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是被外面的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天还没大亮，便点了一盏煤油灯。
萧漾没穿过古装，扯了半天，最后在阿柒的帮忙下，穿好了繁琐的衣裙。
她住的房间在二楼沿街，推开窗子便看到外面的青砖瓦砾，鳞次栉比。飞檐翘角，气宇飞虹。
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街头小贩开始吆喝起来，人群熙熙攘攘。这应该就是古代的晨市了。
九月份的温度还不凉，但也不似夏天那么热了。萧漾倚着窗台，打量着外面的人，看他们的穿着，不乏一点达官贵人家的管家和下人，想必这里，离皇城是不远的。将军府离皇城自然也很近。
萧漾回头问：“阿柒，这离将军府有多远的路程。”
阿柒正在盘头，看动作还不太熟练，听到她问，赶紧回答：
“姑娘，走路不过半个时辰。”
萧漾看着她乱七八糟的头发，走过去拿起梳子
“姑娘，您，您会吗？”
会吗？
怎么不会呢？
萧漾平时除了看书，最爱的就是每天变着花样给表妹扎各种各样的头发，从七八岁扎到十八岁，她会的可多了。
她利索的给阿柒挽了一个垂鬓分肖髻，想了想，又给自己盘了个单螺。单螺在古代一般是已婚妇女的盘发，毕竟入乡随俗，她也是嫁了人的。
铜镜映出萧漾的脸，虽未施粉黛，但盘起头发，露出的巴掌鹅蛋脸上，五官精致立体，新月眉下眼睛乌黑明亮，双眼皮，大眼睛，鼻梁高挺却不尖锐，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温柔乖巧感。皮肤似羊脂玉般丝滑，粗布衣服里是掩饰不住的贵气。
她理理额前的碎发，转身问阿柒还有多少银两。
“姑娘，还有二两六十七文。”
萧漾不知道二两六十七文到底是多少钱，便在心底仔细盘算，祁朝一两银子大概等于后来的七千块左右，一两银子一千文，所以，她们大概还有一万多块钱可以花。
“阿柒，我们走吧。”
折腾半天下楼，已过五更天了，街上人来人往，更加热闹。
萧漾沿街走着，停在一家铺子前，要了两碗豆腐脑，两个肉包子。两口下肚，不禁在心里默默赞叹，这古代吃的真好，零添加。
阿柒见她吃的忘我，忍不住提醒：“姑娘，今天是您出殡的日子。”
萧漾端着豆腐脑一饮而尽，差点忘了，古代出殡都是在人死后几天。可转念一想，她穿来的时候已经差点被埋了，就问阿柒：“你把我偷出来埋的？”
阿柒摇摇头：“不是，他们扔出来的。现在棺材里是空的，你嫁给了韩将军，现在是韩家人，可老夫人并不想你真的入韩家的祖坟，昨天就让人把你扔到山上了。”
到底是古代人，阿柒吃饭细嚼慢咽的，等咽下最后一口又接着说：“老夫人讲究，找人算了日子，今日巳时宜出殡，对韩家风水好。”
萧漾都要气笑了，不让她进韩家祖坟，还拿她的忌日当黄道吉日，死了还要榨干她最后一点点价值。
此时是辰时，已经快到她出殡的时间了，晨市的人快要散去，人会更少，萧漾要的是人多，越多越好。
“阿柒，我出殡的路怎么走。”
“姑娘，从将军府，出城门，经钟楼，走东华门街。”她指指前面：“就是前面那条街。”
“阿柒，你去换一千文钱，找附近的要退市的小贩或者无事的人，一人给十文钱。让他们一会来东华门街。”
阿柒不理解，捏着荷包有点肉疼：
“姑娘，其实不用的，萧老将军受万民爱戴，当时他出殡的时候送葬队伍绵延百里，当今圣上亲自唱挽歌。虽过三年，但京城多数还记得萧将军的威名，现在大家知道您走了，也会有人为您送行的。”
萧漾耐心的解释：
“你不是说全京城都知道我死了嘛，现在呢，不是让他们认为我死了，要借他们的嘴让全京城都知道我还活着。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直接回去，韩家不认，三两句就会被他们打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就给处置了。韩家人知道我还活着，他们不会轻易的放过我，让更多人知道我活着，这就需要她们给出一个说辞去堵住悠悠众口，既然我阿爹名声在外，必然是不好搪塞的。他们就不会再那么快对我动手，我们就会更安全。”
“所以……你需要交代一些人拦着出殡的队伍，告诉他们你家小姐没死，剩下的我会自己引导他们配合。”
阿柒心下了然，便四下寻了钱庄去了。
萧老将军声名在外，自然有人愿意配合，何况还有银子拿。而且，大家知道她还没死的消息，恐怕比她还想问韩家要个理由。
不多时阿柒便回来了
“姑娘，都分完了，有百余人。拿到钱的喜笑颜开，没拿到钱的听到也想看个热闹。”
远处的钟楼响起几声钟声，在热闹的街道依然清晰。送殡的队伍还未出现，东华大街已经沿街站满了人。
萧漾站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看着人头攒动：
“我的阿爹，一定是个人人称赞的大英雄。”
萧漾的出殡办的极简。她挤到人群前面，远远的看到送殡队伍，想她好歹一个将军夫人，执纬之人不过十余人。
队伍前方有几个人扬着纸钱，后面跟的人萧漾也不认识，她的棺木周围被菊花掩了个结实。
九月份嘛，菊花开的正好，找来倒不费事。
按照习俗队伍后面是她的亲友之人，她踮踮脚想看看，可是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到。
“阿柒，我那青梅竹马的夫君呢？”
“姑娘，将军前些日子去了西北剿匪，还没回来呢。”
萧漾沉思了一下：“所以对我下手的人，是二夫人和老夫人。”
鼓吹之声刚好停下来，一个浑厚声音便在人群中响起，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这棺材抬的这么轻松，里面是不是没人啊？”
……
萧漾很想给他点个赞，这真的有点一针见血了，像她揣着答案问问题一样中气十足。
“是啊是啊。”
人群中有人附和
“萧家小姐守孝一结束就死了，这也太蹊跷了。”
“总不能是吃绝户吧，萧家一没，韩家飞黄腾达啊。”
萧漾也跟在人群中喊：
“韩家定做不出这种腌臜事，但人言可畏，开棺看看就能堵了京城人的口。”
“说的对！”
……
人群声音此起彼伏的附和着。
队伍后面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穿着金线刺绣的黑色常服，头发高盘起来，擦了重重的胭脂水粉。
不待她张口问，阿柒便解答了疑惑
“姑娘，这就是韩老夫人。她在韩将军爹爹死后就去给有钱人家当小妾了，您与将军定下婚期之后才回来的。韩爹爹是萧老将军最得力的部下，所以在他死后萧老将军才收韩将军为义子的。”
难怪呢，穷人乍富是这样的。
韩老夫人走到队伍前面，长柳细眉一挑，眼神中满是怒意，她手扶玉杖敲地，强硬摆出几分威严：“亡者出殡，棺起不能落地。开棺是对死者的大不敬。你们看不起我们韩家，但萧漾是萧老将军的女儿，你们要对她大不敬吗？！”
萧漾到底是小看了这古代的封建迷信，此话一出，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拿了钱的人到底是没真的看到她，也噤了声面面相觑。
老夫人心满意足，吩咐前方队伍要继续走
“慢着！”
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是阿柒。
她拉着萧漾拨过最前方的人，走了出去
“老夫人说我家小姐死了，那这是谁？”
萧漾站在她身后，装出几分胆怯，老夫人愣愣的看着萧漾，但她亲眼看着她在屋里放了三日，还是不可置信：“她不是萧漾。”
萧漾未出阁之前，爱吃爱玩，京城的人，多数是认得她的。
待看清她的脸，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
“这就是萧大小姐，我认得的。”
“确实是，萧大小姐之前还来我店里定做过衣服，我也认得。”
“这是萧家小姐的话，那棺材里面装的是谁啊？”
“怎么韩家说她死了？”
……
韩老夫人毕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培养出来的，下药这事虽然不是她让人做的，可她心知肚明，一时间还是慌了神。
萧漾知道，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如果要拿回她所有的东西，让韩家付出代价，她就必须要回到韩家。
她扶住阿柒，身形晃了晃，有气无力的开口：“娘。”
一声娘出来，萧漾自己都愣神了几分，她一辈子没叫过妈妈，到古代反而认别人当娘了。
不过算了，她现在是这里的萧漾。
“娘，我记得几日前回府的时候，二夫人差人送了吃食，然后我就睡着了，其他的都不记得。不过，既然现在没事，想必二夫人也是给我闹个玩笑。二夫人与将军两情相悦，我突然回府，二夫人心生不满也是正常。”
给她扣帽子，给她安个善妒的名声。
萧漾理了理，觉得还有什么说不通，又补上两句：“ 其实，昨日我就醒了，只是睡了三天，有点贪吃，就带了阿柒出门。是我不懂事，娘，您不要生气。”
韩老夫人给台阶就下：“荒唐！我看二夫人真是骄纵的久了，是该好好立立规矩。”她回头叫了一声：“宋管家！”
一个四五十岁的管家打扮的人走过来，“回去让二夫人回领罚，关在娇香苑好好反省。”
而后，她换上一副爱怜的神情：“今日就当是一场闹剧，回去一定给漾漾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人群渐渐散去，日头已挂在头顶，是晌午了。
韩老夫人一脸慈爱的长辈模样，拉过她的手，朝着韩府的方向走去。她的手被捏的生疼，任由韩老夫人拉着走。
这韩老夫人爱取之无道的财，自然就爱算计。就算下手的不是韩老夫人的，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加害者。
萧漾回头看看身后的送葬队伍，眯起眼睛
抬棺走回头路吗？好玩。
不过韩家，可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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