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的一声，密码解开门锁，江浸月反手拉上家门的同时，几乎是厌恶地踢掉脚上的高跟鞋。
赤足踩上冰冷瓷砖，江浸月摁下墙边其中一个开关。客厅无主灯设计，腿边最底层一圈灯带，微弱光线，朦胧亮起。
她拉开冰箱门，山泉水泡着芒果肉丁、香水柠檬、蜂蜜和茶包，一大壶的冷泡茶，摆在中间层的架子上。
冰箱里光线冷白，映在江浸月的脸。
睫毛卷翘，红唇艳丽。却是精致妆容也遮不住的憔悴模样。
她随手拾起岛台上一只杯子，拿出来那壶泡好的冷泡茶，打开封盖，倒入玻璃杯中。
剩余冷泡茶合上瓶盖重新放回冰箱，江浸月指尖触碰到玻璃杯壁。
窗外漆黑夜色划破一道闪电，雷声接踵而至的瞬间，玻璃杯同冷泡茶坠在地面。
破碎声刺耳，与雷声共鸣，冲击着耳膜和混乱思绪。
低下头，玻璃碴子的尖刺扎进脚背，渗出几滴鲜红色血液，顺着皮肤，小小的一道血痕流向地面。冰冷茶水在地板蔓延，浸湿脚底，刺骨寒意，种种，无一不令人窒息。
江浸月慢吞吞蹲下，指尖拾起玻璃碎片放在手心，手指仍控制不住地在微小颤栗。
她深呼吸一口气。
窗外暴雨破空而降，覆盖楼栋和玻璃，阴冷的风用力钻过窗户缝隙，薄如蝉翼的纱帘大幅度摆动，几乎要飘至屋顶。
傍晚，她盛装出席，光鲜亮丽，工作室发出她在红毯签名板前的视频，短短十秒，仙鹤窈窕，红唇绝艳，恃美行凶的中式美人，热度被顶至全站前三。
可美人本人，最是在意外界对自己美貌评价的人，无心再关注评论区各式言论。
自从在厚重帷幕中隐约窥见周写蹊的身影，便浑浑噩噩地追出宴会厅，猝不及防打断他与别人的对谈，看他与自己擦肩，最后，浑浑噩噩地中途逃离这场慈善晚宴，回到家里，打碎了玻璃杯。
江浸月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将手心里拾起的玻璃碎片重新丢在地面。
她骨感纤瘦的脚背上，血痕还在流淌。
现在才感知到疼痛，细碎的一颗玻璃碴子，割破了皮，卡在血肉里。
江浸月双臂抱膝，脑袋埋进密不透风的黑暗里，闭上眼睛。
呼吸灼热、痛苦。久违地，她自己生出想哭的冲动。
十年后的重逢，十年间无数次想见而不得的那张脸，终于真实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得见，摸得着，最亲密的时刻，他们甚至肩挨着肩。
满腔想和他的话，想听到的他的声音。这些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她却只是，站在原地，感受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和她擦肩。
他不曾停留。她回过头，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短暂的雨停过后，江浸月的眼睛起了雾，下起名为眼泪的雨。
很狼狈。她成了这场盼望已久，又猝不及防的重逢里，偃旗息鼓的逃兵。
江浸月颤抖着在臂弯里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向浴室。
冲掉脚上沾的冷泡茶水和血迹，她回到房间，镊子用医用酒精消毒，忍着疼痛挑出玻璃碎片，再用棉签蘸着碘伏，擦拭伤口。
卸妆，洗澡，打扫玻璃碎片，江浸月撑着累意，快速进行完晚间护肤，正准备躺进被窝，余光瞥见，卧室窗帘的角落里，蜷缩着的白色小猫咪。
江浸月走近，弯腰对小猫伸出手心，原本蜷成一团的小猫抬起脑袋，“喵”了一声，蹭进她的臂弯里。
窗外闷雷轰鸣，江浸月能感受到怀里小猫的细微颤抖。她恍然，小猫也会害怕打雷。又心疼地摸了摸小猫因过度紧张而弓起的背脊。
抱着小猫躺到床上，江浸月盖好被子，小猫凑近，在江浸月脸上反复蹭蹭，感受着她的温度和气息，再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
夜灯光线温柔，江浸月近距离看着小猫细微下垂的眼尾，晶莹眼瞳，里头渗着泪珠。
江浸月抬手，摸摸小猫毛茸茸的脸庞，又摸摸小猫柔软的耳朵。
小猫偏过脑袋，伸出舌头舔舔江浸月的手心，一声“喵”，拖的很长，带着点小奶音，随后小猫枕着她的手，阖上眼睛。
小猫咪不会说话，也没有怪主人没时间陪着他哄着他。小猫很爱主人，会撒娇，会舔人。哭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会用两只水汪汪的漂亮眼睛，望向主人。
这么委屈的一只小可怜。
江浸月指尖轻轻点着小猫的脑袋哄睡，轻飘飘没有焦点的目光，隔着小猫，在想另一件事，在看另一个人。
以前的江浸月本性恶劣不知悔改，欺负周写蹊的时候，也把他弄哭过。
在那间狭小昏暗的出租屋，对他说尽难听的话语。她自知过分，却又碍于面子，一边在心底怨自己的口无遮拦嘴巴笨，一边又在凶巴巴的表情和神态上不肯作出半分退步。
谁都一言不发，凝固的气氛，寂静到荒芜。
瞥见周写蹊眼角的水色，她才慌了神。
手足无措地替他擦去那几滴眼泪，她弓起的食指背上湿漉漉的，却始终软不下语气，带着愧疚的心虚，干巴巴吐出几个字：“你别哭了。”
他说：“对不起。”
他抽出纸巾，低下头，为她细细擦去指间残留的泪珠。
江浸月看着他低俯的浓长眼睫，听着他的声音，是认真到卑微的语气：“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还有一滴湿热的眼泪，继续滴落在江浸月的指尖。
像碎掉的，他的心。
那时的她，却只是麻木地将他凝视。
周写蹊做错了什么呢。
好像是她连着好几天情绪低压，不吃不喝也不睡，他为她端来一杯温水。
她不高兴，就发泄情绪，就不讲道理。让他不要多管闲事。说他烦，叫他滚。
这些难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落进他的耳朵。
掉眼泪的是他，最后道歉的也是他。
反客为主，是那时的江浸月，最拿手的一出好戏。
……
江浸月也有点困了，亲了亲小猫的额头，她关了夜灯，阖上眼睫。
黑暗里，痛觉更加清晰。生理上的痛，不仅在脚背，酸涩的心脏，伴随呼吸在抽痛。
可能最近触到霉头，小腿上淤青的旧伤刚刚痊愈，又添一道新的伤口。
可是，江浸月又觉得，是幸运的。
人生没多少个十年，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即便如此漫长的十年，喜欢，或者痛苦，这些曾经钻心无比的感觉，好像都在重逢的一瞬间化为了泡影。
像一场雾蒙蒙的潮湿梦境，下了长达十年的雨，自从和周写蹊分开后，她就一直被困在雨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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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甜白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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