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檀昭与任御史在书房公事,安澜去主屋问候阿婆,携着长公主的礼物作孝敬。
梅茹吃了一只酥蜜乳糕,欣欣然笑道:"宫廷乳酪院做得确实好吃,不过啊,你阿娘的酥饼也不逊色,前日她来过,正巧你去了长公主府里。" 梅茹与林媛媛相处甚好,姐妹似的,有聊不完的话。
近来檀昭身子好转,梅茹渐而开怀。安澜放下心来,嘱咐阿婆的侍女巧姑:"天冷了,长公主送的几匹蜀锦,赶明儿你去马行街那里,给主母,郎君量身定制五套新衣裳,再加一件大氅。余下布料,给你自己,还有徐管事他们也各做两套。"
巧姑欢喜颌首:"婢子晓得了,谢谢夫人!"
安澜又看向樱桃:"你喜欢鹅黄色,真红色,可做两件褙子,当作冬至新衣。等会儿你与甜橙说,也让她挑一款自己喜欢的颜色。"
樱桃连声感谢,喜溢眉梢。今晨夫人还悄悄送她五颗大珍珠,也是长公主的礼物之一,抵得上她二十年的俸禄,后半辈子不愁吃喝了!
作为京城贵府的仆役,生活优于平民百姓,可下人终究是下人,主子不允许越界,譬如衣饰方面,蜀锦属名贵贡品,即便开始流入民间,依旧属于富贵之物。
安澜打破规矩,但碍着沈清婉的身份,不敢太张扬,为这些奖赏寻了合理的藉口:"这回,郎君身子大有起色,康复之快,多亏诸君一同劬劳照料。"
提及檀昭,梅茹眉眼弯弯:"婉儿可知,他今日洗手做羹汤,专程为了你?"
安澜垂眸:"适才我见着官人了,君子远庖厨,儿媳觉得不太合适,况且他右手有伤,儿媳心里过意不去。"
檀昭那般清隽才子,从前是惊鸿一瞥,当下惊恐一瞥,灰头土脸的,还让御史台同僚给撞见了,羞不羞啊。她可替他羞死了。
梅茹看东西依旧模模糊糊的,但见儿媳低头,她心领神会,打趣道:"这有何不可,想当初,我夫君也曾为我们洗手做羹汤,昭儿时而帮忙,在岭南那些年,苦的,甜的,便是这么过来的。只是,我这做娘的略有嫉妒,自从昭儿有了媳妇儿,比对自己阿娘还要好喏!"
两旁小丫头们捂嘴偷笑。
"婆婆。" 安澜睫羽扑扇,平常应对自如的本领一下子没了,只好默着低头,喝茶吃果子。
檀昭下厨这事儿,众人看在眼里。任真本想趁着公务之便,尝一尝檀大人的手艺,哪知檀大人小气得很,一点羹汤也不给吃,其他人亦动不得。
于是大家更好奇了,那些看着还不错的菜肴,滋味究竟如何?
晚膳时分。
梅茹因为茹素,便在屋里自个儿吃,檀昭送去亲手做的莲藕小米粥,益于润燥养阴,总算没有忘记老娘。
安澜坐在桌旁,打量着热气腾腾的五菜一汤,用精美的银盘盛着,荤素搭配,很是细致。
孙嬷嬷模仿正店点菜名: 黄金鸡、拨霞供、东坡肉、羊尚司、煿金煮玉、金玉羹。
名字都极好听。檀昭依照菜谱如法炮制,譬如"黄金鸡",需要将鸡洗净,用麻油、盐作溢,随即水煮,加入葱、椒等煮熟后,佐以元汁,最后略加白酒,美味鲜纯。
边上侍女好奇瞧着,檀昭不太自在,将她们遣退后,举箸往妻子碗里夹了一块黄金鸡,唇畔噙着笑意:"娘子尝尝,这些菜肴我第一回做,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安澜抿了抿唇,含着鸡肉细嚼慢咽。
檀昭眸光满含期许,显然是等着夫人夸夸。
安澜端雅地吃下,用帕子抹了抹嘴,开启金口:"妾身很是惊讶,官人的手艺竟堪比正店肆厨,色香味俱全。妾身也曾去过樊楼,觉得这几道菜肴毫不逊色。官人真不愧是探花郎,格物致知,连做菜亦有板有眼,用心至极。"
使劲夸。
像似寒窗苦读的学子终于金榜题名,刹那间,檀昭的脸儿光彩流溢:"当真?"
"真心话。" 安澜微微侧头,避开他炙热愉悦的眸光。
夸得好像过头了?原来自己也有一手溜须拍马的本领。
檀昭又让她品尝其他菜肴,安澜边尝边夸,咸淡正好,入口即化,鲜嫩香润…… 脑子里储存的美食词汇一一倾出,溢美之言,赞不绝口。
再这么下去,咸的也能夸成甜的。
檀昭的唇畔越扬越高,露齿欢笑,漾出一双可爱的小酒窝:"哪日为夫若不当官了,或可开店谋生,也能将娘子养得好好的。"
"胡说,官人惊才绝艳,满腹经纶,岂可如此折辱,往后莫说胡话。" 安澜含羞低首,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这人变化极大,不知着了什么魔。
那一跤摔得他脑子清奇古怪的。
"这有何折不折的,你若不喜欢,我便在家下厨也成。" 檀昭坦然道。
安澜瞥去一眼:"傻。"
檀昭莞尔:"娘子可以帮着我。"
安澜颌首:"那好,我便在后院杀鸡,杀鱼。"
这些活儿她早干过了,刀工得心应手。
檀昭愣了下,继而忍俊不禁:"娘子真能说笑,屠夫之事,你哪里做的来,为夫绝不允许你手染鲜血。"
安澜垂眸静默,唉,心里暗叹一声。想多了没用,吃吧。她喝了两口金玉羹,这是山药与栗切片,再以羊汁加料煮熟的羹汤,格外鲜美。
桌上,还有"拨霞供"没品尝,切成薄片的生肉放一盘里,用酒酱、葱花、胡椒等料腌之,边上摆着风炉,里面烧着水。
"这是什么?" 安澜问道。
"野兔肉,涮熟即可食。肉色犹如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故名拨霞供。" 檀昭夹了几片兔肉放热汤里,几番拨动,涮到熟时,正要将肉送往妻子的碗里,"娘子尝尝。"
什么??兔肉?!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安澜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不吃兔肉,我喜欢小兔子,从来不吃。" 她扯了谎。
以前她也吃兔肉,烤兔腿柔嫩紧致,嚼起来忒带劲。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没毒,安澜都能吃,一点儿也不挑剔。
只是。
檀昭生于癸卯年,她还暗自唤他"檀小兔",便再也下不了口。
檀昭哪里晓得,欣欣然地陪她用完膳,洗身完毕,破天荒地提前钻入鸳鸯红罗帐内。
九月中下旬,霜降已至。虽然还没到用炭炉、汤婆子这等地步,可锦衾也是冷丝丝的。昨夜妻子淋雨回家,泡过热澡,躺在他怀里时,手脚亦很冰凉。
如昨夜那般,檀昭睡到床内侧,伸展长腿长手,悄悄搁在妻子那席床位。
少顷,安澜脱衣上床,略微吃惊自己这边热烘烘的。
难道是那人暖的被窝?
傻瓜。
安澜喟然暗叹。
蓦然想起自己曾经的念头,寻个俊美乖顺的小白脸,为她做羹汤,暖被窝。
檀昭都做到了。
唔,安澜心里难受,鼻子发酸。
俩人沉默相伴,细微的呼吸声流淌于静夜里。半晌,安澜察觉那人倚过来,热气逼近,像似一团火焰烧得她心神惘然,动也不是,不动更难受。
檀昭最难受。
失忆以来,枕畔伊人夜夜相伴,将他照料得细致入微,倘若她一时不在身旁,他惊惶,迷惘,心里缺了个口似的。
往昔,俩人夜间如何相处,是否有过鱼水之欢,何等滋味儿,他一概记不清了。只晓得,每每她贴近,便有素馨花清甜的香味洇入鼻尖,那些若有若无的碰触,她润玉般肌肤扫过他的臂膀、胸膛、腰际,无论何处,哪怕是指尖,他的肉身便有莫名强烈的激应,令他羞于启齿。忍着忍着,每一回似万蚁噬心。
那一刻,他扪心自问,脑海里闪现一个词—— 堕入情网。
从未想到自己也会情深难却。
既然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有何不可。他晓得她没有睡着,慢慢靠近,试探,先是将头埋向她的颈窝,轻轻吻着。见她没有反感,他便用唇贴着她的肌肤一点点吸吮,动作很柔,很慢,似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她。
安澜被他搅得浑身酥麻,忍不住一阵战栗。见她有反应,檀昭兴致渐浓,从她脖颈吻往耳后,掠至她圆润柔软的耳垂,情不自禁地,轻轻咬了几下。
唔,安澜没忍住,娇吟一声。
没等她反应过来,檀昭搂住她,将她翻身朝向自己。他借着月光端详,只见妻子双目阖起,长睫颤动,两片唇瓣紧抿着,似在抗拒,更似在诱惑,她青丝散乱,灼若丹霞的面容似一朵醉芙蓉。
倾国倾城。
倾得他全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檀昭朝圣般覆上她的唇,慢慢地吻着,咬着,吮着,继而用舌尖划入她的唇瓣,顶开她的贝齿探至其中。察觉她颤得越发厉害,却一直隐忍闷声,檀昭的激.欲愈加膨胀。
他感觉有使不完的力道,亲吻仅是开了一道小口子。
安澜受不住他悠长的亲吻,颤声道:"檀郎,你的右手还伤着。"
檀昭燃起征服欲,单手撑着,慢慢顶上她。
"又不是腿伤了,娘子觉得我不行?"
安澜蹙起双眉。
心里一团糟。
这般欲拒还迎,檀昭见着越发兴起,再顾不得什么君子道德,乐而不淫,清心寡欲统统抛掷脑后。
他只想爱她,用一种更浓烈的方式,用一种更为全身心投入的方式。
爱她,要她欢喜,要她在自己身下战栗享受,要她永远也离不开他。
安澜受着磋磨,意识愈渐沉沦,卸下抵抗,身子软绵绵,烫乎乎的,不由地曲起腿,口中发出令自己羞耻的呢喃。
然而这一声声含糊的娇吟,更令檀昭沉醉**。
"婉儿。" 他神魂飘游,忘情唤道。
安澜却猛地身子一紧,"不要叫我婉儿,我……"
檀昭眸光迷离,吻上她的唇:"娘子是想?"
安澜无法道出心声。
她想说——
我叫安澜,我想你叫我安安,澜儿,安小猪什么的都可以!
我不是沈清婉,我叫安澜!
没有姓氏,只有安澜这个名儿!
稍许,安澜轻吟:"我想,你叫我娘子。" 声音如她身上洇出的香汗般湿润。
"娘子,娘子,娘子。" 檀昭呢喃。
对于安澜,他的称呼却可以各式各样。
因为他是真真实实的一个人。
檀郎,官人,昭昭,阿昭,檀小兔……
她最喜欢檀小兔。这个昵称,一定,从来,没有其他人称呼过。
只属于她。
文里食谱参考南宋食谱[山家清供]
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这是宋人形容涮兔肉火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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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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