嘴无声道：“哦。”
跑是没跑掉，但她的计划险赢，起码能先稳住局面再说后面的事。
房中忽地一片静默。
裴执单手抵在唇边咳嗽几声，目光透出一股子冷冽寒意：“带下去，关起来。”
阿宁又入狱了……
又是一个月，这一个月她治嗓子的药断了。
果然啊，人没了利用价值，对方就连装都懒得装了。
一个月后，依旧是既明来地牢中将阿宁接出去，见到阿宁时，他便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声：“你安全了。”
阿宁不解，又听他重复道：“这一个月里，王爷将永安城内所有西姜暗探全部除掉了，你安全了。”
阿宁愣在原地。
裴执发动攻击：他不喜欢你。
阿宁免疫：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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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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