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邀约来得太过于突然,秦淮序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徐晴桉一把拖上了楼。
木质地板踩在脚下发出微弱的吱吱声响,而眼前之人却依旧明眸善睐。
在那一瞬间秦淮序也有些恍惚,他抬头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隐约间似又看到少女的倩影越过喧闹长廊,然后步履坚定地朝他靠拢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
少女越走越快,连带着那张藏在记忆深处的模糊面孔也渐渐倒映在轻颤的瞳仁中,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那年京燕的第一场初雪远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还没来得及裹上厚重的羽绒服,地面就已经覆盖了一层银白,刚参加完比赛的秦淮序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在人群中,身后一声嘹亮的呼喊,细碎的脚步声就全部隐于两侧的注目中。
“秦淮序,我喜欢你。”
少女星眸水澄,热情将情书递了过来,又高声重复了一遍:“秦淮序,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秦淮序永远忘不了那是他那年冬天所听过最为悦耳的一句告白,可那时的他没有意识到那也将是一把最为尖锐的匕首,生生刺穿了一个少年所有的春心颤动。
事后她的一句“不过只是排练需要,你肯定不会当真的吧”,就将这场闹剧匆匆划上了句号,像极了那场初雪,于次日便化得无影无踪。
幽暗的瞳仁轻颤了两下,秦淮序拉回思绪就迅速挣脱开徐晴桉的束缚,他轻拍了拍衣袖间残留的褶皱,与她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切,大不了再赔你一件就是了。”徐晴桉不满嚷道。
秦淮序没有拒绝:“好,现金还是转账?”
“转账!”徐晴桉愤然举起手机的支付页面。
秦淮序瞥也没瞥一眼就直接坐在靠落地窗前的那椅子上,然后双手环抱,似笑非笑望着面前的徐晴桉。
几年未见,他早已不是幼时那个被人戏称为“南洋黑皮王子”,操着一口别扭普通话的小华裔。稚气消退,鲜明的脸部轮廓将他的五官显得愈发清隽。
此刻一抹橙色暖光正镀在他鼻间的金丝边眼镜上,将眼底所暗藏着的温柔慢慢翻涌出来,但很快那抹温柔便化为一潭宁静而幽深的湖水,粼粼波动下却自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疏离与凌厉。
徐晴桉很不爽他这套轻车熟路的举动,更不爽他此刻近乎于一种上位审视者的傲慢姿态盯着她,就好像她是谈判桌上的一道筹码,砧板上的一条鱼,等待着他的随意加注与宰割。
徐晴桉瞬间暴跳如雷:“让你坐了吗,你就坐!”
秦淮序仍不为所动:“大不了我也赔你个新的。”
颀长的手指轻点了两下,转账便如约而至。
徐晴桉铁青着一张脸:“谁缺你那点钱。”
秦淮序附和点了两下头,依旧维持着疏离的笑容:“看出来徐小姐最近是混得风生水起,也不是前几年穷困潦倒的时候了。”
徐晴桉被他这一挖苦,顿时面颊红润。
要说她能踏入娱乐圈纯属是一场意外,因为不想接管自家的生意,便一气之下篡改了志愿,隐瞒家世报考了京燕的院校,临近毕业时又在网上报名了某档选秀节目。本以为毫无才艺的她就是一轮游的炮灰命运,可谁知仅凭着一张脸,竟一路保送至总决赛。
至于后来比赛的结果也很明朗,凭借着出色外在条件,徐晴桉成功跻身于灯红酒绿的娱乐圈中。
但好景不长,她毕竟是半路出家,本就毫无准备再加上那身在家里养出来的骄纵毛病,在开更新迭代开了八倍速的行业里很快就丧失了外貌优势。可路是她自己选的,本着撞翻南墙也绝不回头的原则,她就在娱乐圈这个大染坊里磕磕碰碰了近十年。
前几年没了经济来源又没戏可拍的时候,她就在网上搞了个买手店以解囊中羞涩的困窘,但阴差阳错,她的第一笔大订单竟是来自于秦淮序。
徐晴桉是个爱面的人,自此这事就成了她心中的一道坎,以至于事后每每想起来她都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如果上天能够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早早查出秦淮序的ID,就是豁上少聘请几个厨子也绝不接受他的施舍。
可世无后悔药,难寻回头路,徐晴桉只能默默压下心头呼之欲出的非文明用语,咬紧牙根。
“风水轮流转,此一时,彼一时。”
秦淮序自如忽略她嘴硬:“确实,那要是日后秦某一跌不振,还请徐大小姐谨记当年旧情,适当伸以援手。”
念及旧情?
若是真让她等到那一天,她一定第一个冲上去一脚踩烂他脑门,然后在上面撒欢个三天三夜。
秦淮序不用细想也知道此刻她脑袋里的坏点子,双手环抱又补了一句:“不过应该没有那一日。”
“秦总这话说得未免太满。”
“我这是怕给徐小姐添麻烦不是。”
“哪能啊,我这人还挺乐于助人的,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刚回国的时候,是谁第一个挺身而出替你说话的。”
徐晴桉说完得意一扬头,秦淮序有些哭笑不得。
当年每当有人调侃他为“小黑皮”的时,确实是徐晴桉第一个挺身而出,以至于那时的他也一度感动不已,深信她就是天使般的存在。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得知所谓“小黑皮”的这个称号,全是她口中流出,为了遏止事态的进一步发酵她这才挺身而出,上演了一场自导自演的美人救英。
包括后来,他也在她提前挖好的陷阱中,又一次重蹈了覆辙……
秦淮序突然收回了视线,目光也变得冷冽起来,他站起身就要往走,却被身前徐晴桉一把拦住。
衬衫间才舒展开的褶皱再次被揪成一团,他眉头紧蹙,语气冰冷:“松开。”
“你让我松我就松,你真当老娘没脾气啊,再说我让你走了吗你就走,我还没跟你说正事呢!”
“没空。”
“你近三天都请了假。”
秦淮序眉心微松:“你查我?”
“刚才秦爷爷告诉我的。”
才舒展的眉心再一紧:“那我不想听。”
“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你不想听。”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不想听。”
徐晴桉手一顿,指尖的衣袖便往前溜了一段,秦淮序瞬间失了阻挡险些一头栽倒,他稳了稳脚步打算继续向外走时,肩膀却猛地传来一阵拽拉感。
下一秒他的上身就微微倾斜,然后整个人如鲤鱼翻肚,被她生拉硬拽拉回原处,由于力量的严重失衡,两人贴近的身体在半空中摇晃了半圈,随后齐刷刷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反而一股温热从她后背迅速蔓延开。
那是他的胸膛!
意识到这一点,徐晴桉瞬如弹簧迅速弹开,然后面红耳赤抢占先机:“秦淮序,你要是不想走就直说,偷偷摸摸投怀送抱算什么本事!”
什么时候投怀送抱的人就成了他?
但讲理这种事对于她来说似乎是最为无效的一种行为,秦淮序见怪不怪坐直身,缓缓道:“说吧。”
徐晴桉本就不占理,遂也没再闲扯直接见好就收,坦然道:“跟我结婚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一种强烈的肯定。
秦淮序下意识向后躲了一步:“徐晴桉,你有病吧!”
徐晴桉上前一步,认真道:“没病我找你干什么,所以有病的话,你能跟我结婚吗?”
不用秦淮序诧异,徐晴桉也被自己也吓了一跳,到底是谁能从37度的身体里说出这么一串毫无关联,又毫无逻辑的冰冷语言?
但想到这次回来的目的,她还是深吸一口又往前逼近一步,在顿时放大的五官前牢牢按住他跃跃欲动的肩膀,飞速说道:“你也知道徐、秦两家的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既然这场婚约不可逃避那就由我来跟你进行。”
她的语气有些郑重,听起来还有些舍生取义的意味。
秦淮序下意识抿了下唇:“凭什么是你?”
“就凭我是徐家长女。”
手下的身体突然停止了抗衡,她抬起头正对上秦淮序那双深邃的眼眸,眼眉似笑非笑,让她一时也失了胜算。
徐晴桉手一僵。
下一秒,她的手臂被一把上推,随后肩头一紧,脚下一阵腾空,再然后她整个人都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他唇一勾:“你不会真以为这点力气能控制住我吧?”
徐晴桉来不及惊诧这些年他力量的激增,只觉屁股一沉,整个人就被四仰八叉扔在床上。
她愤愤拨开散落的头发,一骨碌坐起身,却见秦淮序居高临下俯身轻道:“徐小姐,大清朝早就灭亡了,谁会去在乎什么长幼之分,还有,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只要你愿意,我就一定愿意娶你?”
徐晴桉有些气不过,脱口而出:“反正都是逢场作戏,你娶谁不一样!”
“逢场作戏?”秦淮序站直身,笑得意味深长:“谁跟你说我会拿婚姻当儿戏?”
徐晴桉一头雾水,眼前的身影早就退出了房间,只剩他那句不拿婚姻当儿戏。
难不成他真一直惦记着椿椿?
一想到宝贝妹妹,徐晴桉怒吼道:“秦淮序,我警告你你就死了你那条贼心吧,只要有我徐晴桉在一天,你就休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然而她的一顿输出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那扇停留在中央的门,将门后那团黑影慢慢遮掩住。
*
“桉桉,起来吃饭了。”
“不吃!”
一想到刚刚那场失败的谈判,徐晴桉将头上的被子又捂紧了几分,她恨不得永远找个地缝藏起来,与秦淮序划清界限永生不见。
“小秦总可说要是你不下来的话,那他就先暂坐一下你的位置……”
齐姨话还没说完,徐晴桉一脚蹬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他敢!”
“那你这是打算下去了?”
徐晴桉无奈一耸肩:“齐姨,您这激将法也太老套了一些。”
齐姨算是徐家的老人,一直以来都是看着徐晴桉姐妹俩长大的,相比于不怎么爱说话的徐晴椿,反而是这个从小祸事不断的徐晴桉占据了她大半精力,所以感情更为深厚,性格也更为了如指掌。
齐姨一瞧这架势就知道她是口是心非,夸张扬了语调:“反正我刚上来的时候,可看着小秦总对椿椿很是殷勤,又是嘘寒问暖的,又是端茶倒水的,哪有集团老总的架子。”
徐晴桉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下去,我马上就下去!”
徐晴桉一下楼就见秦淮序正端坐在餐桌前,眉眼如画,唇勾浅笑,一副看谁都能温情脉脉样子。她小声嘟囔了一嘴“假把式”,然后大阔步直接坐在他身旁。
“你怎么不叫我啊,害得我都下来晚了。”她慵懒的声音还夹杂着一股异常的软糯,听起来不像是怪罪倒像是娇嗔。
秦淮序微怔片刻,然后习惯性忽略。
反倒是在场的其他众人再三确认那道奇怪的声音是从徐晴桉口中发出来后,瞠目结舌望着二人。
饭局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局。
林晚率先打破沉默:“桉桉多吃点,我瞧你最近又瘦了。”
“桉桉,爷爷跟你说啊你可不能跟其他女明星学什么要上镜闹减肥啊,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秦老爷子一开口,徐晴桉就灿然一笑。
“谢谢秦爷爷还这么记挂着我,放心,我呐每天吃好喝好身体倍棒!倒是老常时间没看见秦爷爷啦,我瞧着您啊才消瘦了一些呢,爷爷快尝尝齐姨炖的松茸汤,那叫一个鲜灵~”
徐晴桉边说边给秦老爷子盛了碗汤,那秦老爷子本就因她酷似早亡的秦老太太的性格而对她偏爱有佳,如今热汤一入喉,更是越瞧越觉得欢喜。
“好喝好喝,我们桉桉给盛的汤就是好喝,淮序啊,你也给桉桉盛碗吧。”
秦老爷子这一下令,徐沛和林晚迅速一交换眼神,将目光一致落在至今都不曾言语过半句的徐晴椿身上。
徐晴桉面容一抖。
让秦淮序给她盛汤,那得多晦气啊。
徐晴桉连声拒绝:“不用爷爷,我自己来就行~”然后快速盛了碗递到徐晴椿面前,小声嘱咐道:“你最喜欢的汤,小心烫。”
徐晴椿并没有在意饭桌上的局势,道了声谢后就继续埋头喝起汤来。
见小女儿毫不在意,夫妻俩这才彻底放宽了心。
好歹没有姐妹俩共同爱一个人的狗血戏码。
而徐晴桉在给徐晴椿递完汤后才发现自己的面前也多了一汤碗,鲜香扑鼻间一抹朱红正漾在碗的中央。
她眉头一皱,身旁的秦淮序却悄悄笑弯了唇角。
那是她讨厌的枸杞。
“喝吧。”秦淮序语气轻柔,一改之前的疏离,露出一副谦谦公子的深情款款模样。
徐晴桉腾出一只手暗暗攀到他的腰肢,趁其不备用力戳了一下。
“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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